寶釵半垂著頭,坐在母親旁邊,其實將周遭情形都瞧了個一清二楚。
她想著母親叮囑過,此來的目的是千萬要跟賈母解釋清楚檣木棺板一事。若是賈母因此事對薛家有了不滿,那麽自己與寶玉的婚事就越發難了。
她自幼就知道自己日後是要進宮選秀的,精通琴棋書畫,洞悉人情世故,都不過為了巴望自己能夠做了皇帝妃子,薛家重新興旺便指日可待。
可偏偏哥哥薛蟠不爭氣,打死人命的事情帶累了自己,此時已然入宮無望,饒是她如何心高,如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可……
寶釵瞥見寶玉正沒情沒緒地坐在賈母身邊,隻瞅著手裡握著的一副手串發呆。可惜了那一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的美少年好模樣,真真應了那首《西江月》: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
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
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倒是坐在賈母另一旁的賈璉,隻比寶玉大著五六歲,卻已是俊朗清雅的青年模樣,面如冠玉,雙眸炯炯,雖浸淫多年富貴,倜儻風流,但神情間那一派氣度,又讓人如見松生空谷,月射寒江,叫少女寶釵看得好不動心。
聽說賈璉今日被皇帝召去,回來就升了官,寶釵心下不由哀歎一聲:
那樣的大好青年,偏偏已經有了妻妾;
再看寶玉,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不讀書也不上進,整日裡只知道倚紅偎翠,調脂弄粉,倒還要我費盡心思才能高攀,唉——卻不也是女兒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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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哪裡知道寶釵那廂正偷瞄著自己想心事?他此時正琢磨著如何借故脫身出去。畢竟滿屋裡除了他和寶玉,皆是女眷。
此時外間有人來報,說有齊國公陳翼之曾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之長子陳景行,鎮國公牛清之曾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之次子牛嵩,理國公柳彪之曾孫、現襲一等子柳芳之三子柳思莊,治國公馬魁之曾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之子馬如龍,定城侯之曾孫、世襲二等男兼京營遊擊謝鯨之獨子謝千裡,平原侯之曾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之子蔣藏,景田侯之曾、孫五城兵馬司裘良之子裘保疆,以及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和鎮平將軍公子衛若蘭等一乾王孫公子,聞聽賈璉榮升,特地在京城裡最頂尖的酒樓“集賢樓”設宴來請。
這可不是正瞌睡,就有送枕頭的來了?
賈璉心下大喜:與那班人開懷暢飲,可不比陪著一眾家中長輩女眷閑聊天有趣得多?
那邊賈母聽說,更是喜歡,拍著賈璉的後背道:
“這可都是你的好友,去吧,別叫人家久等,倒仿佛你升官了就拿大了似的,倒不好了。”
轉而向邢夫人道:
“我就不留你晚飯了,你回去替他跟你老爺說,他從宮裡回來,剛到我這裡,就被叫出門應酬去了,來不及去見他老子,叫他老子莫怪。”
邢夫人只會訥訥連聲:“怎會,怎會。”
賈母又吩咐鴛鴦:
“璉二這一去,少不得要吃醉了回來。
鳳丫頭還在東府裡忙活,必定顧不上她自己屋裡,過會子你去璉二院子裡囑咐一下,叫她們提早預備下醒酒湯,還有,夜裡須得有人伺候好茶水。”
鴛鴦笑道:
“老祖宗放心,我這就去瞧瞧,看平兒著了風寒好了沒。
” 賈母一聽,皺眉道:
“鳳丫頭顧不上自家,平兒又病著,那誰伺候璉二?”
賈璉也趕忙笑道:
“我這還沒出門,倒要叫老太太煩惱我吃醉了回來的事情,可不是我的罪過?
大不了我叫興兒旺兒都盯著我,絕不吃醉酒就完了,也省得叫老太太揪心。”
賈母笑道:
“你去應酬你的,我們這裡商量我們娘們兒的,總安排好伺候你的人就是了。”
賈璉朝眾人一一告辭,方才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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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不敢耽擱,快步回到自己院中,直奔正房。
平兒聞聲就急急從自己屋裡趕出來,賈璉也不及多說,隻吩咐平兒趕緊給自己更衣,急著出門見客。
平兒手腳利落地給賈璉換下絳紫緙絲暗紋袍服,摸在手裡,也知道這是上等的輯裡湖絲錦緞,小聲問:
“這是?”
賈璉撣了撣自己裡衣上的皺褶,答道:
“皇上賞的,所以才得趕緊回來更衣才敢出去。
這是跟賞給幾個皇子的常服是一樣的,可是我能穿得的?”
平兒輕輕“哦”了一聲,小心將那絳紫袍放在一旁,又給賈璉換上一套碧海藍緞袍。
忍了半晌,還是小聲問道:
“到底為何要犯那麽大的險?可要嚇死我了。”
賈璉不及與她細談,隻道:
“回頭等我細說給你聽。
倒是你,還須得好好裝病,別叫人瞧出來。
老太太那頭的鴛鴦都知道了,過會子說不得她就要過來。”
平兒低頭不語,忽然間停下手,轉身就跑回自己房裡去了。
賈璉被晾在當場,袍外的腰帶都沒系上。
正莫名其妙,平兒又跑回來, 瞧四下裡沒人,將昨日賈璉給她的一千兩銀票並一個手巾包,一把塞給賈璉:
“趕緊收好了。
我也不知二爺給我的這一千兩銀票是怎麽來的,不管怎麽著,二爺趕緊還回去要緊。
手巾包裡是一百兩現銀,是我從昨兒旺兒嫂子送來的利錢銀子裡先拿出來的,這都是二奶奶的體己,她一時半會發現不了。
先前二爺存在我那裡的體己銀子叫人偷了,這會子升了官去赴宴,好歹不能叫二爺在人前難看不是?”
如今的賈璉哪裡將一百兩銀子看在眼裡?只是平兒為了他敢去偷王熙鳳的銀子,倒叫他頗感意外。
見平兒緊張得俏臉緋紅,正如春日海棠,賈璉不由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
平兒輕輕一拍他的手:
“叫人瞧見不好。”
一邊給他系腰帶,一邊柔聲囑咐:
“雖說是升官大喜,二爺可也莫喝太多酒,終歸是傷身的。”
她早已是賈璉屋裡人,只因王熙鳳霸道,賈璉又是個好色且沒個擔當的,許多事情,甚是無奈。反倒是經過昨夜今日,平兒才頭一回當真將賈璉當做了托付終身之人。
賈璉喜愛平兒素性柔順平和,又早已是自己侍妾,益發名正言順,便一把環過平兒的柳腰,笑道:
“酒不傷身……”
豈料只聽得“桄榔”一聲,嚇得平兒一個激靈,瞬間掙開賈璉,倉皇逃出三尺開外。
(平兒:我……我喜歡璉二爺。
我替他求收藏,求推薦,求支持……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