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不料賈璉如此直接懟上來,也沉下臉:
“好好的,別找不痛快。”
賈璉也不搭理她,隻朝一臉尷尬的趙嬤嬤歎了口氣:
“兩個奶哥哥,一個叫趙天梁,一個叫趙天棟,都是做過采買行的,這事兒我記著呢。
頭前我這邊並不派他倆,乃是因為沒有像樣的好差事,倒不想白白浪費了他兩個。
眼下賈薔要下姑蘇聘請教習,采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只是賈薔還年輕,大爺派他去,原不過是個坐纛旗兒,少不得也得有靠得住的人替他講價錢、會經紀。
我原想著,兩個奶哥哥正是在行的得力之人,又剛好是我信得過的妥當人,讓他倆跟著去,原是再合適沒有的了。
可既然二奶奶這裡把兩個奶哥哥都先攔下了,我這裡也沒法子了,隻好另派他人。”
說著話,叫了興兒進來:
“你哥哥如今在大老爺那邊做采買?”
興兒趕忙磕頭:
“回二爺的話,奴才的親哥哥正是大老爺那邊的采買,名字叫升兒。”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罷。”
興兒走後,賈璉低頭思索,隻不言語。
聽呆了的趙嬤嬤這才醒悟過來,知道自己此番是進對了廟,卻拜錯了神,趕忙站起身,朝賈璉賠笑道:
“噯喲喲我的爺,可是我糊塗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是個沒見識的,爺別跟我一般見識。
如今趕上這千載希逢的的娘娘省親,少不得是見個大世面的機緣,求二爺照看照看我那兩個兒子,方才求二奶奶,也是和求二爺是一樣一樣的。”
賈璉嘴角微微一動:
“一樣麽?
如今你們傳的口號兒裡,說‘東海少了白玉床,龍王來請江南王’,那勢派,我們賈家如何能比得上?”
趙嬤嬤明白自己方才一味拍鳳姐的馬屁,招得賈璉不爽。
賈璉是趙嬤嬤奶大的,知道賈璉向來是個好脾氣的,隻貪圖輕省享樂,自打遇上鳳姐這等極為要強稱霸的性子,最是喜歡攬事管事,他也乾脆樂得由著鳳姐做主。
尤其鳳姐做事狠辣,而賈璉性子寬容,就是鳳姐越在他頭上,他也只是一笑也就罷了。
可今日卻顯然並非如此。
趙嬤嬤又更平實一樣奉承鳳姐,隻道踩踩賈璉也不是什麽大事,誰知,賈璉輕輕一句話,就讓她眼睜睜瞧著,把去江南采買的大肥差給了別人,如何能不讓趙嬤嬤眼紅心熱?
也再顧不得鳳姐兒,趙嬤嬤隻趕忙往回找補:
“哪裡哪裡啊?二爺說的那句口號兒,還是排在‘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的後面呢。
常言道:‘嫁女必須勝吾家,娶婦必須不若吾家’,就瞧瞧都是誰娶誰嫁,就都明白這裡頭誰是頭把金交椅了。
要說起咱們賈家的風光,那是比一部書還熱鬧!
那時候我才記事兒,咱們賈府正在姑蘇揚州一帶監造海舫,修理海塘,隻預備接駕一次,把銀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說起來......”
賈璉暗自點頭:
果然,被拍馬屁的感覺很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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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是個臉酸之人,登時將手中飯碗重重一撂:“我也不吃了。”
回身叫平兒:“方才是不是太太那邊又打發人來,瞧我吃了飯不曾?”說著話,就漱口要走。
賈璉知道這是鳳姐故意給自己臉色瞧,此番也不想再慣著她,
便淡淡說道: “既是太太叫你,你趕緊去,別耽誤了。
哦,我這裡有件事,差點忘了同你說。
我衙門文書房裡丟了份重要文書,以後為避嫌疑,我已經吩咐衙門裡的人,不許來旺兒再往那邊跑了。”
王熙鳳聞言,頓時火冒三丈:
“這是什麽意思?你那裡丟了東西,就說我的陪房是賊麽?
捉賊要髒,捉奸要雙,如何這沒憑沒據的,就敢往我臉上潑髒水?
縱然是我的人偷了你衙門裡的文書,就該拿了他去見官,到堂上三堂會審我也不怕,好歹丟的也是你賈家的臉!”
趙嬤嬤在旁瞧著鳳姐立起丹鳳三角眼,將染著鮮紅蔻丹的指頭幾乎要點在賈璉鼻子上,嚇得一聲兒不敢言語,唯恐引火燒身。
賈璉瞧著鳳姐,隻覺縱然她生得如此俏麗美豔,骨子裡卻是個無知蠢婦,半點兒沒有腦子。於是冷冷一笑:
“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看來,倒是我錯了。
常言道‘響鼓不用重錘’,不料你卻是個萬人錘都捶不響的破鼓。
我不許來旺兒去衙門文書房,自然是我知道他背著我,受人指使去文書房辦了不該辦的事情。
我避諱著不抖落出來,不過是給你面子。
你若是不要這面子,丟的臉可是你的。
你說要丟也是丟我賈家的臉,那大家掰扯出來,我想撇清與你的關系,也容易得很。
不過真到了那時候,吃虧難受的還是你罷了。”
鳳姐聽賈璉說起來旺兒,便疑心是淨虛所托的張財主和守備家的官司事情,因是她背地裡假借賈璉的名義包攬訴訟,從中漁利,委實是見不得光。
但她是個逞強的性子,又吃準了賈璉軟弱,所以才故意沒理攪三分。
王熙鳳不料賈璉竟然如此強勢起來,隻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又被堵得說不出話兒來。
半晌沒奈何,隻得一跺腳:
“我去太太那裡有事。 ”急急出屋而去。
平兒跟在鳳姐兒身後,出屋之前,悄悄回頭,朝賈璉抿嘴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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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嬤嬤見鳳姐在賈璉硬生生這裡吃了個癟兒,也明白了形勢已變,愈發趕著賈璉來奉承:
“阿彌陀佛老天爺開了眼了,可是這屋子裡跑出青天來了?
我的爺,如今總算是振興了乾綱,日後就是青雲直上的架勢。
我這老眼可是長見識了,自己奶大了的爺,到底是尊真佛。
要不如今這府裡人都說,璉二爺是個有大造化的,在外面能得了三品實權大官回來,這家裡主事,也得是靠二爺才像樣。”
賈璉看她如此,便又扶她坐下:
“自己一家子,說那些倒生分了。
兩個奶哥哥既然想做些事情,我就叫賈薔帶著他倆和升兒一道兒去姑蘇。
只是媽媽務必要囑咐他倆,用心做事,不僅自己不要耍把戲,還要替我盯著別人,不許別人給我背後耍把戲,才是叫我信得過的樣子。”
趙嬤嬤連連答應著,恨不得跪下磕頭。
那邊賈璉又吩咐善姐:
“這碗火腿燉肘子很爛,正好送給媽媽帶回去吃。”
趙嬤嬤捧著火腿燉肘子轉過粉油大影壁,出了院,心中念佛,正要回家去,卻正遇見了寶玉的奶媽李嬤嬤,不由拉著她躲到背靜之處,將方才鳳姐屋裡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嬤嬤:可是我那從小奶大的爺總算爭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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