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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該很有底氣的,但千機教這件事兒太大了,她實在不確定靠山們能不能出面保她。
所以被點名的鄭氏,此時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不能認。
“我,我不知道是這樣的事啊。”鄭氏慌張地想著借口,“我以為她在外面犯了事,不敢吭聲的。”
“鄭氏,你以為本官是傻子嗎?”審案一向很平靜的宗徹突然高聲呵斥,“如若不是知曉蒴顏跟曹越領離開後是什麽結局?你會發動一個樓裡的客人,請他們幫忙隱瞞?說,在蒴顏之前,你還送過幾個姑娘給曹越領的女兒吸血!”
一字一句都帶著千鈞般的力量,伴隨著一道震耳欲聾的驚堂木拍上公案的聲音,鄭氏一下子嚇得慌不擇路。
“不是,沒有,大人,老婦人不認識曹越領。”
即便如此,她還是趴在地板上咬口不說。
果然是在風塵場中混久了且混出一定名聲的人,楚衛對於她這個反應並不奇怪,隻說道:“鄭氏,你若現在說,還有減罪的機會。”
鄭氏頭磕在地面上,道:“民婦不知何罪。”
“好,”楚衛示意左右衙役,“將她帶下去。既然你不認,我便讓人細細查一查你的千香樓。”
鄭氏抬頭,“固然民婦那裡的姑娘跟著這個,曹,老爺子離開出了事,但跟千香樓沒有關系。”
就算有關系,她們千香樓也是受害的一方。
所以憑什麽查千香樓。
“一個姑娘出事是巧合,兩個出事便是有古怪。”下來押鄭氏的差役冷著臉,向上拱了拱拳頭,“再說府尹大人要查一個地方,還需要先請求你的同意嗎?”
“走吧。”
說著就將不甘不願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的鄭氏給拉了出去。
曹越領閑散地跪在那裡,抬頭看著公堂上,咧嘴笑了笑,“大人,您可是要把小老兒也管起來細細查呢?”
這態度並不讓楚衛生氣,他淡淡道:“你不用,從你千機樓後面的菜園子裡起出來的那些白骨,你總不能也和鄭氏一樣不認?”
曹越領笑道:“我的地盤上發現的屍骨,我要是不認,太牽強了,可若是認的話,又的確不是我乾的。”
說著回頭看了眼那些手下,
昨晚上吐露出最多的,這時候都不敢抬頭。
曹越領回過頭,向著公堂上道:“大人,誰認的,您處罰誰就是了。我嘛,最多就是無知庇護之罪。”
“你倒是算計的明白,”楚衛說道:“但是你的這些手下,都有一個共同的證詞,便是那些屍骨當初都是或騙或哄過去,取了心頭血,給你的女兒治病的。”
聽到“女兒”,全身心都在應對公堂審問上的曹越領想轉頭,卻又及時忍住了,說道:“大人,人嘴兩張皮,他們只靠說的,可不能作為證據啊。我這些手下,早就有意反我。誰能肯定,他們會不會故意把罪名往我身上推?”
“好一個人嘴兩張皮。”楚衛目光幽深,“你的女兒這樣,不就是最大的證據嗎?”
曹越領一臉疑惑:“我女兒?我女兒怎麽就成證據了?她這個樣子,是小的時候被狗咬了,便成了這瘋瘋癲癲的樣子。”
這人實在是太狡猾了。
側間裡,新糯緊緊皺眉,除非有確鑿的證據擺在面前,曹越領這樣的人就會一直狡辯。
虧他說的出來,被狗咬才得了這病?
糊弄誰呢。
她知道,被狗咬了如果變得瘋癲的話,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那邊正在審著案,新糯總覺得貿然進去插話不太好,便對從剛才就紅著眼眶的小差役道:“你去跟堂上當班的說一聲,能不能讓我進去說兩句話。”
小差役點頭,抹了抹眼睛走出去。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楚衛知道繼續審問曹越領只是徒費口舌,而且他有種感覺,對於曹越領這種狡猾的人物,即便有確切證據表明那些人是死在曹越領之手,他也能避免應受的懲罰。
更何況,曹越領是千機教首領,他需要人血醫治他的女兒,也不可能去親力親為。
要處置這個人,最好是從千機教的危害入手。
當班差役上前來低語一陣,楚衛點點頭,“叫她進來吧。”
新糯一上堂,公堂上的嚴肅冷殺都緩解了幾分。
曹越領嘲諷道:“皇帝的外孫就是不同,審案都能帶著心愛的女人來。”
楚衛冷喝,“注意你的言辭。”
新糯毫不客氣道:“沒讓你說話,哪有你開口的余地?來人,掌嘴。”
公堂上的差役們面面相覷:這麽老的人家了,掌嘴的話是不是不太好?
新糯:“你們跟他將尊老愛幼,他卻是個越老越壞的人。”
楚衛說道:“掌嘴。”
兩個差役走出來,站在曹越領面前扇了十個嘴巴子。
差役們都是會武的,一個嘴巴子可不輕。
但對於多年來養尊處優的曹越領來說,這十個嘴巴子的屈辱性更高於帶來的肉體上的疼痛。
他眉頭一皺,陰冷的如毒蛇一般無二的目光落在新糯身上。
新糯不緊不慢的,在蕭山給她搬來的一張椅子上坐了,說道:“剛才,聽你說,你女兒如今這個樣子,是早年被一隻狗咬了才瘋瘋癲癲的?”
曹越領抹了下嘴巴,問道:“小姑娘,你有什麽高見嗎?”
長得這麽漂亮這麽好,不知道吸了多少民脂民膏,待他和女兒逃出府衙,就把這個女人擄走,叫女兒吸了她的血才好。
這麽多年了,女兒還沒有洗過這麽漂亮之人的血呢。
新糯莫名覺得後背一陣陰冷,看向曹越領,暗罵:臭老頭子,是不是想著讓你女兒吸我的血呢?
她說道:“我沒有高見,只是有一些常見,被狗咬了之後有瘋癲症狀的人可都活不多久呢。你女兒這樣子,似乎事件不短了吧。”
曹越領無言。
後面跪著的一個人小聲道:“大小姐這樣,幾十年了。”
“幾十年?”新糯看向曹越領厭惡更深,“你讓她吸血吸了幾十年?為什麽?”
曹越領下意識就要說,自然是別人的鮮血,尤其是心頭血,能治病啊。
但他的防備意識更強,隻冷笑道:“小姑娘,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新糯一點兒都不在意他的話,說道:“讓我猜猜,你女兒曾經得的,是不是癆病?聽說在西南鎮雄府附近,有一個治病以形補形的通識。就是說,腿折了,吃骨頭,耳朵聾了,吃豬耳朵。可如果心上壞了呢,便喝豬血湯,又以豬心血為最佳。”
曹越領面上一陣扭曲,唾沫飛星地罵道:“小婊子,你知道什麽?再胡說八道我打死你。”
說著整個人還掙著向上,馬上就要打新糯的樣子。
他手上有枷鎖,新糯一點兒都不驚慌,更加天馬行空地故意往曹越領心頭上戳,“小婊子?你是不是對女人特別有惡感?難道你當初就是因為一個婊子,才致使你女兒得了肺癆?”
曹越領都要瘋了,六十多歲的老人,掙起來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突出。
新糯追問:“因為愧疚心理,你就開始殺人給你的女兒治病?”
這話一落,剛還差點瘋掉的曹越領驀然平靜下來。
顯然,自己猜錯了。
新糯看向楚衛。
曹越領蹲坐在雙脛上,大方、怡然地說道:“你們去查吧,若是真的查清楚了我女兒為何有今天這樣的遭遇,我可以認罪。所有死在我手上的人,那些你們一點兒線索都沒有的,我都會告訴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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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堂之後,新糯問楚衛:“你相信曹越領說的那些話嗎?”
像是看透了世事一樣的,又好像他和他女兒走上今天的道路,是因為他們本來就受了很嚴重的欺壓才如此。
楚衛說道:“不能完全相信。我看他還有逃出大牢的想望,所以曹越領的根底要查,他的關押之地也是要加緊防衛。”
由於江湖人士眾多,大月朝最常見的就是劫獄。
“那要轉換關押地點嗎?”
“不用,”楚衛搖頭,“這案子對民眾影響很大,我去向皇上匯報一下,看能不能調來兩個大內高手。”
“這樣也好。”新糯想到另一個問題,“現在信奉千機教教義的民眾還很多,我們要不要出一個榜文,叫大家提高對千機教的警惕。或許還能讓有些家中有女兒失蹤,以及那些乾屍案家人的注意,回想起一些疑點也不一定。”
楚衛看著她說話的樣子,眸中全是柔和下來的神彩,點頭道:“你的想法很好,去辦吧。”
然後等下午他從皇宮回來,接過上午時教給趙捕頭去查的千香樓玉珠的生活背景,察覺書房有些過分安靜,問道:“新姑娘呢?”
趙捕頭想起回來時路過南城十字路口看到的,笑道:“新姑娘帶著差役們正在畫千機教的真實面目圖呢,順帶的,還畫了一些比較常見的騙術。”
“怎麽畫?”楚衛知道她的想法新奇,但也沒想到會是畫畫通報的。
趙捕頭伸出雙手,卻不知如何比劃,半晌道:“大人,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和時下名家畫的那些人物,絲毫不一樣。頭大身子小的,看著卻並不覺得奇怪,反而很容易讓人歡喜。”
楚衛:趙捕頭應該不是一個溜須拍馬的人。
他抬手道:“下去吧。”
待會兒下衙,去南城接了女孩兒一起回去。
楚衛沒能看到所謂的頭大身子小的人畫像,因為他在路上就遇到了準備回去的新糯,二人會和,就走了最近的一條能回內城的巷子往內城而去。
“過些日子宮裡的宴會,你可去?”楚衛閑聊道。
“應該是不去也得去,”新糯撇嘴,“程家祖母已經叫人給我們做衣服了,到時程家幾個女兒都要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哪位貴人又要選媳婦了。”
能讓京城各高門呢都動起來的貴人,眼前這個大師兄就算是一個。
不過,如果感覺沒有出錯的話,大師兄不是也有些喜歡她嗎?
楚衛說道:“可能是四舅舅家的表弟,他們都到了婚齡了。”
跟他沒關系。
就算外祖父是有給他選未婚妻的想法,也不是他的意願。
而且一個宴會就算是有主要目的,卻不會隻圍繞這一個目的轉,到時他避開一二,便過去了。
不過目光落到旁邊的女孩兒身上,這一次楚衛卻不太想避開。
新糯到家的時候,師父也在,三位老人正坐在圓桌旁談事,看起來神情都不太好看。
“糯兒回來了。”隱飛橋回頭,將桌上第四個座位前的空杯子添上了一杯清透的茶。
新糯走過來,喝完涼茶渾身清爽,“師父,您這次是有事來找我的?”
“本來也想找你大師兄,”隱飛橋說道,“只是看你們談話挺融洽便先過來了。”
新糯:您還真是,心情不好也有閑空打趣我。
“師父,您找我們什麽事啊。”她很樂意和大師兄化為一條線上的。
“你們今天是不是從千香樓帶走一個墜樓而亡的女子?”隱飛橋問道。
“是啊,”新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是我處理的呢。”
隱飛橋又問:“可查出凶手是誰?”
“師父您怎麽如此肯定有凶手?您和那個女子認識嗎?”
新老頭道:“之前你師父過來,便是要我做中間人, 請方老頭出馬去給那個姑娘治病。”
但是今天那條花街上,卻滿是流言。
說千香樓有一個妓女因為得了髒病而跳樓自殺,他們三個老家夥一到地方就聽得滿耳閑言碎語,許多都不堪入耳。
聽了爺爺和師父的話,新糯道:“所以你們的意思是,玉珠姑娘根本不會因為絕望自殺?”
“昨天上午,我們才約好了見面的時辰。”隱飛橋搖頭,對於玉珠的死,他痛心倒不至於,卻很是惋惜。
“而且玉珠那丫頭因為身上的病,馬上就能擺脫千香樓。這樣的時候,如何可能會尋死?”
只會是有人蓄意謀殺啊。
新糯點頭:“師父,您說的這些很重要。明天去了府衙我就跟大師兄說,不過最近我們整個衙門都在忙千機教的事,這件案子可能不會投入太多精力。但只要一有空,大師兄肯定就會處理的。”
隱飛橋不由得有些想笑,這個小丫頭,早先對她兩個師兄不屑一顧,現在卻成了她大師兄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