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上京的清晨是與別處不同的。
　每當辰時之際(早上7點)，萬壽寺的敲鍾僧便會推動大錘，撞向，將醒神二氣傳送到上京的每一個角落，喚醒沉睡的百姓。
　這暮鼓晨鍾的敲響，也讓上京的百姓得到了些許的好處。
　萬壽寺撞擊的耗費不小，每天都需要消耗一位先天極境高手的全部真氣，才能做到將鍾聲傳遍每一個居民的耳中。
　也只有萬壽寺這樣的頂級宗門，才有資格玩這樣的花招，通過每天給居民送福利，鞏固佛門信仰。
　“要不怎麽說，一條狗也得托生在上京裡面。”
　“可不是嘛，那些生在風州的，還有大夏玉州的，都是命不好。”
　“咱們命好，這是天注定的，沒辦法。”
　上京的居民是有資格自豪的。
　他們總覺得日子能過得下去，永享太平。
　就算風州人吃人了，上京的百姓也總有一口飯吃，戰火都燒不到這裡。
　幾千年了，沒有比這安全的地方了。
　哪怕天下大亂了，他們也不至於像風州的同行那樣，落得那般悲慘的下場。
　“爹爹，聽先生說風州那邊的人，都好可憐啊。”一個孩童像是從同伴的口中聽說了風州的一些事情，忍不住地向爹爹傾訴。
　結果老爹歎息一聲:
　“娃，你當做不知道就好了。”
　“那是他們命不好，這都是命，誰讓他們要托生在那裡呢?”
　“上輩子做了惡事，才投胎去了風州，唯有積德行善，像萬壽寺的高僧說得那樣，投一個好胎。”
　孩童似懂非懂地問道:
　“那像徐世子這般欺男霸女的惡棍，也是前世積德嗎?”
　孩童的父親聽了，連忙捂住了嘴巴，恐嚇著自己的孩子道
　“不要再說了，這種事情，是能說的嗎?”
　“徐世子天生高貴，是你能說的嗎?”
　孩童委屈地看著爹爹
　“那就不說了。”
　而這位孩童口中的徐世子，乃神武軍的統帥，徐國公的嫡子——徐世安。
　跟絕大部分權貴喜歡的多子多孫不同，自從徐國公的妻子病逝後，他便再也沒有娶妻納妾，其深情程度在貴人裡面可以說是萬裡挑一。
　若論血統的含金量，這徐世子怕是比長公主還要高上三分，畢竟公主，皇子還是有一堆的，掌控著神武軍的徐國公卻只有一個兒子。
　所以徐世安又號稱上京第一紈絝。
　而現在，這名紈絝，上京家喻戶曉的人物，正在坐在萬勝路上等人。
　“世子，你何苦要趟這渾水，那楚千秋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他是劉都統的義子，至少也是先天中期的高手，一個人敗盡整個靈州才俊，便是李明德都自愧不如。”
　少爺發瘋，老仆遭罪。
　徐世子這樣大咧咧地坐在馬路的正中間，阻礙了交通，所有人都不得不繞道而行，只為了等待一個人，那老仆作為護道人，自然要勸說兩句。
　“李明德不過是廢物一個。”
　“讓他三招，我也能斬了他。”
　“再不簡單的人物，也不能對姐姐不恭敬。”
　“他既然取死有道，我便在這裡讓他吃個教訓。”
　徐世安笑了笑，懷中抱劍，不再理會老仆的勸說，眼睛盯著正前方。
　按照家姐送來的情報，那楚千秋會在今天受邀前往宰相府。
　而自己就要在這裡，讓他丟人現眼。
　那李明德為人隱忍，胸懷大志，不是等閑的人物啊。
　老仆剛想繼續說些什麽，旋即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世子的荒唐事多了，也不多這一件了。
　此時遠方馬蹄聲響。
　楚千秋一行人如期赴約，前往宰相府邸，結果半路遇到了攔路人。
　“籲！”
　楚千秋一聲令下，控制了麾下的追電，還有十數名跟來的親衛，看著眼前的一幕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好強的老仆，生平僅見。
　“堂堂武相高手，給人做護道人，真是聞所未聞。”
　楚千秋眼睛裡沒有那坐在地上搞行為藝術的徐世子。
　一個先天中期而已，沒什麽好看的。
　他的目光落在世子身邊的那位老仆。
　那老仆說是老仆，也不算七老八十，看上去倒像是個中年人。
　他如同影子一般，藏得很深，尋常高手根本發現不了他的痕跡，沒想到楚千秋第一眼就看到了。
　雙方瞬間視線對碰。
　兩人眼眉之中，虛室生電，交相輝映。
　在這一瞬間的對視之中，楚千秋看到了一柄纏綿悱惻的情劍，唯有極於情，方可極於劍。
　他願俯首甘為孺子牛，隻願意成全愛人唯一的孩子。
　情劍之道，便是癡。
　“老人家，情深不壽，強極則辱。”楚千秋忽然開口說道。
　另外一邊，老仆忽然臉色大變。
　如果說楚千秋看到的是無上的劍道，那麽對方看到的則是十八層地獄。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一個地獄的形成，要有無數的生靈塗炭。
　眼前這位不過十六年華的少年，他到底殺了多少人?
　100個，200個，還是300個。
　不，遠遠不止。
　比數量更可怕的是質量。
　他好像看到無數的高手葬身於此，那些高手最差也是先天，有一些甚至是先天極境。
　大約有100個先天極境的高手被他殺了?
　這怎麽可能。
　100個先天極境的高手，都能去獵殺真身境界的武相高手了。
　這位徐世子的護道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年輕人，佛法有雲:若實是眾生，知是眾生，發心欲殺而奪其命，生身業，有作色，是名殺生罪。”(注1)
　護道人破開了楚千秋在交鋒時候透露的鋒芒，沉聲說道。
　這老仆不愧是武相高手，一眼看穿了楚千秋殺戮的破綻，並引用了殺生罪的概念。
　什麽是殺生罪?
　不是你殺人就叫殺生罪。
　你為了生存，在緊急避險的時候，該吃熊貓吃熊貓，那都不叫殺生。
　但你為了心欲，比如權力、財富、美色、滿足折磨欲望而去殺人，這就是殺生罪。
　那老仆絕不相信， 楚千秋殺了那麽多人，都是正當防衛，所以他驚訝之余，立刻發起了反擊。
　“老人家教訓得是，楚某謹記在心。”
　“繞路，去宰相府。”
　楚千秋笑了笑，沒有半點陰霾，直接下令自己的人繞開徐世子，對方愛怎地怎地。
　畢竟有武相高手做護道人，這簡直是駭人聽聞，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
　卻沒有想到這個行徑徹底激怒了徐世子。
　無視，徹頭徹尾地無視。
　徐國公的嫡子何嘗受過這等委屈。
　“等等，不準走！”徐世安站了起來，老仆大驚失色。
　“世子！”
　老仆剛要動手，徐世安拔劍而對，是一把難得的寶兵，寶兵的光輝照耀，直指楚千秋。
　“接我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