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湖城,總督府
“舅舅,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輩讀書人,擔道義,治天下,豈能為一武夫所脅迫?”
“劉都統肆意妄為,你身為朝廷總督,不能牽製,反倒助紂為虐,愧為我至善學院的門徒。”
一位儀容俊秀,劍眉星目,相貌堂堂的青年儒士走進了總督府的書房,見了自家的長輩十分不客氣地說道。
“明德,你回來啦。”
“來來來,先坐下,先坐下。”
“讓舅舅看看你,有沒有磕著碰著?”
那李文豪不嗔不怒,反倒一臉驚喜地起身問道。
“恩師讓我回靈州看看,暗中行事,為朝廷調查神威軍的蛛絲馬跡。”
“如今靈州大亂將至,舅舅竟枯坐總督府,任由神威軍把持權柄,沒有半點作為,知羞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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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德言辭越發激烈,像是有滿腔的憤慨要發泄一般。
“明德,不是舅舅說你,你的脾氣要改一改。”
“至善學院也講禮法,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那《禮記》也講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你是我的外甥,怎麽也算半個爹吧。”
李文豪歎了口氣,自家的兒子沒有本事的。
哪怕他努力地生了十多個,也沒有一個成器的。
最多的兒子就是那種靠著丹藥之力,堆積出來的初入先天。
別說跟那些天才相比,就是鄭巡撫的兒子比起來,都大大的不如。
他覺得自己是一隻狡猾的狽,不說生出一條狼吧,起碼要生出狗來。
結果生下了些耗子,實在是老天不公。
所以他就特別寵自家的外甥,比親兒子都好。
更何況這外甥是他姐姐嫁給大夏的李家後生出來的,所以外甥也姓李,李文豪對他就更滿意了,甚至還想過把自家的基業托付給他。
“舅舅,是我過激了。”
“聖賢有雲:親親相隱,直在其中,我不該說舅舅的過錯。”
李明德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三省吾身。
“你是至善學院的真傳之一,將來儒門的支柱,朝廷的棟梁,我又怎麽會怪你呢?”李文豪連忙揭過此事,旋即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
“這靈州的局勢很複雜,神威軍可以說是一手遮天。”
“不知是誰泄露了龍大將軍的死訊,弄得整個天下沸沸揚揚,神威軍更是全軍縞素。”“劉都統就算飛揚跋扈了一些,靈州的大小官員,恐怕很多也在暗中叫好。”
“十三年前的大敗,先帝的暴斃,大大延緩了針對神威軍的舉動,牛僧宰相讓步最終導致了靈州局勢變得不可收拾。”
李文豪雖然習慣左右橫條,但絕不是沒有本事的人。
恰恰相反,他能坐穩整個靈州總督,深得王吉宰相的器重,恰恰在於他看局勢比任何人都清醒。
“我明白了,舅舅不必再說了。”李明德深吸了一口氣,局勢比他想象的還要惡劣,李文豪說了那麽多局勢,卻沒有說出自己做過什麽。
“我隻想問舅舅,可曾拉攏過神威軍的軍官?其中還有多少忠義之士?”
這?
李文豪明顯遲疑了下來,他還在整合靈州的官場,哪還有余力插手軍隊。
“舅舅,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龍大將軍也是人,不是神仙,我絕不相信神威軍是鐵板一塊。”
“上兵伐謀,攻心為上。”
“我來之前曾與王吉大人談過,我們要盡量挑動神威軍內亂,減輕朝廷的壓力。”
“若是神威軍四分五裂的話,神武,神策兩軍便能出動,將他們一舉殲滅。”
李明德也不瞞著舅舅,使用傳音秘術,小聲說道。
“學院那邊已經決定協助朝廷了嗎?”李文豪驚訝的說道,隱隱約約還有些驚喜,如果能夠動用到學院的力量,那對付神威軍的勝算無疑就大上了不少。
即使儒門再怎麽衰弱,至善學院也是凌駕於一般宗門之上的超級勢力,有他們的協助,神威軍的壓力就會小上許多。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至善學院尊奉朝廷為正統,怎能坐視不理?”
李明德冷靜地說道,眉宇之間盡是自信的色彩。
“還請舅舅為我搜集神威軍大小軍官的資料,最好是那些野心勃勃之輩。”
“我需要足夠多的棋子來撬動整個棋盤。”
“你這樣說,舅舅倒是想起了一個人。”李文豪摸了摸胡須,眼中露出了精光。
“誰?”
“劉都統新收的義子,楚千秋!”
……
正當總督府與朝廷開始醞釀對付神威軍的時候。
楚千秋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以為是法華寺的三個小尼姑在思念自己,他將腦袋中的奇思妙想甩掉,與重傷躺在病床上的高天交談了起來,並送上了一份小小的禮物。
“高兄服下丹藥後,身體可好?”
“我這還有一顆【大還丹】,能治內傷。”
所謂上兵伐謀,攻心為上。
讓高天等人輸得心服口服是一回事,讓他們盡心盡力地辦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誰料高天沒有絲毫在比武場上的霸氣與瘋狂,倒是顯露出了幾分自卑之色。
“楚大人客氣了,鄙賤之人,當不起這稱呼,受不得這重禮,咳咳。”
楚千秋眉頭一皺,隨即笑道:
“大家都是神威軍裡的兄弟,何來鄙賤之人?”
“所謂英雄不問出處,當年龍大將軍不也起於微末之中,最終名震天下。”
“莫非高兄的出身有些苦寒,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楚千秋試探性地問道,他手中的資料只有高天來到黎人營後的表現,對於黎人相當的忠誠,可為什麽他語氣中還有些對於黎人的不滿。
“英雄不問出處……”
高天像是想到過往,便坦誠相告:
“楚大人不必試探。”
“那雲州不是什麽西方淨土,自然也分尊卑,也分貴賤。”
“論姓氏而言,我不過是最低等的黎人而已,與青柴一樣,都屬於黑黎。”
你的皮膚也不黑啊,最多算是小麥色。
楚千秋剛想說出口,卻想起來陽廣搜集到的資料。
那資料上記載,黎人階層的劃分方式不是皮膚,而是部落姓氏,分為黑黎族,白黎族這樣。
後來白黎族征服了黑黎族,就劃分成了貴族和平民。
當然黑黎與白黎是過去陳舊的說法了,後來百蠱門進行一場重要的改革,廢棄了這種說法,甚至不允許稱呼黑黎和白黎。
但是民間依然存在著高低貴賤,所以改稱為上等黎人和下等黎人之別。
而對於高天來說,他習慣了黑黎和白黎的叫法。
“高兄,恕我冒昧一句,若你真是黑黎,又何必這般拚命?”
雙方交手的時候,就屬於你這小子最玩命,簡直是不要命了。
你要是地位低賤的話,何必給其他黎人賣命,那不是犯賤嗎?
“因為鎮南軍來了,到處燒殺搶掠,一把火燒掉了我的家。”
“我才明白自己算是一個黎人。”
“再後來我殺了幾個劫掠婦女的鎮南軍士兵,就被送到神威軍來了。”
高天冷笑了兩聲,他一個黑黎,最後成為黎人營裡面的帶頭大哥,也算是相當幽默了。
聽到了這段過往,楚千秋一時竟有些無語凝噎。而高天反倒是多說了兩句。
“我知道楚大人的來意,想要收買人心。”
我做得有那麽明顯嗎?
“我厭惡黑黎,白黎之分,但我也不想看到神威軍,鎮南軍的鐵蹄踏上雲州,焚毀我們的房屋,殺害我們的親人。”
“若您真能一視同仁,我願意為您效忠。”
這個年代,君擇臣,臣亦擇君。
高天不是傻瓜,就算是黎人營的帶頭大哥,那也不是好做的。
所以楚千秋伸出橄欖枝後,他反問道:
“只是楚大人,您能做到這一點嗎?”
“請拭目以待。”楚千秋笑了笑伸出手,兩人緊緊地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