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走了。”

　知府大人走了，縣衙裡從上到下都松了一口氣。這兩天大家的精神繃得緊緊的，生怕哪裡沒做好，落在知府大人眼裡，那便是錯處。

　聞九霄心情頗為不錯，大手一揮，對身邊的幾個人道:“大家都辛苦了，卓先生，不是還剩了些山貨海產嗎?給大家分一分。清風你去找少夫人，看能不能再勻點葡萄酒出來，大家帶回去好好過個節……”

　說到這兒他頓了下，看卓正揚，“最近的是什麽節?”

　卓正揚默了默，有些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仍如實回答，“過兩天是中元節。”

　中元節……

　那還是算了吧。這下輪到聞九霄沉默了，他的本意是看最近有什麽節日，以此為借口分點東西犒勞大家。

　“大家去領東西吧，除了當值的，其他人都回去歇一天吧。”

　大家眉開眼笑，齊聲道:“多謝大人體恤。”

　很快，這個好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衙門，人人喜氣洋洋。得賞賜，誰不高興?天底下再沒有比他們大人更大方的父母官了，他們能在縣衙當差，真是積了八輩子的德了。

　上元節這個烏龍，都沒落地就傳到了余枝耳朵裡。誰傳的，除了拍馬屁小能手清風還能有別人嗎?

　雖然三爺罰了他，但清風覺得，這一點都不妨礙他討好少夫人。少夫人開心，三爺就高興。三爺高興，整個衙門都跟著高興。

　多好！

　聞九霄從前衙回來，余枝就笑盈盈地望著他，“三爺，咱們也過個節唄，就那中元節。”

　“淘氣。”聞九霄語氣透著縱容。

　“大小也是個節，怎麽就不能過?怎麽，你歧視人家中元節?”余枝振振有詞。

　聞九霄看了她一眼，問:“你準備怎麽過?”

　余枝……

　中元節，也稱鬼節。傳說這天鬼門開，百鬼夜行。

　怎麽過?跟鬼一起狂歡?

　窗戶下做功課的小崽子不樂意了，

“爹，這就是你不對了。娘想過個節，你都不讓了嗎?你變了，你開始對我娘不耐煩了，你是不是有別的心思了?”

　娘以前講的故事裡，渣男都是這樣的。

　小崽子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一臉地質問。

　聞九霄深吸一口氣，“你就這麽跟你爹說話的?”這臭小子，越大這張嘴越不討人喜歡。

　“你轉移話題。”小崽子譴責，“咱們現在說過節的事。”

　嘿，他還越說越來勁了！“你知道中元節是幹什麽的嗎?知道這個節該怎麽過嗎?”

　“不知道，怎麽了?”小崽子理直氣壯，“過節不都是喝酒，吃好吃的嗎?對了，還要給娘送花。娘是女孩子，要捧在手心裡呀！”一副“你啥啥都不懂”的嫌棄模樣。

　余枝樂呵呵地看著父子倆相殺，“我兒子說得對。”過節就是要喝酒，吃好吃的。不管是人吃了還是鬼吃了，終歸都是吃了。

　“我還用你教?”聞九霄鄙視他。小崽子不服氣，“你倒是會呀！”

　“就是。”余枝忍不住嗑起瓜子，看熱鬧不嫌事大。

　聞九霄自然不能跟個孩子掰扯中元節祀鬼，隻好尋上始作俑者。剛過來兩步就被余枝叫停了，“別過來，你身上什麽味兒?”她捂著鼻子，身子往後撤。

　他身上會有什麽味兒?他今天也就送知府大人出城，沒去別的地方。

　可余小枝的表情不像作偽，聞九霄狐疑地抬起胳膊，嗅了嗅，並沒有聞到異味，“沒有。”

　“有！”余枝一口咬定，拿開手，鼻子聳動幾下，“真有，你別過來，我聞著難受。”眉頭皺得可緊了。

　“哪裡難受?我看看。”聞九霄急了。

　“你別……”話還沒說完，余枝就吐了，吐了一地，還是一個勁地反胃。她伸著手，抗拒著，“你，別過來，嘔……”

　“娘。”小崽子擔心地跑過來。

　聞九霄臉色都變了，站在原地不敢動了，“你早飯用了什麽?來人，少夫人早飯用了什麽?”他以為余枝吃壞了肚子。

　從外面進來的石榴大吃一驚，“少夫人！”連忙倒茶，“少夫人您漱漱口。”一邊幫她拍背，一邊喊人進來收拾。

　聞九霄擔憂地望著余枝，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直到余枝緩過來了，他才松了一口氣。可看著她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靠在石榴身上，聞九霄更擔心了。

　余小枝向來都是精力十足的，他最見不得她這樣蔫了吧唧的模樣。

　聞九霄想過去抱抱她，又怕她再吐，面上遲疑一下，“我去更衣。”這邊的浴室都沒敢去，而是去了前面，順道吩咐清風去請大夫。

　大夫就住在隔壁，很快就背著藥箱一路小跑過來了，上前請安，“少夫人。”

　余枝覺得自己可能就是吃壞肚子了，吐完了就沒事了，哪裡還用看大夫?她身體好著呢，聞九霄太小題大做了。

　不過，大夫都來了，她也不能讓人為難，就順從地伸出了手腕，還安慰小崽子她肯定沒事。

　大夫仔細把脈，約莫三分鍾，他抬起來手，笑道:“少夫人，您沒事……”

　余枝也笑，“我就說我沒事吧。”然後就聽大夫道:“您是有身孕了，將將一個月。”

　余枝的笑容僵在臉上，“有孕?”她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她懷孕了?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小腹，雙手忍不住敷了上去，“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大夫道:“月份還淺，這也跟各人體質有關。有的婦人害喜嚴重，從剛懷上到生，都吃不下東西，大人胎兒都受虧。也有如少夫人這般的，不過您才剛懷，還得看後面。”

　石榴等人可高興壞了，雖然少夫人膝下已經有了舟舟少爺，可一個未免太勢單力薄，多子多孫才是福氣。

　大家笑著恭喜余枝， 嘴裡說著吉祥話。連小崽子都眼睛晶亮，挨在余枝身邊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

　而清風早在大夫診出是喜脈的時候，就一溜煙跑到前衙去報喜了，“三爺，三爺，天大的喜事，少夫人不是吃壞了肚子，是有喜了。”他壓低聲音，整個人卻興奮得不得了。

　有喜?

　聞九霄腦子一嗡，喜悅充斥在他心間，“真的?”

　“真真的，大夫剛診出來的，一個月了。”

　聞九霄閉上眼，笑了，他咧開嘴，笑容更大了。

　哦，想起來了，給知府大人他們送的程儀中有海產，他離得近，可能沾染上了腥味，難怪余小枝吐了。

　余小枝有喜了！他們有孩子了！他要當爹了！

　聞九霄迫切地想要見到余小枝，頭髮還在滴水他就往後院跑去。前衙到後院明明很近，聞九霄卻覺得怎麽那麽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