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g.1基因的作用,便是在其余條件俱都相同的情況下,令基因攜帶者的頭髮較為濃密一些。
此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陸銘,他的頭髮就比較濃密。
窮小子招供說,山神隻吃頭髮濃密的人。
這兩條線索,在這悄然之間,又連接了起來。
呂卿良與何薇兩人神色愈發凝重。
在這一刻,兩人已經無比確定,X組織與這個山神之間,必然有關系。
“來來來,喝酒喝酒。”
黃為民講的痛快,頗有遇到了知音的感覺。
要知道在以往,他所研究、所沉迷的這些東西,就算小孩子都懶得理他。哪兒能像現在這樣,好酒好肉的供著自己,還聽的那麽認真。
見黃為民舉杯,呂卿良連忙也將酒杯端了起來,一口將杯中酒喝下,然後被辣的直吐舌頭。
但就算如此,他也沒有絲毫推脫,而是擺出了奉陪到底的樣子。這讓黃為民心中更加滿意。
清了清嗓子,黃為民繼續開始了講述。
“聽這小子說,山神隻吃頭髮多的人,村民們,尤其是頭髮多的,心裡頭就都有些發怵。
村民們又問山神在哪兒,這小子先是說山神要看緣分才現身。村民們不依,繼續打,這小子吃不住勁,只能答應帶著村民們和衙役進山去找山神。
後來啊,縣衙就請了和尚和道士,押著這個窮小子,連帶村民和衙役,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進了山,要去把那吃人的山神除掉。
那小子帶著人進了山,走了一天多時間還沒到。後來就起了霧,這下子大家夥全迷了路。就有人說這是山神爺發怒了,道士跟和尚也說自己道行不夠,降服不了此妖,要回去請師傅來。
人心惶惶下,等霧散了就回了村,也沒人再提除妖的事情了。
妖不除了,人得處置。就依苦主們的意見,把這小子沉了塘了事。他家的房子也被扒了,地也被苦主佔了去,妻子被苦主們打死,好好的孩子也瘋了,別說考科舉了,沒幾年就死了。
這一家子就這麽死絕啦。唉。”
黃為民喝了口酒,嘖嘖感歎了兩聲。
從表面看,這似乎只是一個窮小子遇到山野鬼怪,依靠卑劣手段贏取了榮華富貴,最終卻將一切都還了回去,連累自己一家人也丟了性命,家破人亡的故事。
放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之下,這個故事或許還符合了善惡有報、天道輪回的普世思想,或許還有隱隱警告了底層民眾,不要奢望依靠非法手段實現階級躍升,要安貧樂道,老老實實當順民的意思。
這種故事,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是喜聞樂見的。也難怪藍湖居士和風亭先生兩人都將其記在了自己的作品之中。
只是對於呂卿良與何薇兩人來說,這個故事就並不僅僅只是個故事那麽簡單了。
“後來,您兩位猜怎麽著?”
呂卿良怔了一下,斟酌著說道:“那個窮小子也死了,家破人亡了,應該……天下太平了吧?”
“錯了,錯了。”黃為民連連搖頭,又喝了口酒,才道:“完全相反。事實是,接下來的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間,這一片區域裡,失蹤的頭髮濃的人,更多了。甚至有大街上公然綁架的事情出現。”
呂卿良再次怔了一下,隨即感受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
窮小子死了,家破人亡了。提起他,人人唾罵。
但是……誰不羨慕他?
誰不想有錢?
有錢的想更有錢。
有權的想更有權。老了的想年輕,生病了的想治病。沒孩子的想有孩子,孩子笨的想孩子聰明。 欲望,無窮無盡。
而,現在就有了這樣一位神靈,只要將一位頭髮濃密的人綁來給它吃——或者多位,畢竟那個窮小子的故事之中,也有連綁了三人,才得到山神賞賜的例子,但不管幾個人,自己的願望總歸是有了實打實的,能看到的實現的途徑。
既然如此,就必然有人會鋌而走險。而且,數量絕不會少。
“這段時間啊,人人自危,尤其是頭髮濃密的人。”黃為民感歎著:“另外一本《鶴山隨筆》記載,那段時間,凡是頭髮跟濃密沾邊的,幾乎人人都剃了光頭。府裡和縣裡也發文嚴打,但隨後就爆出,當時的縣令竟然也指示親信綁了人到山裡去找山神。
兩位,來我們這裡的時候,有沒注意到,我們這兒的小孩子很多都剃的光頭?”
呂卿良一怔。
這一點他還真沒有注意到。不過現在想來,包括路上,還有之前看到的幾個出來玩耍的小孩,竟然都是光頭。
不論男女。
“這風俗,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形成的,一直流傳到了今天。當地老人都說小孩子剃光頭吉利,辟邪,但究竟為什麽,誰都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在這一刻,呂卿良心中頗有一種故事走進了現實的感覺。
這種事情,確實也只有黃為民這種專注於當地民俗、歷史研究的人,才能研究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在當時,這種綁了頭髮濃密的人,進山找山神實現願望的事情,鬧了得有個幾十年吧,才慢慢的消失不見。據我研究,這可能是後來人發現不靈的緣故,慢慢的就沒人信了。
說不定一開始那窮小子根本就是被屈打成招的,這種事情,在古代可不少。比如哪年收成不好,就說哪家生了妖怪,妨了風水,然後大舉興師問罪,把小孩子溺死的事情就多得是。
說不定溺死了小孩子之後,當地的文人還會記載,說嚴刑逼供之下,其母招待了如何如何,經歷如何奇特,最終懷上了妖胎之類的事情。事實卻是一個可憐的母親和一個可憐的孩子被人給逼死了。唉。”
黃為民再度歎息了一聲。
“綁人去給山神吃的事情漸漸的沒有了,這個習俗卻慢慢流傳了下來,當地人開始習慣向這個有著‘實現願望’名頭的山神供奉,只不過貢品從人,變成了牲畜、糧食之類。
史料上說,當初那個窮小子在逼供之下,說山神的樣子是頭大,身子小,頭髮濃密之類,於是山神的形象也在這一階段發生了改變,從原本的樣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黃為民的故事講完了。呂卿良與何薇對視一眼,兩人俱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似乎終於從歷史回歸到了現實之中。
在這一刻,呂卿良心中想了很多事情。
山神一說,虛無縹緲,不可考證。那名窮小子究竟是不是勤勞致富,卻被其余村民以“供奉山神”為理由,光明正大的實施了群體搶劫,並在最後屈打成招,也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無法查明真相。
或許,就像黃為民說的,這次事件,也只是一次類似清代“叫魂”事件一樣的群體性謠言?
呂卿良無法確定。但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這個故事,與X組織有太多的相似性和若有若無的聯系。這是不可否認的。
——或許,導致“綁人獻祭給山神”這件事情最終消失的原因,其實不是山神不再靈驗了,而是,而是……
並不是每一個頭髮濃密的人,都具有Hag.1基因呢?
“黃叔叔,您收藏的《藍湖筆記》、《風亭錄》、《鶴山隨筆》等有關那個時代的古籍,能不能借給我們看一段時間?我們可以給您押金和租金。”
黃為民只是講述了有關那個年代的一個故事而已。在那個年代之中,可能還有更多的事情發生。而這些事情,便隱藏在那些可能是絕本,僅有黃為民這裡才有的古籍之中。
黃為民明顯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這件事情敲定,今天的收獲已經足夠巨大,進一步的分析也不必現在就著急去做,於是飯桌之上的氣氛便輕松了起來。
其實公平來說,讓呂卿良與何薇兩人來評價的話,黃為民這個人,其實還挺有意思的。他學識淵博——當然,僅限於本地的歷史知識,語言風趣幽默,各種有趣的民俗,歷史小故事等信手拈來,聽的呂卿良與何薇兩人不由得就入了迷。
談話之間,何薇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個遲疑已久的問題。
“黃叔叔,您和桂蘭阿姨之間,您……”
黃為民的窩囊,和桂蘭的潑辣,她可是親眼見到了的。心中便忍不住有些為黃為民不值。
黃為民先是有點尷尬,似乎被戳到了痛點,但隨即便釋然。
“不怪桂蘭,怪我。”
他有些傷感的搖了搖頭。
“我這輩子就這樣稀裡糊塗的過了,除了看書,別的什麽也不會。看的書再多,知道再多歷史典故,也掙不來一毛錢啊,等於是個廢人。養家糊口,養孩子,什麽都是桂蘭去做。是她撐起了這個家啊。
她脾氣再爆,也沒少了我的吃穿,別家孩子有的,我家孩子也都有了。她再罵我,說過多少次要把我的書都燒掉,最終也沒燒,還騰出房子專門給我放書用。我還能有啥不滿足的呢。”
呂卿良與何薇兩人俱都默然。
“不說這個,對了,我看你們對這山神挺感興趣的,後山那邊還有個山神廟,香火也還可以,下午要不我帶你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