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師兄當真狠心，我上次見你還是在二十年前……”

  紅姑神色哀婉，在她魅靈體加持下，哪怕是真仙人物都會忍不住心生憐愛之意。

  施展雷法飛遁而來的陸鳴，一個踉蹌從雷光中跌出，趕忙斂息凝神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垂手站於沈墨身後不敢出聲。

  “近來忙於修行和宗門事務，實在不得閑暇！”

  沈墨不欲在此事上與紅姑多做糾纏，指了指藥圃中的丹宗門人，開口問道，“你可認得此人？最近他身上可曾發生過什麽變故？”

  紅姑自不可能認識所有門人弟子，不過驪山丹宗內靈海境及以上修士數量不算多，加上到了靈海境便有了五百載壽元，她或多或少見過幾次，所以她一眼便認出了藥圃中正在勞作的丹宗門人。

  為了確保給出的答覆沒有錯漏，她還取出傳訊寶籙，找人詢問了一番。

  而就在此時，這位丹宗門人身上氣息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臉上更有一縷陰晦氣息閃過，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之色。

  沈墨眸中異彩漣漣，一雙法眼卻是看清楚了，發生在此人道軀神魂上的一系列變化……

  方才此人就已心魔纏身，於肉身、魂魄乃至靈力中誕出了一絲魔煞本源，而後就在他們說話的工夫，這一絲魔煞本源就好像是種子發芽長成參天大樹般，將其精氣神本源汙染。

  悄無聲息間，此人就已被魔染，化作了變異天魔，然而四周毫無原生天魔的蹤跡，就連魔煞之氣都算不上濃鬱！
  “這是……”

  紅姑也注意到了不對勁，臉色微微一變。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沈墨身為無相境大修士、五龍山之主，為何會關注一位籍籍無名的靈海境修士！
  隨即，她將此人的身份、生平等，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沈墨二人。

  這位淪為變異天魔的丹宗門人，名為汪明志，擁有靈海境後期修為，乃是驪山丹宗靈植堂的長老。

  在驪山丹宗遷來五龍山後，他便奉命帶著一批低階門人，在此地開辟了上千畝藥圃，這些年兢兢業業勤勉做事，為丹宗培育了大量基礎靈藥。

  他的修行生涯平淡無奇，跟絕大部分修士一樣，勉力賺取修煉資源，將資源轉化為自身修為，不過他是隨禁忌之地從太初界一道飛升上來的修士，如今已有四百六十余歲，由於以往修煉生涯中的本源損耗，他的壽元已不足十年。

  為了突破這層桎梏，一口氣晉升靈海巔峰以便獲得凝結元丹的機會，就在一年前，汪明志花光了所有身家積累，湊齊了煉製兩爐碧海靈犀丹的所有藥材。

  碧海靈犀丹是六品靈丹，在驪山丹宗進入仙界之前，乃是丹宗數一數二的破境丹藥，彼時就連身為宗主端木淵之女的紅姑，身上也只有三顆……若能順利煉成此丹，汪明志突破靈海境後期應當不難，至於凝結元丹也有一絲微渺機會。

  汪明志雖是丹宗修士，但他自身的丹道造詣只有三品，到處央求請托，終於攀上了驪山丹宗內一位五品丹師的關系，答應為他煉製碧海靈犀丹！
  然而，不知是汪明志時乖運舛，還是那位五品丹師動了什麽手腳，兩爐碧海靈犀丹最終隻成丹兩顆，一顆還是殘次品，只有一顆達到了中等品質、擁有正常的藥效。

  他先後服用了這兩顆丹藥，結果自然是功敗垂成，別說將修為提升到足以衝擊元丹的地步了，就連靈海境後期都沒有突破。

  而汪明志並未死心，又大肆向同門好友借債。

  但由於他壽元所剩無幾，成就元丹的機會極其微小，所以借遍了宗門也沒湊齊再煉一爐丹藥的珍貴靈藥！

  “為汪明志煉製碧海靈犀丹的五品丹師，步入此境已久，有多次成功煉製六品靈丹的經驗。兩份靈材隻煉成了一顆殘品丹藥、一顆中品丹藥，顯然有些古怪！”紅姑柳眉微豎，眸中閃過一絲煞氣。

  “怪不得此人道心失守，生出了心魔。”沈墨心中感慨道。

  哪怕是如今的赤炎宗，也時常發生類似的事情……

  有弟子辛辛苦苦湊齊了原材料，拜托丹符器陣更高明的同門幫他們煉製成品丹藥、法器、符籙。

  結果後者暗中搞鬼，或克扣靈材，或以次充好，導致最後要麽煉製失敗，要麽煉成的丹藥法器不盡如人意！

  只要人心中還存在著貪婪，這種事情便無法徹底禁絕。

  沈墨能做的，也不過是讓執法殿嚴明門規法度，重重懲處作出此等惡劣行徑的赤炎門人。

  候在一旁的陸鳴神色泰然，反正赤炎宗內類似的事情有執法殿去管，不在他懲惡殿權職之內，他更關切的還是下方“無故”淪為變異天魔的汪明志！
  ……

  此時的汪明志，從魂魄到肉身都已是徹頭徹尾的天魔，但他隱藏的很好，身上沒有一絲魔煞之氣溢出！
  他打量著還在藥圃中乾活的丹宗弟子，饑渴似的舔了舔舌頭，終究還是克制住了吞吃血食的欲望，跟身旁弟子找了招呼後，徑直返回了位於不遠處的洞府，而後開啟了所有陣法禁製，準備閉關修行。

  在汪明志關閉洞府、開啟陣法的刹那，沈墨身上靈光微閃，帶著紅姑和陸鳴二人，出現在了他洞府之中。

  三人就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不過以汪明志的修為，根本察覺不到異樣！
  很快，汪明志運轉起了功法，跟正常修仙者一樣吞吐、煉化天地靈氣，而他身上除了最開始有一縷魔煞之氣溢出外，隨著修煉功法從晦澀到熟稔，再無魔煞之氣湧動。

  唯有陣陣玄奧氣韻流轉蕩漾，煉化靈氣的效率也高得驚人，說明他修煉功法遠非尋常之法可比！
  沈墨三人，就這般看著他修煉了數日。

  等到第五日，汪明志停滯多年的修為瓶頸，猶如枷鎖盡去般有了突破，他的修為直接晉升到了靈海境巔峰，在破境的刹那倒是有絲絲魔煞之氣遮掩不住，於洞府內彌漫翻湧，很快又被他盡數收斂！

  紅姑、陸鳴二人，經過最初的驚愕後，臉上的神情愈發凝重。

  沈墨手指一點，猶如戳破了一層漚浮泡沫，三人身影顯露在了汪明志面前。

  “太上長老，沈宗主……”
    汪明志先是一愣，短短一瞬間便已反應過來，身上魔光煞氣洶湧澎湃，卷著一把飛劍朝三人斬去，而他自己則施展遁光想要逃出洞府。

  沈墨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這柄飛劍，將之丟在一旁後，淡然說道：“端木師妹，汪明志是你驪山丹宗的修士，如今他為天魔所染淪為變異天魔，便交由你處置吧！”

  “嗯！”

  紅姑應了一聲，腕間鏤金錯彩的精美手鐲散發出一抹毫光，瞬間將施法欲逃的汪明志包裹成了一枚五彩琥珀，令其法力神識都無法流轉。

  即便是修行了《無我仙經》，汪明志依舊不過是一尊三階巔峰天魔，在紅姑這位神橋境大修士面前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僅僅一眨眼的工夫就被鎮壓了！

  “青雲師兄，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鎮壓了汪明志後，紅姑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一旁的陸鳴也是滿臉的困惑。

  沈墨整理了一下思路，將自己所得所知凝為一縷神念，鐫刻在玉簡上後交給了二人察閱！
  ……

  自玄女復活、仙道變動後，天魔的誕生方式發生了根本上的改變！
  天魔即便是在玄黃仙界，也是極為特殊的種族，它們並非玄黃宇宙自發衍化的本土生靈，太古時期包括仙界在內的諸天萬界，都不存在與天魔相近的族類。

  真仙人物公認的說法，最初的天魔，很可能源自於一尊道行極高的舊時代余孽，無人知曉其真名，故稱其為天魔始祖！

  天魔始祖亦是渡過了紀元之劫，從仙界誕生之前便一直存活至今的可怕存在，他以不可捉摸之手段鑽了仙道的空子，用自身本源力量造化了天魔一族。

  而在仙道變動之前，原生天魔誕生於虛空之中，更準確的說，從一方魔域的天地間自行衍化而出的。

  諸如天魔界，諸如被純陽子帶到東碣洲西部的魔巢，類似的魔域內一切萬物皆為天魔本源所汙染，山石、樹木、靈氣、礦藏、海水等世間萬物，都能孕育低階原生天魔，只要魔域魔巢蘊含的天魔本源沒有被蕩除乾淨，便會源源不斷的誕生魔子魔孫！

  剛誕生的原生天魔，無論是修行還是吞吃血食壯大自身，只能將自身境界提升到二階巔峰，唯有魔染其他生靈成為變異天魔後，才能突破此境……這應該是宇宙意志，對天魔一族施加的桎梏。

  通過魔染其他生靈，便能以極其恐怖的速度，提升變異天魔的數量；

  又通過吞吃血食壯大自身，還能讓這些變異天魔擁有超乎想象的成長速度，在短時間內席卷一切！
  更絕的是，原生天魔、變異天魔被打殺之後，亦會有天魔本源逸散而出，有著極強的汙染性質，會像魔染神通汙染生靈魂軀一樣汙染附近的一切，直到將正常的天地化作一方魔域，若不及時清理，便會再度孕育出不計其數的原生天魔。

  就好比是膿瘡蠱毒、汙染之因，可謂生生不息，不可遏製！
  只不過這種誕生方式，在“九霄玄女復活、神道融入仙道”這一世變之後，似乎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根據沈墨的調查，天魔似乎已經能直接從修仙者的心魔中誕出，而修仙者的范疇包括人類修士，也包括除天魔以外的其他仙道生靈！

  原本，心魔只是形容修仙者道心有破綻的一個抽象化概念，心魔無形無質，修仙者誕出心魔時遭遇的情況也存在著不同的形式，就算渡不過去，最嚴重也不過是身死道消，不會憑空造化出一尊天魔將之魔染。

  而現在，一旦渡不過心魔之劫，心魔便會具象化而出。

  從其精氣神本源中造化出一縷天魔本源，進而將修仙者魔染成變異天魔！

  此外，以這種方式誕出的新型天魔，神魂深處還自帶著與《無我仙經》系出同源的仙級功法，稍一修行便可壓製嗜血本能，從而更加詭譎莫測，防不勝防。

  沈墨的青雲洞天中，暫時還未誕出新型天魔，他猜測是跟天地靈氣有關。

  無論是仙界、普通世界還是秘境天地，基本上都蘊含著一部分濁氣煞氣，蘊含著天魔本源的魔煞之氣亦是其中一種，世間修仙者多多少少會接觸此等煞氣，或許這便是修仙者心魔具象化為天魔的源頭；

  而沈墨的洞天，即便妖魔域中存在著不少變異天魔，會汙染妖魔域中的天地靈氣，但作為他親自開辟的洞天福地，相當於是一處獨立於玄黃宇宙的世界，受他自身大道、意志影響，能將大量濁氣煞氣摒除在外。

  整體而言，洞天內天地靈氣中蘊含的魔煞之氣微乎其微，是以洞天內生靈即便誕出了心魔，也不會自精氣神本源中造化出新型天魔將之魔染！
  天魔誕生方式的改變……僅僅只是表象，更深層次的緣由乃是大道方面的變動。

  沈墨有理由懷疑，所有這一切，都出自天魔始祖的手筆。

  據他所知。

  無論是仙道強者還是舊日余孽，但凡邁入大羅金仙之境，大抵會化作類似大道化身一般的存在，輕易不會顯化於世間。

  這位天魔始祖在屬於他的那個紀元中，或許便是證得了大羅的至高至聖者，但隨著舊時代隕滅、大道消亡，他也從大羅境中跌落了出來，從而跟其他舊日余孽一樣轉修仙道。

  種種跡象表明，天魔始祖還未重新邁入大羅境……

  而自修仙者心魔處誕出，自帶《無我仙經》的天魔，最終會修煉到七階並以身合道，不斷“修補”、“汙染”、“改變”仙道。

  這很有可能是，天魔始祖成就大羅的途徑。

  最初的天魔通過魔染天地眾生，令玄黃宇宙內充斥著魔煞之氣，就好像是在為現在打基礎，是他道途的前半截。

  而現在，他似乎主動放棄了過去魔染諸天萬界、天地眾生的方式，準備將全新的天魔之道契合進仙道……使得天魔一族，從宇宙意志厭棄之生靈，化作仙道劫數的一部分。

  一旦功成，天魔始祖便能掌控宇宙內所有修仙者的心魔劫數，同時他也能順理成章的邁入大羅金仙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