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童貫率部眾攻破余杭,方臘叛軍便沒有再主動出擊過,主要力量都用來堅壁清野,死守歆州。
童貫帶人接連圍困幾處五日,毫無進展,見到清野等地區久攻不下,一時半會沒有合適的方法解決他們,童貫立刻下令各部在江南駐營,再依次繞道由西南向歆州進兵,從而清除方臘的南方勢力,截斷方臘的後路。
得到命令,各個藩王分別領兵南下,大部隊中,僅留下周定方駐守大營來防止方臘趁機反撲,而曾罾矰留守廬州等待下一步命令。
布置妥當後,宋江大舉南下,而方臘的主要部隊駐守在歆州,無暇南顧,宋軍幾乎不曾遇到特別激烈的抵抗。
衢州守將張之昌開城門投降,和尚書王寅、侍郎高玉一同獻上方臘的叔父方垕的頭顱,兵不血刃奪取南方重鎮;
歙州和潤州隨後被山陽王、巢湖王先後攻破,方臘將領或死或降,軍隊被兩人部下大肆屠殺。
另一半,韓世忠百騎攻克金華,名震江南......
不久後,捷報傳回汴京,百官皆是震驚於童貫用兵如神、韓世忠銳不可當。
徽宗龍顏大悅,立刻傳下親筆聖旨,命令蔡京親自前往江南犒賞三軍。
蔡京受旨後,即刻準備龍舟快馬,順風順水而行,幾日內便抵達衢州。
“能夠有童公的賢才,實在是社稷的福祉,道宗大帝的幸運啊。”蔡京看著街道兩旁的行人,喧囂中也滿是生活重歸寧靜的幸福。
童貫站在一旁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向眼前一切,似乎在看著百姓的一舉一動,又似乎在望向更遙遠的一切。
在上一次童貫和蔡京兩人能夠這般閑暇地走在街頭巷尾,還是在十年前的姑蘇城中。如今,二人皆是權傾朝野,可以稱得上是隻手遮天,但畢竟是不如往日自在悠閑了,內有黨爭,外有狼虎。
“吾願以區區之力,扶大廈之傾倒。”
“你可知江南百姓間相傳,打破筒,潑了菜,便是人間好世界。”
“蔡丞相,天下人皆不知,獨有我知曉,你大肆收斂的錢財,幾乎都在暗中送往了災區、邊境,填補了被大肆克扣的錢糧。”
“哎,今使天下怨謗,是吾之過也,但憑借我們的微薄之力,實在是無力對抗天下的反對,無為順勢似乎才是當下的明智之舉。”
”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童貫猛地停下了腳步,轉身盯著蔡京的雙眼,”蔡丞相,就算是身首異處,縱使讓我遺臭萬年,我也要試他一試。
“童太尉,你準備怎麽做。”蔡京微微歎了口氣,垂下頭無神地看著地面,他從童貫的雙目中看到了不屈的信念,自己沒有辦法讓他放棄。
童貫微微一笑,眸子裡滿是自信,“此番回京——其一,要下我命令給工部尚書,建立軍器庫於歷城、洛陽,用以鎮壓各地叛亂,我料想不出十年,北方必有戰事。其二,吾觀高俅、楊戩之輩,並非是因理念、黨派不同而與我等爭鋒相對,他們身後必定有支持者,此處望丞相明察,揪出背後支持他們的人。”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但一路無話,蔡京低著頭慢慢咀嚼他的話,而童貫高昂著頭,望著滿城的碌碌蒼生,他童貫何嘗不曾流落街頭?他入京受辟,依靠欺上瞞下、溜須拍馬升遷,再倚仗威逼西夏臣服名震天下,但同時又因為彈劾排擠而為百官所怨恨,因為聚斂錢財而被百姓唾棄。
“人的一生,總要經歷太多的是是非非,
但或許,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對錯之分。” 此時的廬州城中,得到封堂之詔,眾軍士大喜,曾罾矰令大軍先行一步,自己和一眾家臣親信在後。
行至黃山,眾人在客驛中稍作休整。才入客驛中,曽罾矰就望見有一人轉向樓上,“他,郭藥師......怎麽會出現在江南?”曽罾矰讓隨行者先行回到客房中,隨即小步跟上,見到郭藥師轉入一個包間,偷偷伏在門外偷聽,接著便有隻言片語傳出,“宋王...柴先生...方傑......”
曽罾矰聽得幾個詞匯,心中急切,拐到相鄰的包間中,拔出隨身佩劍在角落中劃出一個小口,向裡面望去,他的雙眼猛地瞪大,“這...”曽罾矰連忙轉出客驛,引家臣而出。
行不到兩裡路,只聽得身後忽然有人高聲喊道,“曾將軍,何故急忙離去,多日不見,咱們不如共飲幾杯,江南的黑杜酒可是一絕啊。”這正是郭藥師帶著軍士百余人追上前來。
曽罾矰連忙掉頭轉向林中,郭藥師大手一揮,就是一輪箭雨,將來不及躲閃的家臣射倒在地。
曽罾矰坐下西域良馬,速度極快,又靈敏輕快,不多時就在樹林中將郭藥師的追兵甩開,但隨行僅剩三人。
但是林子中阡陌交錯,荊棘難行,曽罾矰不多時就徹底迷失了方向,尋覓許久才聽聞到不遠處似乎有潺潺的水聲傳來。
從馬背上翻下,一手牽馬,一手撥開面前的藤蔓,就望見面前有一條小溪流淌,而在溪邊,竟有一巨獸,不,巨人,背向而立。
曽罾矰心中微微驚歎,世間竟有此等奇人異士,倘若能夠招入麾下,隨即曽罾矰便牽馬向前,“這位壯士,請問此處何道通向衢州。”
那個大漢緩緩轉過身來,直立起全身,卻見到這人:
面目猙獰,虎背熊腰,倘若金剛本體;
身高十尺,身軀魁梧,似是力士在世。
壯漢並沒有言語,僅是盯著曾罾矰,雙手摸向身後的一對板斧。
曾罾矰心中感到一絲不妙,正欲說些什麽時。
壯漢將板斧從腰間解下,飛手投擲而出,曾罾矰來不及躲閃,縱使他皮糙肉厚,身披精鋼鎖子甲,這一板斧竟還直接陷入他的右臂之中,骨骼斷裂,血流如注,巨大的力量將曾罾矰砸到在地,摔在小溪的一旁。
幾名家臣大驚,隨即簇擁而上,三把長槍交錯著揮向壯漢。
但那金剛壯漢,大手一揮抓住槍杆,用力一拽把三把長槍奪取,手一扭就把長槍一同折斷。
隨即壯漢揮舞著拳頭上前,那三名家臣怎麽會是這麽一個金剛壯漢的對手,壯漢一拳就把一人胸口鐵甲砸得凹陷進去,家臣口吐鮮血,倒地身死。
其他二人連忙拔出腰間短刀砍去,但刀鋒所及處,卻難以傷及那壯漢絲毫。
曾罾矰咬著牙將板斧掰下,右臂軟軟地垂在身旁,血液逐漸將溪水染紅。
壯漢隨手將兩名家臣錘殺,轉身望向曾罾矰,卻並沒有再向前。
突然間,從樹林中轉出一騎,曾罾矰流血過多,面色蒼白,眼前已經有了些許模糊,但他認出來了面前這人。
“你…你,你這國賊!”曾罾矰開口大罵,胸口一痛,便是一口鮮血吐出。
那人正是郭藥師,只見他哈哈一笑,右手一揮,左右弓箭手從林中走出,一枝枝箭矢精準地刺穿曾罾矰的身體,但卻完美地避開他的要害之處。
鋒利的箭矢將曾罾矰的四肢牢牢地釘在地面上,血液一滴一滴地墜落在地面上,緩緩地流入溪水中,與奔騰的溪流融為一體。
曾罾矰即使如此,口中卻依舊大罵不止,已經黯淡的雙眼中似乎任然有火焰在燃燒。
郭藥師聽著煩躁不已,冷哼一聲,再次揮動右手讓弓箭手停止,隨即帶著眾人離去。
但一旁的壯漢嘿嘿一笑,蒲扇般的大手將曾罾矰的脖頸輕易捏碎, 隨後就和幾個家臣的屍體一同扔到溪水中去。
不遠處的林子中,郭藥師帶著一眾士兵將之前抓捕的最後一個曾罾矰手下親信處決。
“飛猿,有穆清的線索了嗎?”
“還沒有,不過有線人報告,說曾經見過穆清進入童府中。”
“嗯,在汴京城內聯系完顏宗木,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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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州,宋軍大營
四十余具屍首被依次擺放在大廳中央,只剩下曾罾矰的屍首沒有被找到。童貫等人各自站立在一旁,面色或是驚恐,或是憤怒,或是陰沉。
童貫緩緩地在屍首四周踱步,幾乎大半的屍體是被長槍從後心窩處貫穿,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在行刑式的虐殺。
“找到曾將軍了嗎?”
“還,還沒有。”童貫手下親信秦凱單膝跪倒在地。
“加大力度搜索,讓謝皓一同前行,務必找到曾將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的,大人。”
待到秦凱和謝皓兩人離去,童貫隨即讓人喚來小將軍韓世忠,暗語幾句後,韓世忠便離開大廳,緊追著秦凱二人離去。
童貫轉身坐在屍首前的椅子上,面色陰暗凝重,四周的官員都識相的各自找理由離開,士卒和下人也紛紛離開,大廳中中留下一片寂靜。
“是誰,方臘…梁山…金…西夏…戰爭打了這麽久,折斷的槍杆,凹陷的胸口,破碎的顱骨,攻城車一般爆發出來的強大力量,到底是哪方開始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