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轉眼就是上元節,這是一年之中最熱鬧的幾天。
比起去年,少了無雪的窘境,財賦也因為鹽稅的追繳,官員們的俸祿和禁軍的軍餉都能照常發放。而年前河西的大捷至今還為人津津樂道,整個上京都沉浸在上元的喜慶中。
連巡街的繡衣衛和禁軍都不顯得那麽礙眼了。
繡衣衛衙門,如今已經成了上京臨時賊事策防的指揮機構。
城陽公主趙元殊,武安侯傅津川,駙馬都尉宮永固,歸德中郎將遮普華黎,皇城司掌印太監劉敬忠,還有一個湊熱鬧的齊王趙元槊...
繡衣衛指揮使,正四品宣威將軍田養心感覺自己在衙門裡的存在感越來越低了。
“年過的還算安穩,看來紅蓮道就是想在明日的上元節有所異動了,明日裡萬民齊樂,太子殿下也要親臨宣德門賞燈,到時候上京街上全都是人,往地上撒幾貫錢都能引起騷亂,要小心提防啊。”
劉敬忠看著擺在大堂裡面的上京坊市沙盤說道。
田養心道:“看目前的情報,紅蓮道這次調集了許多高手,所圖非小,對他們而言把上京城搞亂對他們所謂的大業也沒什麽影響,他們不可能在上京或者京畿道周邊舉事,想要朝廷生亂,他們可能針對的是陛下或者東宮...”
劉敬忠道:“陛下如今深居宮中,宿衛嚴密,宮裡又最少有兩個一品高手常年坐鎮,想來是...”
東宮。
現在大晉朝廷,道君皇帝雖然深居宮中,但依舊能夠把控朝政,讓這個龐大的帝國正常運轉。
讓文武之爭,南北之爭,內外之爭全都控制在一個不影響大局的限度之內。
而太子的存在,非常重要,他是眾望所歸的皇儲。
禮法上他是嫡長子,輿情上他有敦厚仁義之名,母家又是勳貴出身,自然而然的獲得了朝堂上各方勢力的支持。
在加上道君皇帝的信重不疑,皇子中連一個能跟他相提並論的都沒有。
而換句話說,若是沒有太子,因為儲位而引發的爭端,就算是道君皇帝也壓製不住。
平衡一旦被打破,爭鬥也就沒了底限。
這一點,很多人都明白。
所以說,如果紅蓮道把目標放在東宮,到不令人意外。
“兕子,你請陶真人明天入宮坐鎮,讓皇城司的簡大先生護衛太子殿下出行,明日宣德門前的宿衛是舞陽侯於殿帥,這樣我們就能保證陛下和殿下身邊至少有兩個宗師級別的高手護衛。”
這裡能開口叫兕子的,自然是傅津川。
趙元殊點點頭,“如此安排倒是妥當,不過重點區域的巡察還是不可松懈。皇城司和繡衣衛繼續明察暗訪不可松懈。”
劉敬忠和田養心都拱手道:“諾。”
“侯爺,有消息。”
龐雲帶著三郎商會總管齊全走了進來,遞給傅津川一份密檔。
傅津川一邊拆開密檔,一邊帶著兩人走出大堂上,裡面是三郎商會處匯總的最近上京大豪們的情況,裡面把上京城這些豪俠最近的行蹤寫的清清楚楚,有幾十人之多。
大多數人都是在年節之際,每天走親訪友四處宴飲,或者去各處快活瀟灑,少數有些待在家中,這幾個傅津川也有些影響,是有些懼內的,不敢出去放浪...
唯一關於屠戶幫總瓢把子朱老四的消息,讓傅津川有些意外,一個光棍漢子這年節除了跟鋪子裡的夥計們和幫眾們喝了頓酒,這麽長時間,除了進出城驅趕活豬就沒怎麽出過門。
“這個朱老四,是什麽來路?”
齊全想了想道:“是老鄭跟侯爺你去戍邊之後接任的屠戶幫總瓢把子,
他原是逃難來的上京,後來因為會殺豬進了屠戶幫,就成了老鄭的親信,老鄭臨走之前看他有些能力,就讓他接了位子,這幾年在上京城倒也吃得開,因為是逃難來的,在上京出城沒什麽親卷,也一直沒娶媳婦。”齊全是傅家部曲出身,這幾年一直替傅津川打理三郎商會的生意,對上京道上的情況倒是一清二楚。
傅津川疑惑道:“無論是給鄭逢春做事,還是自己做了總瓢把子,不算大富大貴,但也肯定有些家資,卻到現在都沒有成家,這點就很奇怪,往常喜歡去窯子...最近半個月卻沒有去過...要知道過了年這幾天各家鋪子都會歇業幾天,難得清閑,他一個光棍漢子不去外面樂呵,是在做什麽呢?”
“侯爺是說這朱老四有些問題?”
傅津川搖搖頭:“這我也不敢斷定,不過倒是要查一下。紅蓮道想要在上京做事,還想要避開朝廷的耳目,就必須有市井江湖人替他們操持。”
“對了侯爺,最近趙康倒是很活躍,天天讓手下嘍囉們到處查關於紅蓮道的消息。”
齊全補充道。
傅津川聽了以後卻笑了笑,“趙康這小子身手不錯,但是做事不太爽利,應該是得了李老的點撥,想通過紅蓮道來換個進身之階,不用管他,若有什麽功勞,我也不吝嗇給他個九品校尉的官身。”
齊全也笑笑,他身手一般,但心思縝密,又通人情世故,有些事自然心思通透的。
“你稍後去一趟朱老四那裡,直接去他家,探探風,龐雲和陳行跟你一起去,若是有什麽不對直接就把人拿了。”
“諾。”
齊全這邊應答下來,然後直接帶著跟龐雲和陳行一起奔著朱老四家中。
朱老四一路狂奔,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一進了家門卻正看到眼前的一幕。
“來三位貴客,喝茶,我們家朱老四啊,他隻喜歡喝酒,我平日裡倒是喜歡喝茶...”
卻原來是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正在忙活給齊全等三人倒茶。
這婦人看著不到三十的樣子,雖然穿著布衣但極有風韻,只是臉上有一塊傷疤,不然定是個風流美婦。
“你怎麽才回來啊,來客人了也不早說話。”
朱老四還有些懵:“額我...”
齊全道:“沒事,弟妹客氣了,我跟朱老弟相識已久,這不是想著正好趁過著過節過來串串門,這兩位朱老弟認識吧,是侯爺的元從,也順路過來坐坐,給朱老弟和弟妹添麻煩了。”
朱老四見狀跟陳行和龐雲點了點頭,他自然是認識這兩個的。
卻見那婦人說道,“大哥這是哪裡話,能看得起我們家老四啊,就是給他面子了,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一會我下廚給幾位貴客煮幾個菜,你們一起喝幾盅。”
“可惜了,我這邊倒是想嘗嘗弟妹手藝,可這邊還有差事,今日就不打攪了,改天閑著定然在過來叨擾,嘗嘗弟妹的手藝。”
婦人倒是很會說話,“既然有事那就不勉強起大哥了,我跟老四在家裡隨時恭候。”
“朱兄弟,你這不夠義氣啊,娶了夫人居然也不擺幾桌酒,請弟兄們喝一杯,這酒你回頭得補上啊。”
朱老四一聽,一臉憨笑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怎麽回話,卻聽那婦人道:“我和老四啊原本就是想將就著搭夥過日子,就沒想著操辦,倒是失了禮數了。等過完了節,定然請哥哥們吃個酒席。”
齊全笑道:“好,到時候我一定到場,給兩位賀喜。”
說罷,三人就告辭離去了。
朱老四直接癱坐在地上,“四姑奶奶真有你的,這都讓你遮掩過去了。這齊全是武安侯的親信,三郎商會的大總管,為人最是陰狠。那兩個都是武安侯的元從,身手都極為了得。我這一聽說他們來了家裡,急忙回來。還好沒漏底。”
“慌什麽,瞧你那點出息。”
這婦人卻正是雲四娘子,用了些易容的手段,外表才變了模樣,看起來像一個毀了容的年輕婦人。
這時候朱老四道:“我不擔心別的,主要這兩個人的身手都不錯,這妝容能夠易容,你這身功力是怎麽瞞過去的?”
隨後只見這雲四娘子一抬手腕,脈門處正扎了個銀針,卻原來是用銀針抑製自身的氣機運行,讓自己的功力減半,內息減弱,這樣即便有些身手,也不會引起別來人的注意。
畢竟這年頭女子練武的也不在少數。而且臉上的疤痕和身上有點身手也能相互掩飾。
“卻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找上門來的。”
雲四娘子坐下飲了杯茶,然後道:“應該是你這些日子沒怎麽出門去逛窯子,讓他們起了疑心了。”
朱老四驚異道:“他們怎麽知道?”
“別想太多,你還不配讓他們專門盯著,應該是全上京的幫派頭目還有各路豪俠都在他們的眼睛下面,這個時間段任何的反常都有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不過即便如此,隻通過一點蛛絲馬跡就找到你頭上,這武安侯也真是難纏啊。不過也不用擔心,等明天以後就不用提心吊膽了...”
另一邊齊全等人出了朱家,也就又去了繡衣衛衙門回報。
“你的意思是,他最近是因為家裡多了一個婦人?”
齊全道:“是的侯爺,我跟陳行龐雲去的時候,那婦人正在家裡,看著應該二十七八的年紀,臉上有個疤痕,不過風韻...看我們去了初時有些慌亂,不過聽我們是登門拜訪的,又急忙給燒水泡茶,說話也做事也極為爽利,看樣子還練過些拳腳,應該不是良善之家的女子,不過能跟那朱老四過日子,倒也正常。想來是這朱老四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然後就一起搭夥過日子了。有了女人,他自然就不出去嫖了...”
傅津川聽這齊全的話沒有什麽言語,然後看著欲言又止的龐雲道:“阿雲,你想說什麽?”
龐雲有些為難道:“...我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過那女子,不過卻怎麽想不起來,就是覺得有些熟悉。”
傅津川搖了搖頭,龐雲除了槍術靠譜,別的就不想用了。
“陳行,你覺得呢。”
陳行道:“那女子應該是練過些武藝的,而且看她做些燒水的收拾東西的活也極為爽利,對那房子裡也很熟悉,到沒感覺什麽不對。”
“那女子的手上如何。”這時候坐在一旁的趙元殊突然發問道。
“手?”
眾人都愣了一下。
陳行仔細回憶道:“手...手指細長光滑,倒像是細心保養過的...”
“去抓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