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赤德聽了之後,久久不言,最後歎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國相,你說的對,我的兒子我本應該最清楚...不過,老國相,我這還有一件事。”
論讚破道:“大君請說。”
拓跋赤德道:“六指鄉彌洪死了,悉末郎和悉末明兄弟也死了,我們青唐能戰的大將只有莽龍支布,以及鬼章,所以我想請老國相再次統兵,出任北院大統領。”
論讚破一聽卻直接搖頭拒絕道:“大君,我已經老邁了,不能擔任這樣的重任了。”
北院大統領,管理青唐國北部諸多部族,並要負責北線與大晉的作戰。
論讚破在先大君在位時曾經擔任過這一職位,也就是在北院大統領任上,先後數次率軍擊敗過晉國大軍。其中就有當時的大晉第一名將傅巽。
他也因此威望極高,被各部族稱為“青唐軍神”。
但是在拓跋赤德擔任大君以後,就任命他為國相,明升暗降,不在執掌兵權。
這麽多年雖然一直謹慎行事,但論讚破知道,大君對他始終不放心。畢竟有極高的威望在。
所以這麽多年他幾乎從來不參與任何具體軍政大事,只有拓跋赤德問的時候他才會說幾句不會得罪任何人的話。
現在拓跋赤德跟他說想要讓他重新擔任北院大統領,也就是之前他建功立業位置,他當然心生警惕,把這當做是一次試探。
而拓跋赤德這次,還真不是試探。
眼下青唐各部之間,形式紛亂。
大君臥病在床,儲君人選還沒確立,野利部、仁多部、禹藏部等幾大豪族正在觀望。
而王族內部因為諸位王子之間也是暗流湧動,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就會引發一場火並。
王城內的現在由青誼結鬼章所部的中部萬戶控制,大君可以放心。
但北部區域因為戰敗引發的人心動蕩還在持續中。
在論讚破之後,北院大統領一職就沒在授予,一直空懸。而現在拓跋赤德自己身體出了大問題的時候,也終於覺得需要論讚破出山震懾眾人。
拓跋赤德也是考慮了很久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首先論讚破威望高,一旦給他實權,對那些大部族來說是一種震懾。
其二是論讚破的部族,實力弱小,只有幾千帳部民,對於王族和大君的威脅遠遠低於那些大部族。因為他的權力來自大君和王族。
而那些豪族的貴酋,他們的權力則來源於自己的部族。
拓跋赤德身體康健的時候,自己就完全能夠震懾諸部,統禦四方。而現在眼下確是亂局,需要這樣這位“青唐軍神”再度出山。
最後在拓跋赤德情真意切的懇求之下,論讚破也看出這位大君不是要試探,才勉強答應。
並且提出,一旦大君身體恢復如初,他就立馬卸職。
拓跋赤德不禁苦笑,恢復如初...
論讚破跟大君約定,三天之後動身前往青唐北部的孽多城坐鎮,隨後就告辭離去。
而等論讚破離去之後,鬼章才進來照看大君。
“鬼章。”
“大君,我在。”
看著青誼結鬼章這張英氣勃勃的臉,拓跋赤德不禁的點點頭。
鬼章算是他一手提拔,還讓他擔任了以往都是由王族拓跋氏擔任的中部萬戶這一險要職位。
“鬼章,我的那個兒子能繼承大君的位置?”
鬼章一聽,直接愣住了,
然後搖搖頭,“大君,這種事情,並不是我能夠說的。” 拓跋赤德歎了一口氣,然後道,點點頭。
“讓拓跋十七,看看我的兒子們都在做些什麽。你也去軍營裡看看,不要出什麽亂子,去吧。”
青誼結鬼章幫助拓跋赤德重新躺下,然後吩咐侍者和護衛用心照看。然後直奔紅山宮裡的一處院落。
在這裡見到了奴牙郎的牙官首領,拓跋十七。
拓跋十七長相很不起眼,就像一個普通的青唐漢子一樣,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三十左右的年紀,留著短須,頭髮是青唐傳統的辮發。
他是王族出身,大君的親信,行事果決狠辣,歷來為青唐貴人們所忌憚。
青唐人都知道這是條不怎麽叫,卻咬人下嘴極狠的狗,就像拓跋十七他自己飼養的那些獒犬一樣。
他也因此被稱為“青唐之獒”。
與青誼結鬼章、悉末明、以及禹藏花麻,並稱“四傑”。
野利部的前任族長野利恭祿,就是被他帶著幾十個奴牙郎擒獲。要知道野利恭祿每次出行,最少帶著數百護衛。
無論是青唐王族還是各個部族的貴酋們,提起拓跋十七無不恨的牙根癢癢,但卻拿他沒什麽辦法。
“我們的青唐之狐,怎麽有空過來我這裡了。”拓跋十七正在匯總手下們送來的情報,一看青誼結鬼章過來很熱情的邀請對方坐下。
“大君讓你看看王子們在做什麽。”
鬼章來到拓跋岐旁邊的圓凳上坐下,然後直接道明了來意。
拓跋十七放下手中的筆,然後拿出幾卷文書,“這是大王子,二王子,六王子的,已經錄寫好了,其他王子的正在整理,稍晚一些我就找人過去。”
看到這一幕的鬼章倒是一點都不稀奇,“大君讓我回軍營坐鎮,紅山宮這邊就交給你了。”
拓跋十七點點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紅山宮裡這邊你就放心吧,我手下的這些狗崽子鼻子靈得很,有風吹草動我會找人立刻通知你,鐵衛那邊格日勒戰死了,要趕快給選一個新的鐵衛統領來。”
鬼章道:“大君的意思在明白不過,現在特殊時期,讓你先管著鐵衛。”
拓跋七十道:“鐵衛那幫人,一個個都是下巴衝著天,跟奴牙郎犯衝。我管他們,會出亂子的。”
青誼結鬼章知道對方說的是實情,大君手下的兩支親衛精銳。
鐵衛都是各部族豪宗的貴族子弟,名義上歸中部萬戶管轄,但日常與大君共出行,同進退,是大君的親衛,一個個都心高氣傲。
而奴牙郎多為出身低賤的奴隸,自小就經過嚴格訓練,雖然個個本事出眾,但乾的都是髒活,加上出身所以被鐵衛看不起,也同樣看不上跋扈的鐵衛。
兩支隊伍屬於互相看不上。雖然稱不上勢同水火,但也私下裡明爭暗鬥肯定少不了的。
現在讓奴牙郎的牙官首領兼管鐵衛,確實容易產生矛盾。在當下這個時候,確實有些不妥。
青誼結鬼章的手敲了幾下額頭,然後道:“那回頭我在跟大君稟告一下,重新選個人來,這幾日你先監管一下。”
拓跋十七想了一下,也知道眼下確實情況特殊,就點頭應了下來。
兩個現任大君的親信,此時正在勉力維持著大君戰敗後又大病的所產生的混亂局面。
在青唐王城外面的一塊臨近邏些河的營地中,一個年輕青唐貴人走在帳篷裡擺弄著一具產自晉國的神臂弩。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青唐的工匠就作不出這種好東西。”
這個年輕貴人穿著並不華麗的皮袍,足有八尺高,雄壯健碩,看起來二十歲上下,面貌英朗,額頭上帶著隻只有代表王族身份的瑪瑙額帶。
手捧著出自晉國河西工坊的神臂弩,讚不絕口。因為青唐人自己產的弓弩實在太弱了。
“六王子殿下,這是二十具神臂弩,光是造價就要十幾貫,我費勁心力把他從河西帶過來,只收您八十貫,您覺得合理吧?”
“很合理,很公道。我們就用白銀結算吧。”
年輕的青唐貴人正是六王子拓跋犍,而對面的則是一名胡商,從長相是看是一個西域胡人,留著大胡子,名叫嗄胡斯。
但拓跋犍清楚,這人肯定不是什麽胡商,能搞到二十具神臂弩,還能從晉軍的地盤上帶出來,定然河西節度府的暗樁。
不然就晉軍那麽嚴密的盤查,能把神臂弩從涼州城弄來?做夢。
也當然不可能是從晉軍中倒賣的,因為就沒有晉軍敢賣這種利器。這種重要軍械丟失可是重罪,夠直接砍頭了,並且他剛才看過了,這些神臂弩上並沒有編號。
說不定就是專門給自己準備的。
不過即便是對方是晉國的暗樁也沒什麽大不了,他不在意這些事情,即便剛剛青唐大敗在晉國之手。
他還不是青唐大君,不需要為戰敗心懷愧疚。
“對了噶胡斯先生,你經常去過涼州,那你有沒有見過晉國的傅津川將軍。”
拓跋犍突然問道。
噶胡斯愣了一下,然後想了想道:“在城裡見過幾次。”
拓跋犍道:“那麽,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我只是遠遠的望見過幾次,那位小傅將軍,長得很英俊,身材高大,騎在高大的駿馬上顯得更高大。他的扈從們也都很強悍的樣子。”
噶胡斯好像很認真的回憶道,但又沒有透露出任何的有效的信息。
拓跋犍聽後,有些失望,但還是點點頭道:“真希望有機會能跟那位傅將軍一較高下,明明是跟我同齡,但他已經名揚天下了。”
噶胡斯道:“王子殿下英明神武,日後做了大君說不定就有機會的。”
拓跋犍聽到“大君”以後笑了笑,搖搖頭之後卻不在說什麽。
而身為晉國暗樁的噶胡斯卻有些憂慮,他不知道節府上面的人是怎麽想的。
為什麽會暗地扶持在這麽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
在他看來,拓跋犍有野心,也有能力,還是個非常善於隱忍的年輕人。只是因為出身低微所以在一眾王子中不顯眼。
噶胡斯相信,一旦他的上司看過拓跋犍那雙眼睛,就會明白這樣的人一旦成了青唐大君,恐怕是大晉的心腹之患。
雖然他已經夠隱忍了,可那種對於權力的野心和欲望,在那雙眼睛裡根本藏不住。
灼熱,赤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