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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驍雄》第89章山君
英國公府收到了來自河西的家書,國公會在二月中旬返回上京。

傅淮川和傅津川兄弟兩個都明白,阿耶這次回朝也就不會再回河西了。

名望也攢的差不多了,在待下去,朝廷難免會有些閑言碎語。

而且一任節度使,也就是三到五年,時間久了以傅懋修的手段,河西怕不就是要姓傅了。

這也是常例,禁軍三衙管軍和幾個外鎮節度使,加上四京留守這等統製一方的要員,都是三五年一任,以免出現尾大不掉之勢。

遼東的燕王府就是例子。

冬天的遼東,比起上京更為嚴酷,自古就是苦寒之地。

雖然一直都是漢地,但遼東在中原眼裡,跟蠻夷也沒什麽區別,一句遼東蠻子充滿了高高在上。

而遼東雖然也仰慕上京的繁華,卻也同樣嘲笑上中原的懦弱無剛。

此時,在遼東九州之地一言九鼎的燕王吳仁光,一身蟒袍正坐在寬大的馬車上看著手中的關於遼東各地的回報,心腹幕僚姚秉寬一副僧人打扮,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正看著呢,馬車旁的信使回報道:“王爺,上京來信。”

親衛把書信遞進來,另一個幕僚劉恂幫忙接過遞給吳仁光。

吳仁光一看,卻是女兒吳明達的信件,笑了笑道:“這丫頭倒是有些日子沒來書信了。”

打開書信看了看,吳仁光卻是越看越皺眉,最後砰的一聲拍在馬車內的矮桌上。

“太過分了。”

原來卻是吳明達把京城發生的事告知了吳仁光,一看自己的寶貝兒子被打了,這吳仁光卻是氣的七竅生煙。

“這,太過分了...”

可這話到了嘴邊他又沒法罵出來,畢竟下令打他兒子的是道君皇帝,即便如今燕王府雄據一方,但對於皇帝,也不是隨口就能罵的。

又看了一遍書信,然後又拍了一下桌子。

“倒是該打,定了親還去見什麽風塵女子,還跟紅蓮道那些人攪在一起,一群鼠輩,能成的什麽事?若是我在上京,也得抽他一頓。”

吳明達倒是沒有調油加醋,只是把事實陳述了一遍。包括吳藥師去見花魁娘子,然後被人挾持,再到傅津川出手救援。

“這傅家小子倒是個明事理的,咆孝公堂,是該打,沒殺算是給了咱們面子了...”

隨後又把書信給了兩個心腹謀士觀看,吳仁光感歎了一句,“我看了白亭和疏勒之戰的戰報,傅家這小子真是不凡,白亭之戰八百人就敢直衝幾萬人的金帳大軍,還有後面的離間計,疏勒之戰,更是衝到距離拓跋赤德只有幾百步的距離,若非兵力不足,說不定真就把那拓跋赤德給擒了,智勇兼備,有他祖上風采,可惜啊,有了婚配,武宗之女聽說也是極為聰穎,不然倒是我家明達的良配。”

這邊姚秉寬看過之後,遞給了對面的劉恂,然後卻提出了不同意見:“四郡主性情剛烈,武安侯雖沒有見過其人,但從戰報以及消息來看,也是性情剛勇之輩,跟四郡主未必是良配,齊大非偶啊。兩匹烈馬雖然般配,但同槽而食怕是會打架。”

吳仁光笑道:“子聰大師這話倒是有道理,但從你這樣的老和尚口中說出來,總覺的有些奇怪。”

老和尚聽了搖搖頭,笑而不語。

而對面的劉恂看過之後則是說道:“傅津川此子是太子心腹,又娶了先帝之女,不滿弱冠以軍功封侯,觀其用兵,不遜其祖,日後...恐是大患。”

劉恂雖然是燕王謀士,卻是淮南人士,早些年自負才學,但屢試不第。後來投身燕王府,深得信重,

長於謀劃,號稱“一步百計。”吳仁光笑道:“哈哈哈哈,有何患?他也是朝廷軍將,又不是金帳敵將。劉先生何必擔心?”

劉恂也點頭笑道:“是我失言了。”

恐是大患?

什麽患?

幾句話之間,燕王和他的心腹謀士也是打了個機鋒。

吳仁光太清楚劉恂所想了。

朝廷雖然開科取士,但是能考中的多半都是世家大族,就算有些寒門子弟登科高中,也都是北方士子,江淮一代的寒門子弟想要通過科舉晉身,難如登天。

劉恂就是如此。雖然才學出眾,但就因為籍貫和出身,屢試不第。

在他眼裡,如今的朝廷被世家大族和北方士人所把控,他想出人頭地,只有投身於豪門望族,為門下,求一條進身之階。

或者,改朝換代。

沒有第三條路。

而現在,他走的看起來是第一條,但他希望能把第二路也一並走了。

朝廷如今的狀況他很清楚,若是真能改天換日,他作為燕王的心腹謀士,自然有機會名留青史,做個宰相還不是手到擒來?

至於燕王吳仁光所想,劉恂也清楚。這頭猛虎不是沒有野心,而是懂得克制、隱忍。

朝廷目前眼下看著有些頹敗,但遠不是一陣風就能吹到的大樹。

河西、關中、隴右、河東、朔方還有幾十萬精銳邊軍,上京城同樣也有幾十萬禁軍。

道君皇帝雖然看著不理事,但對於朝堂控制甚至比先帝武宗還要嚴密。

宰相之中李輔之雖然有“奸相”之名,清流憤恨,但實際處理各種政務極其老道,在皇帝深居宮中的情況下保持內外安穩,絕對是能臣。

武將之中,定國公馮神績身經百戰,未嘗一敗。是定海神針一般的人物。

衛國公李世忠,武定侯郭保,舞陽侯於羅睺...都是善戰之將。

就連之前名聲不顯的英國公傅懋修,在河西節度使任上三年,如今誰敢小覷?

只要朝廷自己不亂,燕王府想要以遼東之眾舉事,沒有任何機會。

所以劉恂現在也不會隨意鼓動燕王行事,畢竟時候未到。

一旦真到了天下大亂,劉恂不信燕王能忍得住不去一窺中原。

王上加白,沒人能忍得住這個誘惑...

馬車一路進了遼東重鎮營州城,營州都督趙欽之親自出城相迎。

“末將趙欽之,拜見王爺。”

“欽之不必多禮,咱們去大營敘話。”

“諾。”

趙欽之親自為燕王的馬車開路,到了營門前,燕王就命車停下,然後步行入營。

進了營州大營,士卒山呼海嘯,“拜見王爺。”

“拜見王爺。”

“哈哈哈哈,都免禮,快過年了,來看看你們。今晚,本王跟你們開懷暢飲。”

“呼呼呼呼。”

將士們齊聲歡呼。

吳仁光的隊伍,不光是帶著護衛和旗號,後面還驅趕著豬羊,美酒佳釀更是幾十車。

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也是自老燕王吳守恭時候就傳下來的傳統,每到年節之前,都要不畏風寒的巡視各軍,犒賞宴飲。

所以燕軍上下沒有軍士不認得燕王吳仁光,正因如此,吳仁光極得軍心。

整個營裡開始忙活起來,殺豬宰羊,燒水劈柴。

吳仁光則帶著趙欽之等一乾將領去了中軍大帳敘話。

“這幾天這麽寒冷,王爺怎不等幾日再過來?”趙欽之緊忙吩咐人準備火盆取暖。

吳仁光一邊烤著手一邊道:“再等幾日年都過完了,還來個屁啊。再說就這點風寒,還叫事?我老了不成?”

另一邊的營州都督同知馬成道:“就王爺這身體,尚能夜禦十女,誰說王爺老了,我馬成第一個不答應。”

“哈哈哈哈。”

整個營帳的人將領都笑了起來。

吳仁光指著馬成道:“馬成啊,你特娘的早些給我當護衛的時候,連窯子都不敢去,如今說起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你是不是跟趙欽之學的?夜禦十女,這叫什麽話?”

另一個都督同知洪開山也開口道:“就是,夜禦十女,像什麽話....明明是二十嘛...”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吳仁光也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就說,這營州無好人啊。我都後悔讓三郎上門營州大營歷練來了,對了這小子人哪去?”

“三郎君出去打獵去了,我專門拍了牙兵跟著,王爺放心。”趙欽之急忙解釋道。

吳仁光道:“欽之啊,他在你這我不擔心他的安危,我就擔心他跟你們一個個似的,張嘴閉嘴全是葷話。”

趙欽之頗感冤枉道:“王爺,您這話說的,這都不跟你學的?您忘了早些年跟我們總說跟著老王爺去上京城的時候,在最大的青樓夜禦十女,這當年誰不知道啊您的威風啊?”

“我教你們好的不學啊,這麽這事記得這麽清楚?”

“哈哈哈。”

很難讓人相信,快六十歲的燕王吳仁光在營裡跟手下一群大將肆無忌憚的說著葷話,不過若是了解這位燕王的生平,這一切也並不突兀。

吳仁光是前代燕王吳守恭之子,但卻不是生來富貴。

吳守恭早年間不過也是關中浪蕩子,快三十歲才投軍,四十多歲才發跡,吳仁光又是長子,小時候正經吃了好些苦,也沒念過書。十幾歲就跟著父親在營裡廝混,也就是個**。那時候吳守恭不過也是個中下極軍官,把兒子弄進營裡也是為了吃份錢糧。

後來吳守恭因為作戰勇猛,攀上了定國公的高枝,一路升到軍使。並在大晉滅渤海之戰單獨領軍作為一路偏師,卻沒想到這路本來是負責牽製的偏師建下奇功,直驅王城,一戰滅國。

而率領大軍正面擊敗渤海大軍的定國公馮神績卻沒拿到最大的桃子。

吳守恭得以封王,可以說最該感謝的人就是定國公馮神績。但他封王之後,很快就跟昔日恩主鬧翻了。

這也正常,馮神績不過是個國公,吳守恭已經是一人之下的異姓王了,換誰也忍不了這個。

而在滅渤海之戰中,正是吳守恭的長子吳仁光力勸父親走盧龍道奇襲,而不是按照軍令走廣為人知的濱海道,並且在作戰的時候先登破敵,才能建下奇功。

所以吳仁光這個繼承來了的王位,原本就有一半是他自己的功勞。

而他十幾歲就進了軍營,那時候父親不過是個校尉,他也是從大頭兵一路升上去, 雖然如今做了燕王位極人臣,但從根本來說,他仍舊是個**。跟這些嫡系部下說些葷話,再正常不過。

早些年他很喜歡跟手下將校和護衛們吹噓自己去了上京如何如何,如今這些親信現在都是遼東軍中的大將骨乾,自然是跟他也不會見外。

不多時,大帳外傳來了一聲低吼,聲音極為懾人。

吳仁光笑道,“該是我兒回來了吧,出去看看,他獵到什麽好東西。”

一出門,卻正看到三子吳明徹,以及鐵籠子裡面的一隻白額吊睛猛虎,雖然受了些傷但仍舊凶猛異常。

“三郎。”

“阿耶?拜見阿耶。”燕王府三郎君吳明徹此刻確實顯得極為狼狽,衣甲殘破,隱約還有血跡。擔任他的護衛的楊平府也是一樣狼狽。

隨後趙欽之驚異道:“這莫不是大黑山上那隻山君?三郎你這膽子也太大了,這隻大蟲據說是異種,極為凶猛,四品以下武夫都不是對手。你居然去獵他了?”

這時候趙欽之也有點後怕,還好派了猛將楊平府跟著,不然這小子回不回的來都兩說。

吳明徹渾不在意道:“都督放心,這不是有楊將軍跟著嗎?這虎也真是凶猛,能跟楊將軍相抗衡,我們還是靠了塗了麻藥的弩箭才活捉了他。”

吳仁光圍著籠子傳了一圈,看著中了麻藥仍舊氣勢驚人的猛虎,目光灼灼。

“乾的不錯。這虎也確實當得起山君的稱呼,給上些傷藥,好好養著。”

此時籠子裡的山君也看著著籠子外的人,虎視眈眈。

彷佛看的不是人,而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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