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得一條性命的傅渝川和吳藥師還有些驚魂未定,眼前老者的手段,只要有些眼力就知道必然是宗師以上水準。
“多謝先生搭救。”
“多謝先生搭救。”
名叫簡伯雍的老者直接伸手把製住的方涯打暈撂下,轉過身也不廢話抓起兩個人直接就扔出雅間,正落在雅間外面的二樓廊道上。
讓兩個人摔了個狗啃泥,雖然廊道上並沒有泥。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搗什麽亂,還得讓老夫來收拾殘局。”
被摔了七葷八素的兩個人抬起頭,先是看到了白色的靴子,然後是白衣,最後是那張絕美的清冷臉龐。
正是一身男裝玉簪束發的趙元殊。
趙元殊冷著臉,看著兩人這副狼狽樣也沒有任何言語,反而是直接進了雅間。
“有勞大師傅了。”
“殿下不必介懷,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事已經做的很漂亮了。”簡伯雍寬慰道。
趙元殊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大師傅。”
簡伯雍,皇城司客卿,一品高手,常年坐鎮宮城。也是城陽公主趙元殊的師傅之一,連道君皇帝都要稱呼一聲“簡大先生”。
而趙元殊是為數不多能使喚得動這位一品宗師的人。
簡伯雍點點頭,也不在說什麽,背著手準備離開,走到外面又敲了一下傅渝川的腦袋。
一旁的吳藥師一看,也做好在挨一下的準備,結果簡伯雍看了一眼他,轉身走了。
“多謝殿下,我們二人孟浪給殿下添麻煩了。”
吳藥師跟趙元殊拱手謝道。
趙元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道:“倒是我做事不夠周密,驚擾到吳世子了,不過為何吳世子會出現在這裡?難不成燕王府跟紅蓮道有什麽聯系嗎?”
吳藥師一聽頭都大了,沒想到這位公主殿下來了這麽一手。
正待要解釋呢,那邊傅渝川倒是很講義氣。
“四哥,這不關老吳的事,是我...”
趙元殊直接轉身冷然道:“我還沒說你呢,英國公坐鎮河西,執掌邊鎮,跟燕王府也有交情嗎?”
傅渝川這半大孩子也聽不懂這話是在警告他,也不懂朝廷與燕藩的形勢,反而解釋道:“我跟老吳是私交,跟我阿耶沒什麽關系...”
若不是礙於情面,趙元殊都想動手打傅渝出一頓了。
這小子真是傅家人?
一旁的吳藥師則是差點笑出聲來,城陽公主突然發難。對他不過是敲山震虎。
對傅渝川則是警告,英國公府是勳貴將門,跟外鎮藩王必須保持距離。可眼下這八郎也太勇了吧...
趙元殊此刻真的很想有一門神通,能夠飛天遁地,直接飛去河西把傅津川帶過來,讓他看看他的兄弟到底長沒長腦子。
“殿下,我與八郎只是因為住的近,我向他打聽一下京城什麽地方刷肉不錯,他就帶我來了這裡,這跟兩府並沒有什麽想乾的。”
吳藥師看到這裡,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解釋兩句,怎麽也得眼前這位殿下一個台階下,不然她要是真生氣真把自己和傅渝川帶到皇城司和繡衣衛關個幾天也是可能的。
傅渝川看到吳藥師給她使眼色,急忙附和道:“啊對對對對,就是如此。”
趙元殊看了兩人一眼,然後點點頭,“如此就好。”
等她轉身離開,隨行的皇城司又把被簡伯雍震暈的幾個紅蓮道賊人拿了去,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包圍的禁軍也撤了,拿著一包果子的陰十三才上的樓來,看著一身灰頭土臉的世子殿下急忙道:“殿下,你沒事吧?”
吳藥師搖搖頭,然後伸手去接他買回來果子,先扔給傅渝川一個,然後自己直接坐在地上就開始吃了起來。
傅渝川也是個不長心的,也坐在地上就開始吃果子。
倒是作為護衛的陰十三有些後怕,看著心大的兩個人也有些無語。
“四哥也太凶了,也就三哥能受得了他,不然我真懷疑誰敢娶她啊...”
吳藥師聽到傅渝川在背後編排城陽公主,也打趣道:“你這話要是讓她聽見你可就慘了啊。”
“都走了遠了吧?應該聽不見了。”
吳藥師道:“未必,你四哥可是個高手。”
聽完吳藥師這麽一說,傅渝川立馬有點慌,急忙跑到雅間的窗戶邊上,向外望了望,終於在遠處的街口看到了身騎一匹白色寶駒的城陽公主趙元殊。
那匹馬他認得,還是他三哥傅津川在河西的山丹軍馬場精心挑選的上等河西馬,傅家兄弟幾個都有,“四哥”那匹是其中最好的一匹。
對此傅家其他兄弟倒是沒什麽意見,已經習慣了。
看到這傅渝川放下心來,轉過身又折返剛才的地方坐下,繼續啃果子。
“問題不大,應該是聽不到,都走出快一裡了。”
吳藥師看他這樣,直接沒忍住笑,“傅八郎啊,你可長點心吧。”
傅渝川滿不在乎道:“長什麽心,我現在是長身體的時候。我得長得比大哥英俊,比三哥強壯。”
“哈哈哈哈....對了一會幹嘛去啊?”笑過之後的吳藥師問道。
傅渝川把啃得極為乾淨的果核,衝著樓下一個沒打翻的湯爐比量了一下,然後投擲了進去。
站起身來拍了拍灰塵,“今天肯定是要看花燈啊,我約了幾個兄弟,怎麽樣老吳,一起?”
看著少年那張充滿稚氣,卻又偏偏想要裝著成熟的臉,吳藥師其實很像答應下來,不過話到了嘴邊就變成:“算了今天就不去了,改天吧。”
“行,今天都是我們同窗和幾個親戚家的,你跟他們都不認識,就不拉著你去了,那我先回家了,我得換身衣服去。”
少年興致勃勃的向著樓下跑去,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來就轉過身來,然後興奮的說:“老吳,我今天請客不用花錢了,哈哈哈,今天吃了白食,沒花錢,哈哈哈哈哈...”
吳藥師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他就被傅渝川那還帶著天真的笑意感染了,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等過幾天,我要是還剩下些錢,就請你去樊樓吃一頓,不過不能點花魁啊...”
“好。”
“我先走了。”
吳藥師滿臉笑意看著那少年飛速的跑開了。
今天對他來說很不錯,雖然有點小插曲,但羊肉很好吃,果子也甘甜,還看到了一個驚豔的人。
還是他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第一次知道朋友應該是什麽樣子。
跟年紀無關,跟身份無關。
可惜啊,是站在他對面的朋友。
十四十五十六這幾天,也是上京城最熱鬧的時間段了。
但今年的元宵卻不比往年,因為無雪,朝廷上和宮裡頭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但對於上京百姓和店家來說,卻還是要過節的。
從年前到冬至,上京府就開始打造如山狀的彩棚,立下的大木樁正好對著宮城的宣德門,遊人早就聚集在禦街上了。
兩側的走廊上到處都是那些表演奇術異能和歌舞百戲的,一場接著一場,樂聲、歌聲、喧鬧聲,在十幾裡外都能聽得到。
有各種雜耍,如蹴鞠、塔索、上杆、藥法傀儡、吞鐵劍...
燈山上都點了彩燈,金光燦爛。整個禦街,乃至月整個京城都仿佛忘了無雪的事情,沉浸在佳節的氣氛中。
除了一處,皇宮。
皇帝說要齋戒祈雪,卻沒禁止民間遊樂。
本就因為無雪流言四起,諾在不讓民間點燈過節,怕是更要鬧出些風言風語來。
不過宮裡比起外面就冷清多了,無論是宮女太監,還是皇子公主,亦或是后宮妃嬪。
都老實的待在各自的住所,沒有在這個時候選擇出宮遊玩。
百姓們樂呵樂呵也就算了,你們還敢在君父齋戒期間出去瀟灑?
除夕的爆竹,元宵的燈火。雪沒下,燈籠照例還是要點的。
這一天,外面從十四晚間開始就要通宵達旦的歡慶,宮女太監卻要在十五這天的醜時末起床,寅時初點燈。
宮內各處殿宇的屋簷下一盞一盞的燈籠依次點亮,連成一片片紅,跟外面的張燈結彩,五光十色的花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時候如果從天空中俯瞰,就會清楚的看到宮內宮外涇渭分明。
宮內的紅,整整齊齊,排列有序,十分的規矩。
外面的彩色,卻顯得有些桀驁不馴。
一個太監騎在另一個太監的脖子上在點又一盞燈籠,上面的太監大約是由於手凍得有些麻木,那火絨擦了幾下仍沒點燃,於是抱怨道:“你說這是什麽鬼老天,又不下雪,還這麽冷。看看宮外,這會多熱鬧。”
下面的太監急忙左右看了看,然後才呵斥道:“閉上你的嘴。 別讓人聽見,我可告訴你,現在陛下齋戒呢,主子們都得規規矩矩的待在宮裡不敢出頭,你可別沒事找罪受,這時節主子們心裡都憋著火呢,要是運氣不好撒到誰身上,不死也得扒成皮。”
點燈的太監終於擦燃了火絨,點亮了這盞燈籠,剛要把紅紗罩套上去,突然,他的手僵住了,眼也僵住了,死死地盯住燈籠的紗罩。
隨後他單手拿著紗罩,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的看了看,這才確定無疑。
紅紅的燈籠紗罩的左上方赫然粘著一片鵝毛般的雪花!
一片。
一片。
又一片。
“雪!”太監的嗓子本來就尖,他這一聲又是扯著喊出來的,立刻便傳遍了大內空蕩蕩的夜空。
無邊的黑空,悄然無跡的雪花在與燈籠紅光交匯時才顯出了紛紛揚揚,一片片白又映著一點點紅!
“下雪了!”幾聲驚喜的尖音在不同的幾處幾乎同時響起。
而此時外面恍如白晝的禦街上,雪花仿佛又給這五顏六色的各色花燈添了幾分色彩。
“下雪了,下雪了啊。”
“下雪了,快來看,下雪了。”
此刻,宮城內外,整個上京城都沸騰了,無論是升鬥小民還是大商巨賈,宮女太監還是王孫公子,都在為這場雪喝彩。
齋戒了十四日,已經是最後一日的道君皇帝趙令淵讓人打開精舍的大門,看著飛進來的雪花,走到跟前伸手粘起一片雪花,很快融化在指尖。
然後長出了一口氣。
“好雪知時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