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銘在家中排行老二,據說他們這個姓氏千年以前還是貴族。
但是千年以來,陝西地區經過了無數次的變亂。
從兩漢的新莽之亂,到三國時候董卓之亂,蜀魏之爭,再到西晉八王之亂,緊接著五胡亂華,隋唐重新從這裡崛起,北宋時西夏不斷襲擾陝西……
這裡的人死了一茬又一茬。
但是陝西的漢兒就跟野草一般春風吹又生。
多少的異族在這裡被融合,多少的姓氏消失了,緊接著誕生了新的姓氏。
第八銘頂著這樣一個奇怪的姓氏,不過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好處。
他要跟別人一起在這亂世中求活。
他父親在農民軍作亂的時候就死了。
也不知道是死於農民軍之手,還是死於官軍之手。
他和妹妹被自己的大哥拉扯大。
他的嫂子很能乾,一家人靠著開荒經營了幾十畝的土地。
多年戰亂,荒地到處都是,但沒有人願意開墾。
因為但凡你種出了一點糧食就會有無數的人惦記。
官兵、流民、山賊、強盜,甚至是自己的鄰居……
一年到頭忙裡忙外,最後剩下的糜子都不夠自家人果脯。
大哥在看田的時候被人殺死。
田裡的糧食都被別人收走。
多年的戰亂已經讓這裡失去了秩序。
直到清軍殺來,秩序稍許恢復一點,不過清軍也要吃糧。
無奈的第八銘從了軍。平西王保證,當了他的兵,家人就能夠得到庇護,關鍵是有五兩的安家銀子,每個月的餉銀還能夠寄到家中。
大哥臨終的時候將嫂子,侄子、侄女和小妹都托付給了自己。
他第八銘還要將他們家這個已經凋零的姓氏給傳下去。
這是他們家族一代代人交代給子孫的任務。
他跟著吳三桂一路征戰,從陝西打到漢中,然後進入四川,在保寧他們與明軍蜀王劉文秀大戰一場。
傷亡了好些陝西同鄉,可是第八銘活了下來。
他成為了一名老兵,被提拔為什長。
接下來他們少有敗績,一路從重慶打到貴州,又進入了滇雲地區。
路過昆明的時候,平西王指著城外的農田對大家夥說,等仗打完了,就將這些田地分給大家種。
這裡挨著大湖,一年四季如春,糧食可以種上好幾茬。
第八銘也是一個老莊稼漢,一眼就看出,這裡的土地比他們陝北的土地好上太多。
這裡的氣候也要遠超陝北,冬天不冷,夏天不熱。
他憧憬著能夠分上一塊土地,再將嫂子、侄子、侄女還有自家妹子接過來。
妹子到年齡了,馬上可以許配人家了,自己要多撈點軍功給妹子置辦嫁妝。
可是,一直勢如破竹的他們,竟然就這麽敗了。
敗得實在是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就被明軍伏擊,前面領路的八旗難道都是瞎了嗎?
還被莫名其妙的武器攻擊。那些裹成包裹一般的震天雷威力巨大。
關鍵是這樣的東西,明軍像是不要錢一般地向自己這邊招呼。
這明軍怎就突然變強了呢?
好在自己最後再次活了下來。但是他的心中卻感到屈辱。
他不知道該不該感謝明軍的不殺之恩。他的心中對此是抵觸的,因為昆明的田沒有了。
這麽長時間立下的軍功也沒有了。
今後沒有他的軍餉,
嫂子一家還能繼續活下去嗎? 想到這些,第八銘就感到一陣的絕望。
至於李嗣興跟他們說的那些話,他其實是沒有聽懂的。
或者說他心中對李嗣興說的那些大義並不明白,小老百姓,所求的不就是活命嗎?
不過有一點,他是聽明白了,這些人中有很多他的同鄉。
這確實讓他感到安心不少。
第八銘是不會逃的,這山旮旯裡,往哪裡跑,他都不知道。
與其不為人知地死在山中,還不如先活下去。
看那少年將軍說的話,似乎自己的未來還有轉機,畢竟都陝西的老鄉。
李嗣興也知道跟這些大頭兵講民族大義沒有什麽作用。
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是沒有什麽民族意識的。
不光是在大明,整個世界都是這樣。
文化只是少數人的專屬,沒有文化,如何識得大義。
李嗣興只是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有感而發,不說不快。
李嗣興也想利用這次機會好好地錘煉一下自己手中的那些新兵。
這些兵並不是純粹的新兵蛋子,他們只是在炮兵營,接觸到的實戰太少,他們只要經受幾場實戰,很快就能成為老兵。
……
吳之茂也是在遼東就跟隨吳三桂的老人。
他是吳三桂的家將,隨了吳三桂的姓氏。
雖然在領兵作戰當面,能力不如吳國貴、高得捷等人。
但是吳之茂卻難得的忠厚老實。
深受吳三桂的信任,每次作戰,吳三桂都將自己的後路交給吳之茂。
而吳之茂總是會堅決執行吳三桂的命令。
這次吳三桂讓人守衛浮橋,諸將都不願意做這件簡單的任務,最後還是老實的吳之茂留了下來。
吳之茂手下有一千五百士兵。他將主要的兵力都放在了江東岸。
因為在所有人看來,這場仗都是不可能存在變數的。
而江東岸是清軍之前的大營所在。
吳之茂將守衛的重點放在大營,而不是江上上浮橋,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
浮橋的東西兩頭吳之茂各放了一隊五十人的士兵。
他們主要的任務也是放哨。
山中的戰鬥並沒有傳到這裡,畢竟是離了幾十裡的路程。
加上山勢的阻擋。
吳之茂也並不知道山道上的情況。
因此,直到此時,他還在大營中清理物資。
他知道大軍要是打到了騰越,肯定要從後面調運糧草物資。
由此看,他這個殿後將軍還是非常盡責的。
“向頭,你看江面上有東西漂過來了。”江邊臨時搭建的瞭望塔上,一名清軍的士兵指著江面報告道。
向勇朝著江面的上遊看去,確實是有東西,像是木筏,又是枯木。
不過可以確定木筏上沒有人。
向勇稍微放心了一些,也許是山中的伐木工遺落的木排。
他是湘南人士,原本是何騰蛟的手下,清軍打入湘南,他隨著主將降清。
輾轉成了吳三桂的手下,至今也成了一名把總。
“去兩個人拿著木叉,將其推開,不要將我們的浮橋給撞壞了。”向勇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