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場上眾人站定,楊桓打馬走到隊伍前列,坐在馬上的身子遠遠高出眾人。
望著近千雙盯著自己的眼睛,楊桓暗裡深呼吸幾口氣,高聲對著場上眾人說道。
“我乃楊桓,現任驍騎營主將,所有曲長以上軍吏留下,其余人速度歸營,半個時辰後清點內務,拒不交出酒水賭盅的,一律軍杖三十。”
人群快速散去,楊桓依舊沒有下馬,隻靜靜的看著待在原地的各級軍吏。
雙方互相對視,皆無人說話。
許久,天色已然變黑,校場兩邊也已被人點燃了火把。
搖曳的火光映襯下,眾人的神情越發狐疑,都搞不懂楊桓是要做些什麽。
就在這時,先前離去的吳留孤身返回,楊桓見著也不囉嗦,直接開問。
“各樓可都檢查過了?”
“只有一處尚未交出。”
吳留說著,目光掃向校場外站立的一人。
楊桓隨之看去,待到看清那人面貌,眉頭不由一皺。
但只是略微遲疑,楊桓便不再看他,只是咬牙喝道。
“拉下去,杖責五十。”
“六子,你不能這樣,五十杖下去老子就死了。”
楊桓不予理睬,隻冷漠的再看看向校場眾人。
“六子,你他娘的就是個狗籃子,老子要弄死你。”
“啊!”
話音落下,一聲慘嚎亦是響起。
“某本不願如此,但也未曾想過營中如此不堪。”
楊桓說著,心中火氣也是愈發壓製不住。
“袁時將軍領著我等百余北上剿逆,用數百弟兄之死保住了全營活命,你們就這麽對待那些身在九泉的弟兄嗎?對得起頭上頂著的驍騎營三個大字嗎?”
斥責之音響徹,被遣散回屋的一眾普通騎卒此時亦躲在各自窗戶之後安靜聆聽。
見眾人面色凝重,無人接話,楊桓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楊某人自認不足以勝任主將職銜,但值此驍騎營危難之際,又奉夏將軍和柴老將軍囑托,這才臨時受命。諸位當中若有人想要離去,我會親自稟明將軍予以調任。若想留下,此刻起便要重拾章法,讓袁將軍和那為了全營而死的百余弟兄九泉瞑目。”
“將軍,我們...”
不待場下那人說完,楊桓當即揮手打斷道。
“再給爾等三息時間思量,若無人離去,那便按著某的法子辦事。”
“一!”
“二!”
“三!”
三聲落下,無人出聲,亦無人邁步,楊桓心中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了一半。
“既然做出了選擇,那此刻之前的一切過錯便不予追究,若是日後有人再犯,軍法不饒,爾等可能聽清!”
楊桓目光凌厲的一一掃過人群,喝聲振聾發聵,回蕩在每個軍吏耳中。
“願聽將軍號令!”
此刻,或是迫於無奈,又或是心悅誠服,眾人皆是單膝跪地,齊聲回道。
見眾人皆已回應,楊桓也便不再折騰,轉而看向不遠處被摁在長凳上受刑的那人。
“楊桓,老子一定要殺了你!”
一連挨了十幾棍,執法的士卒雖已有意松了力道,但依舊還是將那人屁股打得皮開肉綻,血肉翻飛。
見這那人奄奄一息的慘樣,楊桓不由暗歎了一聲,想起些許舊事,原本堅毅的心終究軟了下來。
揮手示意執法的兩人停下,楊桓下馬走至近前,
俯身看著眼睛目光渙散的老兄弟,不由得開口問道:“可知錯了?” “老子沒錯,是你這狗東西看我不爽,老子一定要殺了你。”
聽著對方咬牙切齒的低聲喝罵,楊桓臉色逐漸變冷,先前軟下來的心再度變得冰冷。
“繼續執法,不許卸力!”
話音落下,兩個執法的士卒已是冷汗直流,絲毫不敢抬頭與楊桓對視,隻得抄起長棍全力掄下。
“軍法無情,不論親疏,而今墨人攻我北境,若軍中再是散漫,屆時何談上陣殺賊。”
重新走回眾將身前,楊桓見著個個面露悲色的軍吏,不由得再度出聲喝道。
話音落下,不遠處強撐的那人一聲哀鳴,隨即暈死過去,楊桓看也未看,只是冷冷喝道。
“送去醫房。”
執法的兩人不敢耽擱,此刻也顧不得渾身汗水,兩人攙起那人便往營房身處的醫房趕去。
“明日辰時,全營校場演訓,有遲滯未到者,一律軍法事之。”
說完,楊桓不再理會眾人,自顧自的帶著吳留等人往主將小屋而去。
“喏!”
見楊桓領人走遠,尚在校場的眾人這才長舒一口氣,眾人互相看了看,皆是搖頭苦笑。
“老俞,今日該是你們百隊當值,快些安排弟兄值守吧。”
走在人群前方的俞劍聞言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麽,大步向著自家百隊宿舍而去。
夜已深,楊桓任由吳留帶人收拾屋子,自己則帶著剛被人請來的老烏趕往營中醫房。
“哎喲!”
二人剛至門外,便已聽得裡屋傳來陣陣哀吟,老烏古怪的撇了眼楊桓,也沒多說什麽,大步推開屋門。
裡屋床上,正手持藥汁給傷者塗抹的醫士見主將和老烏齊來,頓時停下動作,閃到一邊,給兩人騰出位置。
“二哥,疼嗎?”
那人聽見喊話,直把腦袋往裡偏轉,也不作答,口中呻吟亦是被其憋回了肚裡。
站在一旁的老烏見那人不理會楊桓,頓時眉開眼笑的伸手輕拍了一下他那皮肉翻飛的屁股,隨即便聽一道殺豬似的慘嚎聲響起。
待其嚎叫停下,老烏這才笑著自身上藥箱取出兩瓶藥粉,又示意楊桓和醫士前後摁住那人手腳。
“程議小兒,就你這脾性,遭遭罪也沒啥錯。”
老烏說著,手中藥粉隨手灑下,稠密的細粉落於尚在淌血的爛肉之上,一道更為鑽心的疼痛頓時襲遍了程議全身。
斷骨般的疼痛襲來,饒是先前挨了二十幾棍都沒求饒的程議此時竟是涕淚橫流,腦袋一刻不停的往著床板磕去。
“哎呀,別折騰了,藥粉撒上,三天就好,一大男人怎的還哭了呢。”
聽見這話,程議心中頓時崩潰,這該死的藥勁極為迅猛,若是自己疼暈過去還好,可偏偏它不這麽行事。
想到這裡,程議心裡更苦了,五大三粗的壯漢,此刻竟如孩童般的哇哇嚎哭起來,看到三人也是一陣無語。
“楊桓,你他娘的缺大德了,老子對你這麽好,你他娘的竟敢這麽折磨我。”
“啊!”
老烏撒盡最後一絲藥粉,見程議罵道正歡,隨手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其大腿之上,痛得這廝再度慘嚎。
“走了,好好養傷,死不了人。要真有氣,好了之後拳腳上見高下。”
“滾!都給老子滾!”
二人出了屋子,楊桓隻覺心力憔悴,招呼親衛護送老烏出營,自己則回了屋舍。
顧不得吳留還在帶人收拾,自顧自的便躺在了剛剛規整好的床上,隨手拉過被子,合身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