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虛付錢的動作十分爽快,只是嘴裡不免嘀咕:“你們這三俠鎮的靈藥可真貴。”
林守面不改色:“風險溢價。我帶去的錢不夠,還欠著一半尾款呢。”
沈虛聽了十分感動,忙說:“太麻煩你了,那我再加五十兩車馬費吧。”
林守把手一擺:“我們共濟堂治病救人憑的是醫者仁心,此事請沈兄休要再提。”
沈虛更感動了:“那,那我總得做些什麽,否則良心難安呐。”
“掌櫃,你把我支走的銀兩放回去吧。”
林守把銀票遞給宋小婉,待她走了之後才說道,“不瞞沈兄,林某素來仰慕修行之人,想有一日也能窺得門徑……”
沈虛略作猶豫之後,點了點頭:“這不難。”
……
三日後。
林守和沈虛各搬了一條長凳,對坐在藥鋪的後院裡。
“林賢弟,我傷勢已愈大半,如今可傳你修行之法,但必須把醜話說在前面。”
沈虛前些日子滿身狼狽,看起來像個中年大叔,如今細看,應當也不過而立之年,“這法門乃是祖上所傳,也是我白水山立足根基,你萬萬不可說與他人。”
祖上?
林守暗暗驚訝,之前對方提過的這個修行宗門,聽這意思,是沈家所創?
他問道:“沈兄傳我家學,回宗門之後可會有麻煩?”
“這是哪裡話,救命之恩豈是一門功法能相提並論的。”
沈虛搖頭道,“不過,礙於宗門法度和祖宗規矩,我只能傳你前三境的法門,若是三境之後還想更進一步,需親自上山,磕頭拜師,至少要做記名弟子。”
林守心想,在修行世界,若能拜入宗門也不錯。
沈虛卻又說道:“但我不建議你這麽做。”
“為何?”
“我便直說了。”
他的臉上露出不加掩飾的嫌惡,“我們白水山隻做一樁生意,賣人性命。”
林守了然,一個殺手宗門。
“哪怕你只是記名,終歸會有單子派到頭上來,屆時身不由己,想脫身可就難了。”
“可我若是修到了三境,豈不是無法可練了?”
“非也,這就要說起我們修行的準則,逢三改命。”
沈虛說道,“修完三境、六境之時,除了極少數特異功法,多數人都可改換另一門功法續上,也就是說,練到七境以上,最多可修三門功法。”
“哦,那還挺方便。”林守默默點了個讚,先練到三境,有一定能力和財力之後,再去尋下一門功法必然方便得多。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便傳你法門了。”
“請沈兄賜教。”
“記好了,你所學的,乃是白水山斷魄往生刀。”
……
接下來數日,林守便在沈虛的指點下苦練,主要是熟記內容。雖是刀術,但也是修行之法,因為人族的修行一共只有三種途徑,佛、道、武。
而以武入道,自然是用拳腳刀劍做引,磨煉胸中的罡氣。
“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在出刀的時候體悟氣機走向。”
沈虛兩手捧著茶杯,“什麽時候悟了,氣脈貫通,才算是正式成為修行者。”
“那時候我就有境界了?就你說的那個什麽一氣凝息境?”
“沒錯,但只是初期階段,像昨日我們在街上見到那人,大概就是圓滿,距離二氣回元境不遠了。”
他所說之人,
即是三俠鎮豪強劉坤元手下的修行者。 “慢慢來唄。”林守心態倒是很平和。
“不過仍有一點我很擔心。”
沈虛說道,“凡修行者,除了某些個例,其余人都最好有靈藥輔助,這筆開銷很大。”
共濟堂這整間鋪子也不過就值個大幾百兩,而稀有些的靈藥動輒上千,耗資甚巨,更不必說成品丹藥。
林守說道:“這個我自有計較,不必擔心。”
“好吧,我已將用藥的注意事項和一些修行界的常識手記下來了,稍後交給你,有空看看。不過這並不要緊,現在的當務之急,你得把第一口罡氣練出來。”
“你要走了?”
林守卻敏銳地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到了蛛絲馬跡。
“嗯,我要回白水山了,過段時間若路過附近,再來看看你的修行進度。”
……
次日一早,沈虛背上了行李,在共濟堂門口辭行。
“林賢弟,宋掌櫃,保重。”
“要注意安全呀,千萬別再受傷了。”
“沈兄,保重!”
沈虛抱了抱拳,隻身向鎮外行去,轉眼就消失在了大路盡頭。
宋小婉奇怪地眨了眨眼:“他不是回肅州府嗎?”
“對啊,有什麽問題。”
“走反了。”
“……沒事兒,修行之人,腳程快。”
林守返回藥鋪中,打算去把沈虛住的廂房收拾了,然後就開始練武,結果回到房中卻看到桌上擺了兩株草藥和一張字條。
[林守吾弟:這是兩株參天蒺藜,不算什麽好東西,反正為兄馬上就要返回宗門,應當也用不上了。我料定若當面交付,你必不肯要,只能出此下策,直管收下便是,和救命之恩相比,微不足道。]
林守看著字條久久不語,最後歎息一聲:“怎還誤會了呢,我又不是那麽高尚的人。”
他收好兩株靈藥,隨後跑去櫃台裡翻出一本未使用過的帳冊,在上面盡量工整地寫下了一行字。
[借:承天十六年九月初九,白水山沈虛,參天蒺藜兩株。]
等墨跡風乾,他鄭重地將帳冊收入了房中。
……
此後,林守進入了奮鬥模式,每日除了吃飯睡覺看店,就是練刀,宋小婉見他如此辛苦,便主動承擔了不少雜活。
可練了些許時日,他卻始終不得其法,雖說刀術已經教了,可一直沒有從其中煉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武者罡氣,也體悟不到什麽氣機走向。
在這期間,他也曾試過能否用算盤測出自己練刀的方式對不對,卻沒能得到結果,畢竟不同人對同一套功法的修行方式也可能不同,沒有對與不對之說。
僵持了這麽久,忽然有一天,他靈機一動。
既然對不對、好不好這樣無法量化的概念不能測算,那麽如果測自己修出罡氣的概率呢?
他開始按照沈虛傳授的斷魄往生刀從頭開始整理出手的姿勢、角度、運氣方式一步步微調。
每調一次,他都在心中撥動算珠:我貫通氣脈的概率。
他耐心地一次次測算,花了整整三天,終於將每一個動作都調整到了聚氣概率最高的標準。
又是半個月之後。
嚓。
刀尖刺入木樁,過程極其順滑,仿佛那是一塊豆腐。若是讓其他人瞧見,必會感覺驚異,因為刀是一把無刃的木刀,在這麽一擊過後,刀身承受不住非比尋常的力量,片片崩碎,化為木屑紛飛落地。
林守在這一刻終於貫通了氣脈,成為一名修行者。
……
肅州,白水山。
“你就這樣傳了他往生刀法?”
一個身穿金紋蠶絲長袍,蓄著工整胡須的男人在主峰議事堂主位上厲聲問道。
沈虛面無表情地回答:“是。”
“人家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就這樣草草教了,能練得會?你就是辦事太過粗枝大葉,才會陷入那般狼狽的境地。”
“那,那我又不是教習,怎麽會教人修行。”
沈虛還以為親爹要責怪自己將功法傳了外人,想不到是在質疑自己的教學能力,但他確實心虛,忍不住把目光撇向了一旁。
“你自八歲起就練這刀術,我怎麽教的都忘了?!”
沈虛直接撇嘴:“二十多年了都。”
“罷了,過幾日等我辦事回來,再把前三境練刀時的要點說與你聽一遍,下次你去迎州的時候,再傳授那位姓林的小兄弟吧。”
雖然被懟了感覺不是很爽,但沈虛還是有些欣喜,他爹是白水山山主,對於家學斷魄往生刀最為權威的修練者,有他開口指點,那不就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