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點,暴雨如瀑,絲毫不見停歇。
黃豆大小的雨滴,不斷砸在地上,大有一副要將這青磚石瓦的地面砸穿的氣勢。
這是一處極其老舊的院子。
大門上方還彎彎扭扭地懸掛著上世紀遺留的金色牌匾,字體大都剝落,僅能勉強辨認最後面兩個殘破的字:xx窯廠。
嘎吱!
虛掩的鐵大門被飛快關上,插上鎖銷。
有個男性身披藍色雨衣,佝僂著腰,沿著圍牆,動作極其猥瑣地鑽進側屋裡。
那模樣就像個村子裡偷狗的賊。
他有些焦急的敲了敲房門,沉聲道:“我是吳俊奇!我回來了!快給我開門!”
過了好一會兒,門後才傳來拉開栓的聲音。
有個肥頭大耳的胖子探出腦袋來左右看了看,確認無異常,這才放他進去。
這房間似乎是製陶師傅們的宿舍,面積很大,有十幾張木床,海大的學生們都聚集在此處,瑟瑟發抖。
最前方還供奉著一尊巨大的關公像,橫刀立馬,怒目圓瞪,勉強給了他們一點心安。
“張教授醒了沒?”
“沒有!”
“哦。”
吳俊奇一邊問,一邊把雨衣脫下,甩甩乾,放在門邊,抹了把濕透的頭髮,懊惱道:“毛巾呢?給我一條。”
“好。”有個女生好心去給他拿毛巾了。
但大部分人都要麽站在一邊,要麽縮在床角,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剛才開門那個肥胖的男同學忍不住問道:“結果怎樣?”
吳俊奇先是喝了口水,然後接過乾毛巾,一邊擦頭髮,一邊愁眉苦臉地說道:“還是不行,我這次走了兩個方向,但最後還是到了窯洞的門口。”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眼巴巴看他的人,不論男女,都紛紛忍不住低聲咒罵了起來。
“靠!”
“這叫什麽事啊。”
“鬼打牆了,我們死定了啊。”
“早知道就不該聽你的跑出來,我們就該繼續待在大廳裡!”
有人怨恨的望向屋子的一角。
那裡有三個人,兩男一女。
其中有一名男性是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腰部有一個巨大的豁口長至胸口,幾乎將他攔腰斬斷,用一些不怎麽乾淨的白布勉強包扎著,有一股酒精的味道。
另外一對男女則坐在他旁邊的床上。
正是朱蒂和她的兩個保鏢。
一個保鏢重傷,昏死過去;另一個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頭上包了好幾層布,被血色濕透,左臂也做了骨折後處理的模樣,吊在胸前。
聞言,朱蒂看了一眼說話的男生,冷冷地說道:“你如果不想跑,大可以繼續留在那邊,和你最愛的女友一起做鬼,為什麽跟我們來這?”
“你!”
這男生目露惱色,赫然便是之前黃玉婷發病時,異常緊張的那位。
但他看了看身材魁梧有力的保鏢大哥,自襯對方即便腦袋受創,一隻手骨折,也可以輕易地一巴掌拍死自己,最終選擇了忍氣吞聲,不再多說。
班長吳俊奇出來打圓場道:“大家都消消氣吧,現在我們只有互相幫助,才有機會活下去。”
這並沒有起到什麽鼓舞士氣的作用。
那班花方瑩瑩愁容滿面:“找不到出去的路,早晚會被困死在這裡,要不然,我們一起進到那個窯洞裡吧?”
窯洞就在這座窯廠的後方,距離不超過一百米。
也就是說,他們逃過來都這麽久了,但始終走不出窯廠外一百米的范圍,始終在這裡打轉。
“不去,不去!”
一聽這話,旁邊幾名同學嚇得臉色發白,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他們實在是嚇怕了。
來的時候有二十多個人,現在這裡還存活著的,已經不足十五人。
其他人要麽失蹤,要麽就是已經死在了他們面前,甚至有幾個還當著他們面詐屍。
見狀,方瑩瑩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是隨口一說啦。”
慫包……怪不得還要張教授這麽一把年紀保護他們,自己都暈過去了……要是那個學長還在,情況肯定不會是這樣……真是一群窩囊廢……
她心中卻把他們鄙夷了一番,卻是沒有注意到,有兩個還不甚熟悉的同班男生,已經把目光逐漸移到她們這幾個女生的身上來,在她們青春的身體上,肆意遊蕩。
人常說法律是道德的底線。
但總有一些人的道德水準,卻恰巧是因為有法律的約束,反而得以拔高。
比如在這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情況下,有這麽兩個男生,已經把心思放到了別處。
漂亮的女人,大家都喜歡。
以往還要花心思、花錢去追求。
但現在,眼看都要死了,還不如死之前玩個痛快的!死也做個飽死鬼!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起身,便要將這種隱藏了十幾年的特殊犯罪傾向,付諸於實際。
而此刻無知且傲慢的方瑩瑩還停留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
就在這罪惡一幕即將上演的時候。
巨大的拍門聲,嚇得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砰!
砰砰!
有人在窯廠的院門口大力拍打,拍得那老舊鐵門不斷哀鳴,聲音穿透雨幕,嚇得所有人的心都冰涼。
“是誰在那?”
最終還是吳俊奇壯著膽子,大聲問道。
“是我……你們都在這嗎?快開門。”一個略微虛弱的聲音傳來。
幾名學生,包括朱蒂在內,聽了都是同時站起來,目露喜色。
來的是那個體能變態的學長!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找到這裡來?那也一定有辦法出去,對,一定有辦法!
眾人一喜,便立即由班長牽頭,過去把院子裡的鐵門開了。
進來一人,火速反手鎖了門,轉過身來,果然便是程安。
“啊!”
結果,幾名女生差點尖叫起來。
他現在狀態看起來非常差,胸口、肩膀。大腿等多處地方,血跡斑斑。
腹部更是有一條極其誇張的、宛如被野獸撕咬出的傷口,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的內髒在蠕動!
“學長,你……”吳俊奇也吃驚的說不出話來,他想到之前程安一個人走入黑暗中去尋找救援,現在居然傷成這樣,忍不住自責,悲從中來。
“我沒事。”
程安打斷他的感傷,望向在場眾人,數了數人頭,大聲道:“叫大家都出來,我帶你們離開這裡。”
“學長,不行的,這裡有鬼打牆,我們走不出去的!”有人喊道。
“我知道!大家放心,我會帶你們離開這裡!鬼打牆,攔不住我!”程安揚聲道。
一下子便得見升天,考古團的學生們差點歡呼起來。
他們分出三個人,去抬還在昏迷著的張術升。
朱蒂也跟著出來,她急匆匆問道:“程安,你有沒有見到顏小希?”
程安點頭道:“有,她已經不幸被那怪物殺死,我沒能救她,抱歉,如果你們再見她出現,千萬不要相信,她已經被怪物控制了!”
“什麽?怎麽,怎麽會這樣……”
驀然得知閨蜜的死訊,朱蒂臉色一白,如遭雷亟般後接連退了幾步,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其他同學,沒有人管她,紛紛整理自己的行囊,快速到前院集合。
“學長,從哪裡可以離開鬼打牆啊?”有個個子小巧的女生問道。
程安道:“從窯洞走!我們只要進了窯洞,那隻鬼就攔不住我們!”
“啊,要走窯洞?”
“哈哈,我早就說窯洞是出口,你們還不信!”
有人疑惑,有人則開始馬後炮。
程安催促道:“動作要快,那隻鬼還在後面追我,不要磨磨蹭蹭!否則走不了!”
“好的學長!”
在程安催促下,不到五分鍾,所有人都集合到了窯廠院子裡。
大家找到的雨衣只有幾件,現在是要冒雨出去,但只要能逃出生天,淋點雨也不算什麽了。
朱蒂則很為難,她心中悲愴的同時,還有一個保鏢受傷太重,昏死在床上,沒有人來幫助他們。
“小姐,我們先走,這是我們的職責,他會理解的。”
另一名保鏢沉聲說道,他們的忠誠度極高。
“也只能這樣了。”
朱蒂雖傷心,但也沒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立即和還能行動的這名保鏢一起,要跟隨大部隊離開。
但就在這時,窯廠的鐵門突然遭受重擊,嚇得學生們差點尖叫。
轟轟!
兩聲巨響過後,鐵門先是從中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陷,接著整扇門都如同破布一樣飛了出去。
一個身材高大,鱷頭人身的怪物,從雨中大步踏入。
它速度極快,走到了程安的身邊,鋒利的鋸齒露出了猙獰的笑容:“找到你了!”
所有人都嚇傻了。
那怪物可怕極了,嘴角噴出的熱氣呼呼作響,宛如一台高功率的發動機。
學生們根本不敢動彈,不敢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接著一把掐住程安的腦袋,直接把他拖了出去。
後者手腳抖動,拚命掙扎,無濟於事,隻留下地上一灘血跡。
“學長……”
沉默許久後,好多女生,甚至還有幾個男生,才應激反應一般,尖叫出聲。
方瑩瑩更是一邊哭一邊罵:“你們這些懦夫……眼睜睜看著學長被抓走……你們還是不是男人……”
當即有人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不相信的話,我們可以現在就證明我們是不是男人!”
嚇得班花哭聲驟停,哽咽著往人群後面躲。
吳俊奇勉強鎮定道:“大家不要急,我覺得學長很厲害,他有可能還可以逃回來!”
這得到了幾個人的附和:“對,他剛才傷那麽嚴重,都沒事,說不定這次那隻怪物也殺不掉他!”
這時,另外有幾個男生站出來,牽頭的一人叫做張偉,大聲道:“剛才學長說了出口就在窯洞,我提議大家先離開,我們一起逃出去!”
一個女生道:“可學長還沒回來!我們不該等他嗎?是他來救我們的。”
另外立刻有人反對:“你怎麽知道他還能回來?”
張偉則是很聰明地說道:“我們現在走,也是給學長減輕負擔。”
“可是,可是我們這樣做,會不會有點像是忘恩負義?”方瑩瑩躲在人群後面,弱弱問了一句。
朱蒂冷笑一聲:“什麽像是?這不就是一群冷血的人。我不走,再等等吧。我們回去。”
其他有幾個男生也說道:“我們抬著老師也走不了多遠,我們也再等等吧。”
那保鏢自然是聽朱蒂的,兩人牽頭,登時有一般人決定原地等待。
人群裡意見不統一了。
有人覺得此刻應該走,但也有感性的認為應該等一下程安,眾口紛紜。
“想活命的,就跟我來!”
張偉見狀,振臂一呼,帶頭出了大門,往後面的窯洞走。
“留得青山在,保命要緊!”
這一下,立刻就有許多人,也被調動情緒,跟上步伐。
值得一提的是,那個最早提出是否要等待程安回來的小女生,赫然在列,而且是第一批就跟著張偉出去的。
留下的人沒幾個,吳俊奇,方瑩瑩,幾個同學,還有其他受傷的保鏢、昏迷的張術升等,老弱病殘。
雨夜還在繼續,雷鳴爆閃。
他們誰的心裡都沒譜,到底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人事已盡,聽天由命。
……
……
村子山路頂部,一處廢棄屋內。
程安猛地一甩手,把另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程安’,給拍在了牆上。
那個‘程安’連連滾動身體,想要逃脫,拚命想要往村路盡頭的一個小院裡跑。
但在速度上,力量上,卻都差了一籌,根本不是程安的對手,無法掙脫。
最終,它旋即滾做一團,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過了會兒,它再次抬起頭時,赫然變成了顏小希的臉!
“程安,不要殺我!你被它騙了啊!”
她滿眼淒清,苦苦哀求,抱住了程安的大腿,雙手沿著他大腿往上摸,似乎在暗示他,只要放過自己,相信自己,可以隨便他想要做點什麽。
旁邊的顏小希看不下去了,走過來一巴掌把這個鬼類拍倒,恨恨道:“別在這壞我名聲!”
程安笑了笑,當然不會上當。
這隻鬼類,此刻已經沒了什麽反抗余地。
本來,它沒有實體,程安也拿它沒辦法。
就算它暴露了自己的幾個底牌,但是,程安的能力,也無法弄死一隻鬼類。
可偏偏奇怪的是,就在孫寶惠和她瞎眼奶奶的院子時,這沒有實體的鬼類,一下子擁有了實體。
它被剝奪了鬼魂的某些特性,變成了變異者原本的身體,一名製陶廠的學徒。
這一下,他便慘了。
力量相差懸殊的情況下,他被程安一路追擊,搞得精疲力盡,飲恨於此。
程安發現他雖然非常狡猾,但本質上已經沒有人類的理智,骨子裡只有嗜血的本能。
只是他瘋狂的不是那麽明顯罷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徹底泯滅了人性。
否則,他也不會在完全處於下風的情況下,還會忍不住跑到考古團們躲藏的屋子裡,想要把那些活人都騙出去殺掉。
變異體就是變異體,再怎麽聰明,也改變不了他嗜殺的惡性。
程安沒有什麽負擔的爆掉了這隻鬼類的腦袋,從裡面撿出一塊宛如骰子一般的,布滿黑色凹坑的魔核。
“行了,我們走吧。”
程安把魔核收好,放進鐵盒裡保存起來。
顏小希看了眼他收好的魔核,看到他有好幾枚在裡面,眼睛亮了一下,轉而說道:“那邊院子裡,好像還有一點古怪的氣息。”
“確實,那個孫寶惠,和她的奶奶,都不正常。”程安道。
“你知道?”
“嗯,下午我就發現了。”
“我們去探索下看看?”顏小希提議,她也有點想要再搜集一塊魔核。
程安抬起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宅院,又看了看可以稱之為幫手的顏小希。
兩個人可以搞定那隻未知的怪物嗎?
他有點意動,但又回憶起下午被盯上時那種油然而生的恐懼感。
最終,程安決定尊崇自己內心的指引,頗為輕松地說道:
“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