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你做了什麽啊啊啊！！！”

　　洛洛雙目逐漸通紅，一矮身，雙腳發力。

　　“喂！你不要衝動啊！”

　　程安嚇了一跳，急忙去抱住她的小胳膊，妄圖阻止。

　　可一個普通人，又如何攔得住一名戰神教會的初級神官?

　　他就像是被疾行車輛勾住了衣角一般，整個人被拖得雙腳離地而起。

　　拖拽了十幾米，才被重重摔在地上，雙臂發麻，兩手虎口都開裂，溢出血來。

　　洛洛絲毫不受影響，風馳電轍地跨過了滿地屍塊，縱身而起，一腳飛踢攻向那神仆，把他整個腦袋都給踢得爆開了。

　　“?”

　　成了?

　　程安又是訝異，又是驚喜。

　　難道對方也是強弩之末，只是在裝腔作勢，其實已經不堪一擊?

　　但下一刻，程安知道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這神仆的身體隨著腦袋一起，爆炸成了一團煙霧。

　　這只是一個幻影。

　　緊接著，他的真身閃現在洛洛背後。

　　那條蛇尾毒針如法炮製，就這麽一蟄。

　　洛洛此刻人在半空，舊力剛盡新力未生，自是無法躲避，被這毒針在身上戳了個血洞，撲通一下摔在地上，略一抽搐，也不動彈了。

　　“……”

　　程安口乾舌燥，擦掉了手上的血，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這下沒救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看我弱小，放過我?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

　　神仆就已經幾個閃爍，跳到了他身前，不斷抖動的昆蟲複眼笑嘻嘻盯著程安看。

　　“……淦。”

　　程安一拳直接砸向對方的喉管。

　　但這一拳還沒打實，他就忽然腰部一痛，整個人如烤熟的蝦一般弓了起來，接著又狠狠挨了一腳。

　　伴隨幾聲骨頭斷裂的聲音，整個人橫飛出去。

　　“噗”一下砸入了滿地屍塊旁邊，砸在了托莉絲旁，連續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咳咳……咳咳咳！”

　　程安覺得自己渾身像是要散架了，嘴巴裡無比腥甜，伸手一摸，全是血。

　　“嗬嗬~”

　　他一個翻身，讓自己仰天躺著，拚命呼吸口氣，像一隻快要缺氧的魚。

　　如此，才讓胸口被踢斷骨頭的地方，稍微緩解疼痛。

　　“你……咳咳！”

　　程安本來想在被弄死好歹前也罵兩句，可一張口，血就嗆到喉嚨裡，根本無法開口說話，痛得他整個人都抽搐了。

　　你媽，這身體連程安原主都不如！

　　他心中怒罵，同時下意識地調整呼吸節奏，稍微減弱了受傷的痛苦反應。

　　“嘻嘻嘻！”

　　那神仆背後翅膀煽動，隱入黑暗，只有地上影子在移動。

　　再次出現時，就是在程安眼前了。

　　他剛才就是這樣接近托莉絲，才偷襲成功的?

　　可惡，現在知道也沒用了……

　　程安絕望。

　　這時，那神仆用腳踢了他兩下，賤兮兮問道:“我要是你，肯定選擇自殺，對吧?你為什麽不自殺呢?你不會以為還有什麽機會反抗吧?”

　　“……”

　　很好，是個廢話很多的反派……

　　程安捂住胸口，靜靜地看著他，嘗試召喚出坐標在頭頂。

　　然而，並沒有用，坐標裡除了第一次融入身體時出現了毀滅一切的白光後，就再也沒有體現攻擊性。

　　這次也是一樣。

　　就只有【回歸倒計時:46:12:54】比較諷刺地掛在那。

　　“唉，你自殺吧，怎麽樣?別髒了我的手，我隻殺強者，不殺弱者。”

　　神仆又在程安身上踢了兩腳，踢得他傷口裂開，血液溢出。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怎麽樣了！”

　　這人一邊說，一邊用爪子扒開程安胸口可怖的傷口，深可見骨。

　　“哎呀，你要死了呢！”

　　他誇張叫道，順手捏斷了兩根肋骨。

　　艸，你個賤人……

　　程安劇痛，知道自己恐怕要‘不得好死’了，這狗東西居然還喜歡折磨獵物。

　　不知道他的弟弟，那位發帖的普世行走，是不是也被他吃掉了……

　　等等，不對……他是瀆神者，這幾天才變成瀆神者……

　　那個哥哥是很久之前就變異了……當時沒有發生意外……

　　他哥應該已經被神父殺了……他可能不是那個變異的哥哥……他是……

　　這一刻，程安腦中靈光一現，那些記憶連接，成為一整條線索。

　　他脫口而出道:“往來者皆稀，近道者唯我！”

　　這句話用的是特殊語言，和當初那場講座上顏小希用過的發音一模一樣。

　　這是通過坐標轉換，只有行走之間能聽懂的特殊語言！

　　神仆撥弄他傷口施虐的手驟然一頓。

　　他臉上的表情先是一陣扭曲。

　　緊接著，他那兩隻蜂類的複眼，開始瘋狂抖動，不斷翻白。

　　他的蜂翼收攏，他臉上的蛇鱗也退去。

　　他身上變異的形態，紛紛開始退去，恢復到了人類的模樣。

　　這是一個看起來大約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皮膚是大地的土黃色，面相老實誠懇。

　　他眼中嘴唇蠕動，發出顫抖的、乾澀的聲音:“你也是……普世行走?”

　　“對！我還在論壇裡看到過兄弟你發帖！”

　　“哦，這樣啊……”老鄉有點精神恍惚，松開了手。

　　見狀，程安心中微松。

　　賭對了！

　　這位不是那個‘變異哥哥’，他是目睹哥哥變異、被治好精神內耗的那個行走。

　　顯然，他的精神內耗被治好的方式有點問題，這導致他也發生了變異。

　　至於神父是怎麽死的，他又是怎麽在變異的同時，又變成了瀆神者，程安無法詳細猜測那麽多。

　　總之，這位不是純粹的怪物，而是能夠勉強溝通的、可以交流的‘同類’。

　　程安正想開口穩住他，至少仗著‘老鄉’的身份，先活下來再說。

　　結果，這位行走老鄉卻望了望周圍滿地的屍山血海，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看著傷口明顯的托莉絲和洛洛。

　　“這兩位女性，也是我殺的嗎?”他訥訥問道。

　　額……

　　“應該是吧。”程安吃力地說道。

　　老鄉臉色一下扭曲，雙手捂住臉，蹲在地上哭嚎起來:“果然是這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在騙我，他不會放過我！他不會放過我的！

　　“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我不想做怪物啊嗚嗚嗚……”

　　他趴在地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

　　程安表情古怪起來。

　　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難道他還沒有徹底變異，此刻，變異的靈魂和原本的人性，發生了爭執。

　　我喚醒了他人性那部分?

　　那等他人性被魔性戰勝，是不是又要變怪物?

　　過了片刻，程安感覺倚靠著呼吸法，自己能夠勉強抬動手腳行動了。

　　他剛想把目光定在了托莉絲的劍上，就看到老鄉已經哭完，定定看了過來。

　　“糟糕，他不會是哭醒了，準備殺了我?”

　　程安心中忐忑，並無太多對策。

　　他現在只是止痛止血，不至於立馬就死去，但距離恢復，還差很遠。

　　老鄉邊擦眼淚邊說道:“我叫劉濤，我是一個程序員，家住海城和平鎮鳳棲園3幢2單元601。”

　　程安:……

　　巧了，還真是老鄉。

　　他報地址是為了大家現世交個朋友?

　　程安不及多想，就看到劉濤走到托莉絲旁邊，把她的佩劍撿了起來。

　　他把劍身對準自己的脖子，比劃了半天，把脖子上的皮都劃破了，卻發現無從下手，有些無助地望向程安:“幫我一個忙，好嗎。”

　　程安眼神微愕。

　　你都動手了，倒是自己砍啊……是不是故意詐我?這怪物剛才就體現出極高的惡趣味……

　　程安不敢亂動，哄騙道:“老鄉，你這就不必了吧?雖然你的確是殺了人，但這樣直接自刎謝罪，是不是太急了一些?”

　　“不是的，你不懂，你不懂的，我知道它不會放過我的，它馬上就要出來了。”

　　劉濤拚命搖著頭。

　　他的一隻眼睛發出‘沙沙’的怪響，眸子一會兒變成複眼，一會兒變成蛇眼，來回切換。

　　“兄弟，殺了我！你一定要殺了我！

　　“我在這裡變成怪物沒關系，可是回去怎麽辦?

　　“我老婆就在我身邊陪著我，我的父母也在家。

　　“我……我……我有兩個孩子啊！

　　“你別看我現在正常，我其實已經瘋了！我已經徹底瘋了，我的大腦，我的身體，已經不屬於我自己！”

　　“如果我回去了……它會徹底支配我的大腦，他們會死的，我會把他們都殺死！

　　“兄弟，殺了我，好嗎?

　　“我不能讓我的家人出事，真的不能！求你了！”

　　劉濤越說越是恐懼，他直接跪在地上，給程安磕頭。

　　悲慟神色溢於言表，做不得假。

　　有可能……當然只是可能，他不是演戲，他此刻真的人性戰勝了魔性?

　　“老鄉，你別這樣，或許還有轉機。”

　　程安一邊勸慰，一邊吃力地挪動身體，往他靠去。

　　劍還在劉濤手上。

　　奶奶的，你光在那喊，你倒是把劍給我啊！

　　程安也不敢出聲答應說我殺了你，怕刺激到對方，讓他短暫的清醒也沒了。

　　那邊，劉濤哭得更加崩潰了，他磕得頭破血流，發出野獸瀕死似的怒號。

　　“求求你啊！求求你啊！殺了我啊！”

　　“我不能回去，真的，我真的不能回去！”

　　“我要見我老婆……不，我不能見我老婆！求求你啊！”

　　“這……”

　　要不是劍還在對方手上拿著，絲毫沒有遞過來的意思，程安或許會更受震撼。

　　但現在也是很感意外的。

　　他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主動求死的，被汙染的人。

　　之前那幾次，不管是撿垃圾吃的女人，還是遇到的系花何淺草，甚至網絡上偷偷上傳就被立馬刪除的那些變異者襲擊人類的視頻，都一樣。

　　人類一旦變異，就會六親不認，嗜血瘋狂，連自己的父母妻兒都不會放過。

　　可是劉濤就在眼前，他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的人性尚存，讓他不能接受回到現實後，會把自己的家人孩子全部殺光的未來。

　　但是，他的人性正在減弱。

　　一些變異體的特征，正在變強。

　　他的瞳孔開始渙散，不斷在蟲眼和人眼之間切換;

　　手臂上、脖頸裸露處等地方，長出來細密一層層的蛇鱗。

　　背後的衣服鼓起，似乎是那對翅膀要再次出現的前兆！

　　生死關頭，將軍陣前，程安終於艱苦的挪到劉濤身前。

　　這幾米的距離移動，比完成一次最高峰探險還要累。

　　程安覺得自己的胸肺像是要炸了一般，骨頭斷裂扎在肉裡，痛到額頭冒冷汗。

　　但是，他做到了。

　　“好！我答應你！”

　　程安吃力地、快速地，從劉濤手裡奪過劍。

　　“……”劉濤手中一空，呆呆地望著他。

　　他哭聲停了，吸了吸鼻子，猶豫一下問道:“嗯，兄弟，我覺得我還有救，要不要你再等一下，看看情況?”

　　等你媽！

　　程安確定，在說這一句話時，對方已經不是劉濤，而是‘蛇蜂一體怪’

　　因為劉濤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複眼。

　　同時，他全身的青筋都在一突一突的跳動。

　　‘劉濤最後的殘念在幫我，他已經扛不住變異的壓力，只能幫到這裡了’

　　心念所致，刺啦一聲，程安奮力舉起了長劍，用力刺進了劉濤的心臟位置。

　　白刃進，紅刃出。

　　“啊，可惡，快住手！你在幹什麽！我們可是朋友啊！”

　　‘劉濤’大喊起來，但是它無法動彈， 因為現在束縛它的，是它自身！

　　“沒有魔核！”

　　程安很冷靜，他知道不毀掉變異體的魔核，他們是不會真的死亡的。

　　因此他拔出劍，再刺！

　　如此三次，運氣很好，在某一處位置，聽到了極其明顯的、宛如玻璃碎裂的聲音。

　　嗤嗤！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身影，在劉濤體內絕望大喊:“不！！！”

　　程安置若罔聞，曲劍一送，把兩枚雞蛋大小，半黃半綠，略微破碎的魔核，擠出了體外。

　　頓時，劉濤身上的變異征兆一下子消失了。

　　魔核取出，變異體停止了，他的魔性先一步消亡。

　　但他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謝謝……”劉濤彌留之際。

　　“不客氣，兄弟，你是條漢子！”程安拖住劉濤的屍體，由衷誇道。

　　沒有此人最後的執念幫忙，這次死的絕對是他程安。

　　劉濤用最後的力氣握住萍水相逢的‘朋友’的手，慘笑道:

　　“告訴……告訴的我老婆……告訴我女兒……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也，也不是一個好丈夫。

　　“我在南苑，還有，還有一套房，是用我媽的名義買的，裡面住著一個女人，那是我包養的。

　　“告訴她們，把這個野女人趕走，我在儲藏室，保險箱裡放了三十萬，密碼，是我老婆的生日！”

　　“……”

　　程安悲慟的表情一滯，嘴角微微僵硬了一下。

　　說完這些，劉濤慢慢閉上了眼睛，不再有任何生命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