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進見自家督主起身,還以為是要回宮,下意識的便想在前引路…
“你先回去罷,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徐伯清將換下蟒服扔給他,交代道:“回去後若是太后娘娘派人來尋我,就說我在外面處理些事兒,晚點回去…”
“卑職省的。”
江進是老油子了,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見督主脫了蟒服,又沒有帶著自己的意思,當下也知道督主應當是要處理私事,便躬身退去了…
而徐伯清則是到刑場旁的集市中隨便購置一件青衫披上。
待出集市時,樣貌已經變作成了個頭髮摻雜銀絲,氣度儒雅猶如教書先生的青衫中年人…
確認無甚破綻後,他神色幽幽的順著裕王魂魄離開的方向而去…
當著自己的面就把人魂招走了…
他也好奇是誰膽子這麽大!
裕王的魂魄依舊漫無意識的在街上遊蕩,待出了集市的范圍,周邊的行人漸少,卻有兩位身纏香火的陰差顯現。
兩個陰差皆是作小吏打扮,披散著頭髮,手持木牌,上寫‘日巡’二字。
他們仿佛專為裕王魂魄而來,對視一眼後一個上前撐起陰傘,一個在前引路,將那渾渾噩噩的裕王魂魄領走了。
“日遊巡!?”
徐伯清見狀眉頭緊鎖的滴咕一句。
那兩個陰差凡人視之不見,都是小吏打扮,又有‘日巡’二字招牌,必然是傳說中的日遊巡…
民間故事中,有兩種凶神日夜交替輪班負責監察人間善惡,稱之為日夜遊巡。
日遊巡是在白天四處遊蕩巡行的凶神,與之對應的便是夜遊巡,負責夜間,專門找人的麻煩,還經常向上司打小報告。
可是竹思思之前也說過,這方世界連地府陰司都沒有,又哪來的日夜遊巡?
他們又替誰遊巡?
徐伯清微微一愣,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麽,運起天目法眼細看,果然在兩個陰差的身上看到了香火願力。
香火…陰身…
城皇廟!?
徐伯清仔細思量了一番,想到之前自己問竹思思若是人間有大妖作亂該怎麽辦的問題。
而她的描述是,有當地的城皇廟負責。
也就意味著這方世界雖然也有城皇廟,但卻與他所理解的城皇廟職責不同,而且是很大的不同。
前世的神話體系中,城皇廟和土地廟一般都作為地府陰司與陽間聯系的門戶,也人死後的銷籍之地。
人死後,陰差帶著魂魄到本地的城皇廟或者土地廟銷籍,隨後才會帶進黃泉路,入陰司審判生平功過。
而這方世界秩序混亂,人死後講究的是魂飛魄散,也有一部分執念深重或怨氣深重的會變成鬼魂。
而城皇廟的職責只是防止有大妖作亂,為禍人間,小妖小鬧的甚至都不會管。
自己出京一行遇到的那麽多妖就沒見當地的城皇管過,如今的京城中也藏有妖修,依然好好的,這便是證明!
不管小妖小鬧,不管凡人死活,現在反而來引裕王的魂魄,還打著陰傘……
好一個城皇廟!
徐伯清似是想到了什麽,目光微微一凝。
這京城的城皇廟他也曾查過縣志、京志之類的地方古籍,據古籍記載,城皇廟與大梁同歲,而且還是大梁太祖下令搭建的。
如今又有招裕王魂一事…
莫非這城皇廟與大梁皇室有些淵源?
他眉頭緊鎖的思量著,卻又想不通其中緣故,只能搖搖頭的拋去雜念,跟在那兩個陰差的身後。
仿佛為了印證了他的猜測一般,那兩個陰差領著裕王的魂魄徑直的進了城東的城皇廟中,隨即消失不見。
城東城皇廟的規格並不算小,但不知是城皇廟多年無靈跡顯現的緣故,還是因為來的不是時候,廟中無甚香火,只有個老廟祝在那閑的打盹。
徐伯清到那老廟祝桉桌前敲了敲,沒好氣的說道:“來香客了,醒醒。”
“啊?”
老廟祝聽到聲響後依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待看清桉桌前的人後才回過神來,問道:“來這幹嘛的?”
“……”
徐伯清面頰一僵,氣極反笑的問道:“老廟祝,這裡是什麽地方?”
“城皇廟啊?”
老廟祝眨眨眼睛,隨即指了指廟外說道:“那廟外不是掛著‘城皇廟’的牌匾嗎?你不識字?”
“那你說我來城皇廟是幹嘛的?”
“……”
那老廟祝似是也回過了神來,隨即笑道:“原來是香客,早說嘛。”
說罷像是做生意似的指著桉桌的香,介紹道:“一兩銀子,三炷香;香客您要高香的話,廟裡也有,但是高香得三兩銀子一炷。”
“呵呵呵呵…”
徐伯清冷笑幾聲,拿起桉桌的香聞了聞,戲謔的說道:“我看你這香裡包的不是香料,是銀子才對吧。”
“瞧您這話說的。”
那老廟祝緊忙拜拜手,解釋道:“京城不比其他,這貴自然有貴的道理。”
“那在這城皇廟祈願靈嗎?”
“心誠則靈。”
“……”
徐伯清微微頷首,心中冷意更甚幾分。
他想到了回京路上碰見的龍王廟,以及廟裡偷香火的鼠精,那龍王廟雖小,但香火卻極為旺盛,而且那裡的香一文錢三炷,幾乎不要錢。
與眼前這城皇廟形成鮮明對比!
京城中有神職的城皇廟一兩銀子三炷香,講究的是‘心誠則靈’;
山間精怪建立的淫祠一文錢三炷香,沒錢的還可以免費領香,香主還會親自道平安,道吉祥。
何其可笑!
“你繼續睡吧。”
徐伯清屈指一彈,一縷勁氣擊中了老廟祝的穴道,迷迷湖湖的再次俯身在桉桌上睡了起來。
走到城皇廟的正堂,見那城皇像端坐於堂中,他深吸一口氣才按捺住上幾炷香拜一拜的衝動。
隨即仰起頭直視著那城皇像的眼睛,口中輕呵道:“此地城皇出來見我!”
“……”
聲音雖然在廟中回蕩,卻沒有任何異象顯現,更別提城皇現身了。
徐伯清面頰一僵,想到上次自己那大侄子掐幾個靈訣跺跺腳便用出來的‘拘神術’,心中暗自羨慕。
他正準備去桉桌上取幾炷香拜拜城皇的時候,卻見周邊像是起霧了一般,城皇像如坐霧氣中。
而且那霧氣越發濃鬱,幾乎轉瞬間便充斥了整個城皇廟。
晴天白日,卻生出幾分陰森之感,似是到了陰間一般。
忽地,周邊霧氣消散。
徐伯清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群人,或者說是陰差,而端坐於正堂之人與廟中的城皇像卻有幾分相似之處。
那城皇拍了下手中驚堂木,呵問道:“堂下何人?為何咆孝廟宇?”
徐伯清看了看四周,也知道自己見到了城皇,當即冷聲問道:“你便是此地的城皇?”
“……”
那城皇見他非但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還敢質問自己,也是微微一愣,隨即眉頭緊鎖的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話,我得問你些問題。”
徐伯清聲音一頓,隨即說道:“若不是的話,還得勞煩你把城皇叫出來,我有些問題要問他。”
“大膽!”
那城皇還未說話,邊上的一眾陰差便率先呵斥出聲:“此僚不僅咆孝廟宇,更是藐視公堂,先打三十大板!”
說罷,幾個陰差便想出手。
“等等!
”
那城皇見來人面無半分懼色,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動,當即叫住了準備出手的一眾陰差。
“我叫於宏昌,確是此地城皇。”
城皇微微頷首承認了自己就是此地城皇,隨後才問道:“你既知我存在,又找上門來,不妨通個姓名?”
“……”
徐伯清冷哼一聲,想到自己現在變幻了模樣,眼前這城皇也不知是友是敵,便隨口胡謅道:“叫我轉輪王就行。”
“轉……轉輪王?”
於宏昌聽到這個名諱微微一愣, 隨即眉頭緊鎖的問道:“我通了姓名,你就報了個不知真假的諢號,不太合適吧?”
“……”
徐伯清自問自己沒有說假話,但是這事兒實在不好和外人解釋。
便扯開話題問道:“先前我在刑場觀刑,見那裕王被斬,魂魄卻被招出,隨後又被你們的日遊巡帶回了城皇廟,那裕王的魂魄何在?”
於宏昌見他一副質問的口吻,神色也有些難堪,見其肉體凡胎,似乎也不像是仙修中人,便毫不客氣的反問道:“此事與你何乾?”
“那裕王殘害孩童一百余口。”
徐伯清冷哼一聲,說道:“他是我讓人抓的,也是我讓人斬的,你說有沒有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