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芷傷愈,回歸藝術團訓練,卻變得不開心了。張遠算好時間,守在路燈下等她回宿舍,祝賀傷愈的小禮物沒送出去。因為她打招呼的樣子過於疲憊了,憔悴的笑容惹人心悸。
“我有點累,上去了,明天見~”
“嗯,明天見。別管時間,醒了叫我。”
第二天,明芷準時在宿舍門口與張遠匯合,吃過早餐,一起往圖書館走。微有灼感的陽光灑在湖水與橋面上,是個穿連衣裙的好天氣。她收起遮陽傘,說偶爾也得補補鈣。潔白無瑕的皮膚染上淺金色的晨彩,背手踱步,攜韻成律,令張遠心中唱起“聖潔美麗”的歡樂頌。但女神恐怕並不歡樂,她的憂愁正在捉迷藏,在他眼中顯得欲蓋彌彰。
“我們走一圈吧,多補補鈣。”張遠提議。
“行吧。反正不曬也白不過璿璿~”
她無疑喜歡這樣的早晨,就像湖面的風愛戀著她。張遠想陪她散散心、說說話,開口前感到一陣羞愧和心疼。他恍然發現,自己因她而起的憂慮正掛在臉上,已被她察覺。自以為藏好心事的她,正在試圖治愈身邊的人。所以她身上有著舞蹈的狀態,會迎風扶鬢,或回眸一笑。
“練舞還順利麽?”
“還好吧,休息了一個月,得恢復一下。”
她伸個懶腰,歎了口氣,昨天的訓練看來真的有點累。
“你說,我能一直跳舞嗎?會不會突然就跳膩了。”
“不會的,你可能是看不到舞台上的自己。不知道她有多美。”
“那你說說,有多美?”
“嗯……我想想。”
明芷與張遠並肩走著,兩手背在身後,張遠的余光可以看到她光潔的手臂,弧線之優美,斑斕以碎光,連種痘的痕跡都顯可愛。她低頭關注自己的腳步,有規律地選踏著地磚。
“我會看錄像,然後會看到這裡失誤了,那裡沒跳好。”
“我想不到。”
“想不到什麽?”
“想不到合適的形容,也想不到更美的……竟也沒有合適的名詞。”
“為什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其實就是覺得你不開心了,想說點什麽讓你高興。”
“哈,你這種不會說話就乾脆攤牌的,最犯規了。”
“在別處都好使,遇上你就沒效果……”
“唉,有時我覺得,我們有點太懂彼此了。”明芷顯出無奈的笑容,之中含有欣慰,卻又讓張遠莫名不安。“但有時候又覺得,可能我們連自己也不了解。”她說。
“嗯,我有同感。”
“這個話題到底是什麽來著?”
“你會一直跳舞的,因為你真的喜歡跳舞。”
“嗯,我是真的喜歡。”
青璿是最後的希望,張遠忍不住還是犯了禁忌(明芷不愛人在背後打聽她的事),向她詢問。她回復道:“來藝術學院天台,當面說。”藝術學院天台的東南角,樓梯口的背後有一個角落,需要攀越一米高的花帶才能抵達。青璿說這是她的秘密基地,張遠說感覺不大安全。
“她有跟你說什麽嗎?”青璿問。
“沒有,我就是覺得她不開心。”
“嗯……藝術團裡有些人在孤立她。”
“啊?為什麽?!”
“導火索可能是那個男的,決賽衝上台送花那個。”
“沈天揚?!”
“嗯,我們舞台聯排其實不會特別封場,他會來看。
” “然後呢?他又做什麽了嗎?”
“他沒做什麽,只是小師姐回歸後,他看到了最後。之前他都是很快就走的。”
“也就是說,他是來看她的?!
“嗯,所有人都覺得是。”
“不是,這跟孤立她有什麽關系?”
青璿深深看了張遠一眼,夜幕中她的眼睛像帶有光澤的寶石,但一閃而黯,說:“非舞蹈專業出身的藝術團首席,比賽輕松奪冠,團裡老師變本加厲地寵著;在台上根本看不出受了傷,卻一個月不來排練,一來吧又跳得那麽賣力,就像迫不及待要把所有人比下去。加上一等一的身材相貌,吸引得校草都專門來看她……我這樣說你懂了嗎。——嫉妒!因為嫉妒她。”
青璿說著說著情緒激動起來,她恐怕特別明白明芷正在承受的一切,因她也曾不能幸免。張遠好恨這些人,雖然腦海中沒有他們的具體形象,卻已將其撕碎了好幾遍。
“還藝術團呢,都**一幫什麽玩意!”
“……喂,我和小師姐可都是藝術團的哈。”
“當然不是說你們。可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呵,我也想知道。以我的經驗,嫉妒心會讓人從根本上變態。”
“我還第一次聽你用這個詞。”
“蘇蘇氣急時也會罵得很那啥的……這會影響她在你心裡的形象麽?”
“嗯?這問得有點突然。”
“就是突然好奇。”
“不會。正好相反,我會很高興能看到她不那麽乖巧的一面。”
“哈,傅望辰說得對,你沒救了。”
“確實,可千萬別救我。還是想辦法救救你家小師姐吧。”
“沒辦法,只能屏蔽。做好自己。”
小青的意見缺乏可操作性,等於是說誰都無能為力。這讓張遠直愁得沒睡著覺,在床上翻來覆去。室友們覺得他心裡有事,專門拉去吃了頓火鍋。張遠知道不吐點因由不足以過關,說是學生會快要換屆了,他沒想好是否競爭部長。
“我是打算繼續乾。”李遊說。
“我準備退休。”望辰宣布。
“我主要往社團聯那邊發展。”吳瀚也有計劃。
“額……你們思路都這麽清晰的麽?”
“不是,這有啥好想的。噝——你想做就做,膩了就撤。”
吳瀚從鍋裡打撈一粒滄海遺珠,往嘴裡一放,又燙得用碗接了。
“會不會是,想做但發現不一定能做?”李遊分析道。
“是了,組織部這邊我覺得希望不大。現在形勢你們知道的……”
張遠指的是“團學分立”,他身為“團派”組織部的一員,卻和“學派”領頭的文藝部走得特別近。
“也對,你相當於是叛徒,哈哈哈!”
“外聯部好像正愁沒合適的人選,要不你來?”望辰正要找人頂鍋。
“拉讚助我可不行。哎,明年你不幹了,活動經費看來會更緊張。”
“沒事,有老宋呢。”
“哈?老宋會拉讚助?”
“其實跟他對過帳就知道,老宋經常自己墊錢。”
“啊?看不出來呀,輔導員工資不怎麽高吧?”
“這是講義氣,加上家裡有礦。”吳瀚這麽評價的朋友其實不少。
張遠心裡還是放不下明芷的境況。他覺得青冶夢應該更有經驗,但直覺上又覺得不用問她,小青的態度可能就是承襲於茲,而且明芷應該不想讓更多認識的人知道。正在一籌莫展,有人送上門來。
“張遠~幹啥呢,一個人太陽底下杵著。”
“顏姐姐,哦哦、沒啥,在想點事情。”
“什麽事情,合適跟我說麽?”
“咦,好像有點合適!我請姐姐喝奶茶?噢不對,你隻喝水!”
“其實偶爾,也可以喝一下檸檬茶~”
“好的!”
每次見昭顏,都不得不貪看她這張臉。很難講得清她五官究竟怎麽精美,臉廓又為何稱絕。但只要一笑,就能讓人舒神減憂,讚美人間。張遠突然又覺得沒問對人,昭顏並不招人嫉妒,而更可能是“我見猶憐”,而且她有個長相平平的男朋友,不佔用大家的校草資源。
“嗯?女生怎麽應對周圍女生的嫉妒?”
“嗯,我想不明白。”
“誒,你一個男孩子想這個幹嘛?談女朋友了,有人嫉妒她找了你這個帥哥~?”
“不是不是,就是……反正想到了這問題,覺得挺無解的。”
“好像確實是。不能直接溝通解決的事都是麻煩事。”
“對啊,真的是!姐姐你這還挺有哲理……”
“怎麽,就不興我能有句名人名言呀~”
“當然可以有,本來你也是名人。”
“哎,這可不是我主動的。說起來跟你的問題可能有點像。只是運氣夠好,周圍人更多是會照顧我一點。我覺得主要他們能理解我的狀況,我並沒有要誇耀自己什麽,我就是這樣的。”
“你的意思是,嫉妒的人是因為不理解?”
“可能有一點?嫉妒,就是‘憑什麽你可以我卻不行’的這種感覺吧。如果能很好的理解這個問題,也許能減少嫉妒?比如,成績好是因為下了更多功夫,之類的。”
“可是……女生願意理解,嫉妒的對象受歡迎有一部分是因為天生麗質麽?”
“……恐怕不能,不過我覺得,重要的不是消除嫉妒。誰能保證自己不會嫉妒別人,或者不招人嫉?重要的是不要讓嫉妒衍生出不好的行為。”
“嗯,說得對。可是已經出現了不好的行為……”
“所以,是真的有事,不是突然想到。”昭顏給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朋友的事,不好具體說。”
“人總是要面對各種情況的,也許你能做的,就是多給她正面的情感就好。”
“嗯!我明白了~謝謝顏姐姐~”
“不用客氣~不過你盡量少遇到問題比較好。”
“為啥?”張遠聞言一驚,連忙問。
“因為檸檬茶也好甜,會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