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是加分項,沒想到是送命題。”
“不是,為啥校會不接受在院會同部門任職?”
“因為校會每年對院會對應部門打分,要避免既當裁判又是運動員。”
“嗯,倒是合理。”
張遠說合理,實際上更多不是說校會的規則合理,而是說李遊不是因為不夠優秀而落選,這個合理。李遊聽明白了這層含義,回報一個青梅煮酒式的笑容,說:“所以就當沒這個事啦,吃好喝好。”兩個屋裡七個人約好國慶假期前最後一天,一起到學校旁的經文鎮吃飯,慶祝入學以來諸事順利。吳瀚拍著胸脯說對鎮上了如指掌,定帶初來乍到的兄弟們吃香的喝辣的。
傍晚才要出發,張遠坐在寢室一時無事,翻開隨手借的那本校園言情小說,準備偷得浮生半日閑。楔子都沒看完,手機震動,宋鋒來電:“緊急重要任務,馬上來活動室。”——就掛了。
活動室在學院辦公室的二層,張遠跟老宋打個招呼,得知是學生會的學長學姐找他,正在活動室等著。出了學院辦公室,左手邊上樓,樓梯在半途一個回轉,形勢豁然開朗。正面牆上一大版“輕工學院團委學生會”的信息欄,貼著各種文件、表格和活動海報。右手邊一片大幾十平米的場地,散擺著一些木桌椅,倒也窗明幾淨。來到明大後,學校裡到處都透著新意,新式的新,新買的新,這時看到高中同款舊課桌,有種恍如隔世的親切。
“來吶,這邊。”樓梯左邊的區域封著藍色擋板,帥哥學長劉諾從它們後邊閃出來招呼張遠。這裡邊是個會議室格局,八張雙人課桌拚成回型,椅子滿圈擺著,隻坐了兩個人:董風和薑政。後者轉頭跟張遠對個眼色,大概意思是“你看,說有事會找你吧”。
董風看到張遠,抬手示意他坐。這是兩個人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張遠覺得她身材嬌小、俏臉微圓,就算不梳齊劉海也該歸入可愛型。她換上一個客氣的微笑,稍顯僵硬,不如剛才與薑政小聲說話時生動好看。等劉諾跟薑政湊在一起點完煙,她手在桌面上一拍,“人齊了,開會。”
董風和劉諾專門為張遠做了一次自我介紹,後者有點n、l不分,姓穩住了,名沒顧上,聽起來像“流落”。“東風流落”正是院學生會文藝部的正、副部長。
會小,事情不小。半個月後,學院要開迎新晚會。
“去年沒辦,時間倉促,節目不夠,經費不足。”
“對,總結得很好。”得到董風這句乾脆認同,張遠反而一時語塞。
“老大,真不考慮延後麽?”
薑政又點了一支煙,靠在藍色隔板上,抱手皺眉的問。
“沒有延的余地,去年就是延著延著就沒了。”
“我不想延後。”
劉諾傾向解釋,董風偏好一錘定音。會議室裡頓時一靜。張遠注意到,董風上了一點淡妝,帶蕾絲花邊的白襯衣有丁點兒皺,趴在桌面上的姿態充滿矛盾的——應該也算一種美感。
她把骨架擺得慵懶,嬌小的身子有種團成湯圓的趨勢,眼裡透出帶有彈性的威脅,活像獅子王辛巴他女朋友——隨時炸毛也隨時友好。她微嘟小嘴,似笑非笑,來回看幾個不說話的男生,準確傳遞著“不管我就要,你們看著辦”的意味,同時又還保得住“我是老大,不行也得行”的氣場。
有點厲害,幾個男生紛紛敗下陣來。
“那就,解決問題。
” “加緊乾,就是在解決時間不夠的問題。”
“經費不足,無非找錢、省錢。”
“去年沒辦不全是壞事,去年沒演的節目能用。”
“主要還是節目,差多少個?”
“要問你家老大。”
董風看三個男生你一句我一句地拆解情況,接受了15天要搗鼓出一台晚會的現實,回報一個小女生邀寵得逞的漂亮笑容。張遠心想,姐姐你這撒嬌風格屬實有點強橫。
“大二能用的節目只有三個,Being那邊答應給兩個,學院教師有一個,其他我再聯系一下。大一這邊我的期望是,五到六個。各種形式的都可以。”董風說。
“Being是什麽?”張遠問。
“就是街舞社。”劉諾解釋道,“因為是我們學院的學長發起創立的,指導學院掛的我們。”
“呼~原來我們還是有點家底的。”張遠其實想吹口哨,但發現自己不會。
“開玩笑,緯武第一大院!”
所以晚會要搶先辦,還不能太寒磣。張遠明白了宋鋒說的“緊急重要”,迎新晚會實是學院重大面子工程。作為規模第一的學院,要是晚會辦不起來,每一場其他學院的晚會都將變成一次打臉。而且已經被打了一年,去年全校有21場院級迎新晚會,但不包括輕工學院的。
開完會,又是張遠和薑政在辦公室門口小樹下的時光。這回不用遞煙了。
“我進了文藝部。”薑政吸一口煙,說。
“我是組織部的,怪不得你比我清楚情況。”
“嗯,回頭給你文藝部名單,有幾個你們系的。”
“謝謝。他們有文藝特長麽?”
“不知道,不過他們的任務是跟節目,會配合的。”
“你上節目麽?”
“不上,為什麽這麽問?”
“總覺得你、會有些隱藏才藝。”
“有,但上不得台面。”薑政舒展開眉眼,略帶神秘的一笑,其實相貌挺周正的,他指指樓梯口,說:“我先上去了,一會兒文藝部接著開會。”
“行,有事找我,我也找你。”
薑政背影微微一滯,高抬起手揮別,沒話也沒回頭。
張遠又到宋鋒辦公室打了個轉,宋導正在津津有味的享用盒飯。看這時機不太合適多說,小張同學簽了次日出校的放行條就打算溜了。走到門口,想了想,又轉頭問宋鋒:
“鋒哥,我能自己找各班班長開會麽?”
宋鋒從飯盒裡抬起頭,眼睛骨碌碌一轉:
“能啊,你就相當於連長,六個班都是你的兵。”
“那行,就是先跟宋團長您報備一聲。”
“行。手下200個211院校的大學生,你是不知道你多牛氣。”
“那鋒哥你更牛氣哈~”
多年以後,張遠寫簡歷,管理經驗那一欄確實填過:曾帶領名校大學生百人團隊,籌辦大型品牌公關活動。後來又笑著刪掉了。
吃完飯回寢室,看人都在。
“來,聊個五塊錢的。哥幾個身上都有些什麽才藝?”
“才藝?長得帥算麽?”吳瀚不完全是開玩笑,他對自己的顏值很有自信。
“要算的話,這裡可有四大才子。”
“那各位才子排個節目上晚會唄~”張遠點出正題。
一聽說是上晚會,六隻眼睛互相一陣打量。
“好像超綱了。”李遊說。
“問問女生那邊?”吳瀚建議。
“嗯,橙子在問了。”
“幹嘛這樣看著我?”望辰眉頭一皺。
“我是在想,二哥長了一副很會的樣子,竟沒點才藝。”
“……”
新生的節目,國慶節前要是沒聯系好,多半就很難。一來13號就是晚會,節後又開課了,沒時間練;二來國慶很多跑出去玩的,事先沒說好恐怕人都找不著。張遠想著這些關節,在寢室客廳來回踱了半晌,熬過午休時間,打給橙子問情況。
“感覺咱班女生希望不大,都害羞。好多人國慶安排好了。”
“那、橙子你呢?”
“我?我沒什麽才藝的啦。”
有你也多半害羞不願上吧,張遠心想。眼看全軍已覆沒大半,張遠到男生各屋裡一輪問,終於也是铩羽而歸。恰巧在宿舍的方志傑很熱心,跟著張遠在各寢室跑了一大圈,加上身為文體委員的吳瀚,三個人坐在西七舍院子裡發愁。吳瀚遞煙,兩人擺手說不會。
“總不能、小爺我到台上表演個運球?”吳瀚叼著煙拍著球,技術看起來不錯。
“我會一點書法, 好像也不太行。”方志傑愁上眉頭,令人想起民國時代的憂鬱書生。
“我什麽都不會,更不行。”張遠往院子裡的乒乓球桌上一躺。
想來想去確實沒什麽好辦法,張遠決定先盡人事也罷。電話打給薑政,約全年級所有班長開會。薑政這通電話裡隻說了8個字,“喂。”“時間?”“在哪?”“好。”張遠覺得他那頭是身邊有人,說話不便,同時很承他這份二話不說的情。
16個班來32個班長,就近在食堂站了個區——人有點多,實在不好坐。第一次撇開老宋開會,竟免不了自我介紹一輪,不過氛圍比有長輩在還是輕松得多。其實老宋也不算長輩,隻大了六歲,只是他不自覺地會端起老師架子。
薑政介紹了迎新晚會的情況,然後張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將來會成為美好回憶雲雲,請各班一定讓每個人都知道,也許會有想表現的同學,或者至少記得來當觀眾。看好像勁給得不夠,又循循善誘地暗示三個系之間存在著天然競爭,晚會也是比拚的舞台。總之好說歹說,遊說各班班長盡力動員。會後,薑政留下跟張遠說話,說他那邊已經有了兩個節目:“一個組合唱跳,一個男女對唱。”
“得,我這頭要是一個都整不出來,要被你們董大姐吊起來打了。”
“都是部門資源,喏,你們系文藝部乾事名單,紡織系我聯系。”
輕工學院是三個系,張遠在輕工系、薑政念的食品系,還有一個紡織系。紡織系只有3個班,沒有設年級長,有事一直是宋鋒自行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