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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葬》第1章 子沐
  寒冷的北風凌冽如刀,空曠的荒原上白茫茫一片,初升的天日在雪地東邊天空耷拉著,照射出昏黃無力的曦光。卻被紛飛的雪片遮住蹤影,使人看不清個究竟。

  一具骷髏悠悠醒來,似夢似醒,茫然追著曦光向東走去。飛落的雪逐漸淹沒它的膝蓋,遠遠望去,像一團白色的雪球自行在雪地滾動。

  張角不知醒來多久了,或者是不知似這樣夢了多久了。他茫然看著這片天地,卻覺得特別溫暖。因為那絲若有若無的曦光照著他的額頭。他喜歡這種溫暖,於是仍自顧自向東追去。不知走了多久,逐漸能看清遠方有座山的輪廓了。忽然一陣卷地風吹起,前方一團白雪竟翻湧出黑血,逐漸化作一隻黑白相間的山君。山君轉身讓張角抓住尾巴,卻不再向東行進了,轉向南邊遠方一座莊園。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黑色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一片美麗的莊園。它好像不融於這片天地,雪花飄飛到園子上方逐漸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七八株桃樹盛開在莊園門口的一座亭子邊上。亭子裡有個少年抓著酒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山君一走上黑色的小路,便逐漸融化了。變回白雪與黑土覆到那條路上,不留痕跡。張角走進亭子,看著那醉酒的少年。沒來由的一股熟悉感由心而發。於是走上去想把他叫醒。

  “醒…呃…”

  剛要開口,那少年便有所覺察般睜開了眼睛。斜睨著看著他。一開口,便是滿口酒氣。

  “你這劣徒,怎的又回來了!?”少年老氣橫秋。

  “你…是誰?我是你的徒弟…?”張角仍茫然。

  “唉~你這劣徒,螳臂擋車,不羨天地之無窮,妄以一葉之力撼那大山,讓我說你什麽好。”那少年起身倚在亭邊,又灌了一口酒,似是恨鐵不成鋼,又說道:“這次就隨我修行吧,這天地終有靈,不用你管,也能回到原來的軌跡。”

  “你到底是誰?”張角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少年似是有些慍怒,撕扯下亭外的一瓣桃花,放進口中咀嚼,喝下一口酒。又晃了晃葫蘆,放到亭邊,又向張角走來,用手往張角額頭上一點。一邊說道:“我是子沐,是你的老師,你叫張角,一個可憐的徒弟,冥火搖曳,將引你去泰山安息。我令山君將你牽來。”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將張角額頭上一絲鵝黃色的光扯出來,然後放到了葫蘆裡。朝東方一擲。那葫蘆脫手後徑直朝泰山飛去。

  亭外霎時間景色大變,亭外狂風暴雪忽然變作鳥語花香。原本的莊園也變成鬱鬱蔥蔥的竹林。一具灰白的骷髏逐漸長出血肉。少年一歎,扔向張角一套布衣。說著:“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醒來吧。別再有第二次了。”

  張角頓覺困乏,倒地睡去。

  ……

  張角再醒時,茫然看著周圍,頭痛欲裂。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破落的野亭內,一個俊秀的少年正笑吟吟地看著他。走來踢了他一腳。輕笑著問:“醒啦?你是誰呀,怎地暈倒在這山郊野亭,若不是老夫相救,你多半要成孤魂野鬼了。”

  迎著少年調笑一般的目光看去,張角心中一震。似是想起什麽,感激的看向少年說道:“我叫張角,钜鹿元平村人,家傳一些淺薄醫術,做了鄉野郎中,家鄉大旱,靠著能治些病的手藝勉強活命,聽說濮水的東北方生長著許多珍貴的藥草,所以出遠門來采摘,途徑此地,竟被毒蛇咬傷了,索性被小兄弟你救我一命,大恩無以言報,

我…。”  本來聽的好好的,那少年老神在在的聽著,當聽到“小兄弟”三個字時,臉色變得發青,有些氣惱的打斷道:“行了行了,不圖你回報什麽救命之恩,不過你這劣…不,你這鄉野散人目無尊長,跟誰稱兄道弟呢!老夫年歲比你長多了。哼!”少年說著,一邊解開腦後束發的繩子。

  張角呆住了,眼前的少年一頭銀白色的頭髮垂落,襯的他格外的出塵,竹林搖曳過微風,吹起少年的衣擺,似要乘風歸去一般。張角驚住了,他想起濮水北岸常有聖人或仙人垂釣的傳說,頓時惶恐不已。

  “老人家…老神仙贖罪,在下無意冒犯,因…”張角慌了,急忙伏地行禮,口不擇言。

  那少年似是被氣笑了,似是又不忍看他這麽困窘,又打斷道:“行了行了,你起來吧,我時常身遊天下,練氣修行。你可以認為我是神仙。若不是看你赤子心誠,老夫也不會救你。”少年看著他,眼神卻流露出惡作劇般的促狹。

  張角懵了,直愣愣看著面前的人,嘴巴張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不信嗎?看看你的身體。”少年不知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酒葫蘆,徑自喝了一口。

  張角聞言有些奇怪,卻仍照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然後似是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又呆住了。

  “這…這…”張角看到自己平時孱弱的身體變得強壯,黑色的皮膚也變得白皙,連腿上的疤痕也消失不見。身邊還有套衣服。反應了半天,張角猛的抬頭望向那位“老人家”。

  “我之前注意過你,為了給同行的農人還有匠奴治病,就把自己辛苦采來的藥送了出去,可見你是個心地純善的少年郎。那匠奴就是我遊戲人間的一個角色而已。今日之事,也算你善有善報,不必計較什麽恩德。我見你心純善,潔白無染,骨齡也不過十五歲,甚是喜歡。欲收你為徒,你可願意?”那少年走到張角跟前將他扶起,又撿起那件衣服遞給他。

  張角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激動的看著眼前的人說:“我願意…願意!”

  “我叫子沐,日後你可稱我名字,也可叫我莊夫子。”少年又轉身依在破亭子邊上喝酒,很是隨意的說道。

  “夫子。”張角從善如流。卻突然想到些什麽,說:“我離家已經兩月有余了,因惦記家中父母和弟妹。夫子能不能讓我回趟家,然後隨您學習。”

  莊夫子背對著他,好像在思索著什麽,拿著酒葫蘆坐在了亭階上,而後手指隨意點向竹林裡的一座竹屋,說“去吧,我已在隔壁的茅屋裡給你備好了行李,還有幾卷書,路上你需用心研讀,三月之後我在此等你。”說罷好像困了一般,伸個懶腰,直接將酒葫蘆墊在腦後,在亭裡席地而睡。

  張角默然走到夫子跟前,拜伏而下,而後轉身向竹屋走去。

  莊夫子似是在夢囈:“這次,願你能不再執著了吧。小娃娃。”

  ……

  張角推開竹門,卻發現有一個中年人枕著一包行李呼呼大睡,聽到動靜,那人骨碌爬起,帶著一股跟莊夫子一樣的古怪和散漫氣質,上來就勾住張角的肩膀,看著張角,笑道:“小師弟你來啦,嘿嘿,我是你師兄,我叫於吉,以後叫我於師兄就行。”自稱於師兄那人拍拍張角的肩膀,一股酒氣撲面而來。不等張角回應,仍自來熟一般接著說:“這次我跟你回家,夫子順便讓我先教你一些基礎的練氣法門。”

  張角從醒來就像做夢一樣,出外采藥這一路,先是遇到一股逃難的難民,又遇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匠奴和一個半死的農民。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株草藥而已,能將這倆人救活。而且第二天就活蹦亂跳的。一度被同行的人尊為神醫。與那些人分別以後,本想獨自再采一些藥就回家,卻被毒蛇咬到昏死過去。

  最離譜的是遇到了傳說中的神仙,天呐!那是神仙嗎?我還被神仙收為徒弟?這太不真實了吧?夫子說他是之前那個匠奴?那個農夫又是誰呢?這個於師兄嗎?

  一連串的事情搞得張角腦袋不夠用了,呆呆的看著於吉。

  “小師弟?”似乎看出張角心中的疑問,於吉又說:“對,我就是那個農民,嘿嘿。”

  張角被於吉口中酒氣熏的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

  “師…師兄好…”

  “嘿嘿,小師弟走吧。”於吉一邊說著一邊手指一點那包袱,包袱突然消失在於吉那寬大的袖袍裡,這一套操作又整得小張角一陣驚歎。

  於吉眉飛色舞,似乎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平日裡夫子經常訓誡他不要賣弄,重外道而忽視內道,難得真逍遙。但是在小師弟面前這次,大大滿足了於吉內心的虛榮感。

  “小師弟放心,師兄慢慢教你,,走走走,去你家。”然後於吉勾住張角的脖子,刹那間身畔的景色呼呼變換,眨眼便出了竹林。

  “師兄我想學!這樣就可以很快到家了!”出了竹林的張角終於反應了過來,恢復了十五歲少年的心性。

  “不可不可,夫子不讓輕易賣弄,再說了,路上我們也要修行。這路上你隻當我是被你救活那個老農,在人前不準叫我師兄。”於吉故作高深說道,同時身體變成一個老農模樣。

  “真是你!”張角目瞪口呆。

  “你這小兔崽子以為我們騙你不成。”於吉瞪他一眼,捋著胡須,向北方走去。

  “走哇神醫,你被仙人指點,收為弟子,老頭子我可是見證者嘞,快回你鄉裡報喜去。”於吉一邊走一邊說,同時腰背也佝僂起來,看起來滿是淳樸老實。

  張角回頭看了看那片竹林,驚異的發現後面只是一片空蕩蕩的荒原,腦海中似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想了想並無所得,於是搖了搖頭,向於吉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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