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得很好，可是施工就沒那麽簡單了！

　　老塔沒有鋼鋸，也沒有電鑽。那三個鋁殼都需要打孔，而且還需要做絕緣處理。這可難壞了我！

　　嫂子提醒我們倆，往北不遠清真寺那有做鋁合金門窗的，拿到那去讓他們給加工一下。

　　我想自己騎自行車去，老塔堅持騎摩托帶著我一起去，結果到那又發現了新世界。

　　老塔發現，鋁合金方管絕對是好材料，比我買的那幾個舊盒子好多了！於是他又花二十五定做了四個新鋁盒，這一下連效果器外殼都解決了！留好尺寸和規格，老塔趕回去做中午飯，我坐公交去電子市場買配件。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提出要兩個空木盒，做對簡易音箱。老塔很納悶，不是剛買了一對回來嗎?我說做測試用，萬一電路有問題不會傷了好箱子。老塔點頭同意，說你乾維修一定注意安全，別電著了！

　　下午還有我的兩節課，一節是兩點半到三點，四個學木吉他的小朋友;一節是四點到五點半的電吉他，是那個和我同屆的大學生。他讓完這最後一節課就回山東老家了。

　　可用的時間不多，必須抓點緊才能完成！修那個電視可能需要半小時就足夠，CD隨身聽的外置電源和功放板裝殼就比較麻煩，可能需要兩個小時。

　　平時吃完飯都是我收拾和刷洗，今天破例讓老塔收拾，一抹嘴就回屋去修那個電視了。

　　老塔收拾利索以後，告訴我看好門戶，他去取鋁合金外殼。

　　直到三點，我已經在給學生們上課了，老塔才風風火火地趕回來，繃著滿臉，很不高興。我看他臉色不善，讓學生們先自己練習，出來看怎麽回事。

　　說實話。誰見到那四個盒子都會沒心情！做得太醜了，醜到沒辦法形容……

　　老塔說要不是老板沒收錢，他說什麽都不會要這四個歪瓜裂棗！沒有一個是方方正正的，沒有一個是光滑如新的！油泥伴著劃痕布滿表面，高低不平的鉚釘七扭八歪的零星分布著！孔開得更是離譜，不但大小不一，還全都是三角孔，沒有一個圓的……

　　老塔帶著一肚子氣去上課，我端詳了半天。這要讓小宋看見，她一定說我是武大郎玩兒夜貓子，什麽人玩兒什麽物！它們四個真是各有千秋，醜得那麽勻實，沒有一個挑不出來毛病，沒有一個能讓人看著不罵街！

　　還是改造針管盒吧！那個圓滾滾的，細長光滑，像小宋的腿一樣，看著就舒服！

　　我三點半準時下課，老塔因為回來得晚，還在給小朋友上民樂課。把剛修好的電視搬到茶室，清理好桌面，拿出來針管盒研究怎麽弄，沒有電鑽，開孔確實很麻煩，而且絕緣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正毫無頭緒的時候，老塔拿了一個很精致的紙質茶葉盒進來，問我能不能把電源和功放都裝到這個盒子裡。

　　老天！這種盒子有的是，我怎麽沒想到呢?紙盒子很好地解決了絕緣問題;開孔特別輕松，烙鐵燙一下就穿了;在底面和背面用刀割幾條長條孔，又完美解決了散熱問題！真是絕佳的好材料！關鍵是這玩意漂亮啊！

　　老塔當即就要把那四個鋁殼扔掉，被我攔住了。這種鋁合金材料可以當散熱片使用，沒有它我們的電路依然不能工作，就是得把鉚釘砸開，分解成片。老塔一聽要分解它們，立馬來了精神，一頓敲敲打打，四個方盒就成了滿地的殘片！這個好脾氣的人剛才一定是被激怒了，一定是暴怒！

　　只有半個小時，

勉強算是開好了孔，又要去上課了。正美滋滋地欣賞那個紙盒，小宋踹門進來了！　　咣當一聲，門被踹得直晃悠！再大點勁，玻璃都能震碎了！

　　小宋臉沉得一窪水一樣，一點表情都沒有。兩隻眼睛通紅，進門瞪著我，一言不發。

　　她踹門就嚇了我一跳，等她進門，我已經慌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站起來怯怯地看著她，怵怵忐忐地叫了一聲大姐。

　　小宋把包往凳子上一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淚順著眼角向兩邊滑落。

　　“斌子，你抱抱我。”

　　我愣了一下，猜想她心情不好可能不是因為我。但是怎麽抱一個平躺的人，我還真不會！

　　“大姐，你這麽躺，我要抱你就得趴你身上。”

　　聽我這麽說，小宋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害羞，說了聲:

　　“貧！一天天地沒個正形！”

　　然後側過身去，面朝牆，腿一曲，留了塊空間給我。

　　我在她身邊也側著身子躺下，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腰。

　　小宋往外拱了拱，身體緊貼著我。

　　“你幹嘛呢?”

　　“正在弄那個CD機，這不四點了嗎，還有我的一節課。”

　　“你去上課吧，讓我睡會兒。”

　　我給小宋脫了鞋，又幫她脫下外套，掛在牆上。小宋很勉強地衝我微微一笑，自己抖落開被子蓋好，閉上眼不說話了。

　　剛進琴室，老塔就問我:

　　“斌子，是小宋嗎?”

　　“是。”

　　“還以為是我眼花了呢，覺著人影兒一閃，像小宋，可也沒看清！去給她衝杯茶吧。”

　　“不用了，睡了！兩眼通紅，進門就掉眼淚，不知道怎麽了。她說要睡覺，我就什麽都沒敢問。”

　　“這樣啊！讓她先睡吧，驚醒著點兒，別讓她走！有什麽事務必今天說明白了，要是衝你來的，我跟你嫂子替你說話！”

　　“不像是衝我，剛還讓我抱抱她呢。”

　　“一會兒再說，抓緊把課講完，然後回屋盯著去！”

　　本來這幾天忙忙碌碌的，並不怎麽擔心她，這下可好，一下就沒心情了！滿腦子全是小宋那雙通紅的眼睛和那兩滴滾落的淚水！

　　耐著心把課講完，又複習了一遍上節課的內容，委托老塔臨下課前檢驗一下，著急忙慌地就跑回了屋子。

　　小宋睡得很安穩，面色紅潤了許多，面向外側躺著，一隻手搭在被子外面。屋裡雖然有暖氣，平時溫度也就在十七八度左右。如果拉開窗簾，下午溫度能到二十度，但是我不喜歡在強光下工作，今天一天窗簾都沒有拉開過。

　　輕輕地握了握小宋的手，很溫暖，不像她剛躺下時摸著那麽涼了。默默地注視了她一會，坐下來開始組裝那個外接電源和功放的組合體。

　　因為沒有買螺絲，變壓器只能用老塔給的一段鐵絲固定，而電路板則是用膠帶粘貼到紙盒上。散熱片因為老塔的暴力拆解，都有些凹凸不平，勉強用商家附送的螺絲算是固定上了，同樣用鐵絲綁到盒子上。組裝過程很簡單，也沒有什麽大動靜，並沒有影響到小宋的睡眠。

　　該通電了，可是小宋正在睡覺！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特別想檢驗一下自己的成果，慢慢地站起身，開始往茶室搬運設備。

　　開門關門的就進涼風，所以要輕而快，這就要求必須騰出來一隻手，一趟也就只能拿一件。

　　到最後只剩下拿CD機和光盤的時候，小宋醒了。

　　“斌子。”

　　“大姐。”

　　“出來進去好幾趟了，搗騰什麽呢?”

　　我坐在床沿上，伸手進被窩抓住小宋的手。

　　“是這樣，我想把那個CD機和新做的功放送給老塔。昨天晚上去趟鬼市，老塔買了一對音箱，他有那麽多光盤。大姐你說行嗎?”

　　“行！有什麽不行的。你剛才就是給他搬東西呐?”

　　“不是，剛做完，還沒測試，我剛才是往茶室搬呢，想先通電試試。”

　　小宋拉著我的手，一用力，坐了起來。

　　“我也去，看看你做的東西怎麽樣！”

　　接通電源的那一刻，多少還是有點緊張的。但是聽到方形小喇叭裡音樂響起的時候，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換上那對看著就高檔的音箱，播放著剛從琴室拿來的鄧麗君精選，渾身別提多自在了，自豪感油然而生。

　　站在那對音箱前面，聽著《小城故事》，一時竟挪不動腳步了。

　　小宋站在我的身後，扒著我的肩，下巴也搭我的肩膀上，也沉浸其中！

　　老塔進來的時候，我們兩個還在和雕塑一樣地站在那裡！

　　“大哥，我後悔了！”

　　“後悔什麽?”

　　老塔一驚，以為我和小宋有了什麽矛盾，直勾勾地盯著我們倆。

　　“後悔沒早點把這套音響做出來，你聽這聲音多美！”

　　“確實是不錯，比我那台收錄機強大發了！”

　　“送你了！”

　　“嗯?什麽意思?”

　　“這一堆，全是你的了！”

　　“別鬧啊！這麽好的音響送給我?你不早就想要台CD嗎?這就玩兒夠啦?”

　　“我沒錢買碟，光有機器又有什麽用！再說了，放哪屋我不能聽啊?！你找個地方，咱現在就給它擺放起來！”

　　“你說得對，放茶室吧！放這屋誰都能過來聽，放你那屋我想聽了，還得看小宋在不在！對吧小宋，我這大大伯子哪能老往你屋跑！”

　　小宋不接話茬，兩隻手從我的肩上放下來，環抱住我的腰，隨著音樂輕輕地搖擺。

　　“老大，這玩笑你也能開！我看你離拄拐不遠了，不定哪會小宋就給你腿兒敲折嘍！”

　　“哈哈哈哈，我收拾一下茶葉櫃，給它騰個地方，你倆幫我把那些碟都搬過來吧。”

　　“整個櫃子都搬過來得了，回頭去學徽大哥那挑台好點的卡座機，都連到這個功放上，聽起來也很爽！”

　　“是嗎?”

　　“絕對的！你等我拿我那個隨身聽接上，你聽一下！”

　　小宋去琴室拿過來她最愛聽的那盤田震的《執著》，我回屋拿過來磁帶隨身聽。

　　《野花》沒唱到一半，小宋眼裡又充滿了淚水，我趕忙抓起她的手，往她手心裡塞了一包紙巾。

　　這是老塔教我的，隨身一定要帶著一包紙巾。無論是小宋想要擦臉擦嘴擦眼淚，還是擤鼻涕，上廁所，一定第一時間遞上紙巾！

　　看得出來老塔非常興奮，甚至有些激動，根本沒注意到小宋的動作。一邊收拾著茶葉櫃，一邊讚美著這套系統音色的優美。

　　小宋也很快就恢復過來，幫忙一起收拾著。

　　等搬搬抬抬的收拾完，已經過了晚上七點半。除了醜小孩兒李劉，其他學生都下課回家了。

　　老塔給我和小宋一人倒了一杯茶。

　　“斌子，花了多少錢?”

　　“什麽多少錢?做這個功放呀?我沒算！那天連烙鐵、焊錫、萬用表什麽的一共花了三百三，用到這上頭的，應該不超過一百六吧！”

　　老塔掏出來錢包，數出來五百，遞給我，說道:

　　“多了不給了！這些可都算是賣給我了啊！你可以聽，但不許拿走了！音響效果比那些賣幾千塊的都好，我真是賺著了！”

　　我看著小宋，話卻是說給老塔聽:

　　“大哥，這錢我能要嗎?CD機是人家學徽大哥給買的，我做的這點東西也沒花多少，本來就想送給你了，小宋也同意！是吧，大姐?”

　　小宋沒說話，搖了搖頭。老塔舉著錢的手也不往回收，笑著說道:

　　“行了，斌子！我這已經是撿便宜了！你現在還是一消費階級呢，別跟我客氣了，收著！”

　　我還是不想收這個錢，來得太容易，也確實太多，情急之下求助小宋道:

　　“大姐，別光搖頭啊！倒是替我說句話呀！這錢我哪能收啊！”

　　小宋踢了我一腳， 衝我一瞪眼，說道:

　　“傻逼！我搖頭是讓你別假客氣了！你們哥兒倆都是誰跟誰呀?用得著這麽推推讓讓的嗎?你拿著不就完了嗎?！”

　　我伸手接過錢，裝進口袋，臉有點紅。要是別人，沒有一千二，這套音響就賣賠了！就說是音箱那三百五刨除去，八百都不掙錢！可是拿老塔的錢，心裡不舒服，我的初衷是送給他的，怎麽能拿錢呢！

　　“大哥，你瞅沒?這錢我留著買拐了啊，這腿早晚是個折！”

　　小宋裝著生氣又要踢我，臉上露出來的卻是笑容。

　　老塔看了看表，又看著我們打鬧，笑著說道:

　　“不看你倆在這打情罵俏了，我去買點現成的，咱不做飯了！你們想吃什麽呀?蓋飯還是包子、面條?”

　　我和老塔要的分別是青椒土豆絲和木須肉的蓋飯，小宋要一個包子一碗餛飩。

　　趁著老塔出去買飯的時間，我趕緊拿出三百還給小宋，並和她匯報了這幾天賣卡的情況。小宋挺高興，拉著我回屋放錢。讓小李劉自己在茶室看電視。

　　我在那數著錢，小宋打開包，拿了一件黑色旗袍出來。

　　“大姐，快兩千了，再有這麽多就能買把新吉他了。”

　　“斌子，看看這個。”

　　“旗袍啊，真漂亮！新買的嗎?”

　　“看怎麽樣?這是我姥姥年輕的時候穿的。”

　　“老人家珍藏下來的呀！這材料，這顏色，這款式，真好！這可是很珍貴的，大姐你一定保存好！”

　　“姥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