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圍同僚皆是滿臉譏諷的看著自己,申燕飛也不放在心上,正了正嗓子,臉色凝重開口道:“陛下,有幸得王首輔垂青,微臣雖為一介書生,但略懂兵法,願意盡微薄之力,領兵前往虎雄關,誓死拒燕國大軍於均州之外!”
簡簡單單幾句話,傳到滿朝文武的耳中,如同聽到了一個笑話,若是領一州巡撫,這般主動請纓,方才是合常理,但此次領軍北上並不是什麽美差,那是稍有不妥便要掉腦袋的差事,這申燕飛如此行事,難以不叫文武百官視其為棄子。
不過有人憂就有人喜,比如禦座之上的那位皇帝陛下,此時微笑已經爬上了極具天子威嚴的臉,與王居正對視一眼後,朗然大笑道:“申愛卿真是開口見膽,常謂書生救國,卻從未有過此等壯舉,此次若是北拒有功,必是一樁美談。”
鐵打的君王流水的臣,吏部尚書朱鶴高此時見風轉舵,出列讚揚申燕飛如何忠君愛國,又是如何熟讀兵書,深諳兵法,必能大挫那白遇良的銳氣,其他黨派的文官見狀,陛下屬意,王黨領頭人是提出此事之人,不必多說,而朱鶴高所代表的乃是尚書令龐治興一手組建的龐黨,如此一來,禦史台、五署及九寺等表面上中立的衙門便不好抗拒大勢了,三師三公更不必多說,轉瞬間,先前反對王首輔的人皆是換了一幅面孔,眾口同聲附議令申燕飛領軍北拒燕軍。
見狀,待氣氛轉為溫和,奉興帝收起和煦微笑,面色堅毅,看向兵部侍郎,鄭重說道:“申燕飛,朕命你為驃騎將軍,兼征北大將軍,領大軍七十萬北上拒敵,卿當如何?”
“燕人侵我國土,殺我百姓,人神共憤。保家衛國,功在千秋,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眾將士當共戮力抗敵,以報國恩。”申燕飛情緒激動,瞟了一眼眾位武將,慷慨激昂答道。
“好,申將軍果然志比蒼天,朕命大軍即日啟程,兵發虎雄關!”奉興帝沉重的聲音響起。
“散朝!”
二十八天后,均州之北,浩浩蕩蕩的燕國中軍駐扎在距城牆五裡之外,此時正值冬去春來,大地複蘇之時,歷經三個月有余,燕國大軍連破兩座險要關隘,陳兵翼州,劍指均州,氣勢洶洶直指大齊都城,軍中將士士氣高漲,就等大將軍一聲令下,便要一路破關南下。
燕軍大帳內,一片清冷景象,除了大案上幾幅大齊的地勢圖之外,就只有四個炭盆置於四角處,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此時帳內只有一人站在那幅均州地勢圖之前,泰然自若的神態宣誓著他有著極其沉穩的心態,以及未嘗一敗的信心,他就是燕國大將軍白遇良!
三個多月以來,在他不容置疑的一條條命令下,燕國軍士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用兵如神,雖然開戰至今大齊連連敗退,丟了居庸關,又丟了翼州,燕國大軍軍中士卒視大齊軍士為螻蟻,在大將軍的統帥下,幾戰中毫無還手之力,如同貓戲老鼠一般,打的他們暈頭轉向,迷迷糊糊的就敗退均州。
本來該在這屢次大捷之後設宴款待眾將軍的白遇良,此時獨自待在大帳之中,沉默無言,不知在想些什麽,立此大功,日後論功行賞時必然封疆晉爵,在普通官員看來,可是大喜臨門,步步高升之際,如今自己官至大將軍,武將之中,已登絕頂,算是封無可封,賞無可賞,若是就此滅了大齊,當得起功高震主四個字。
白遇良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神突然狠厲起來,凶光一閃而逝,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殺氣被理性所壓製,
沒有完全泄露出來,最後只聽到沉穩的聲音附帶著半句話:“那些腐敗蛀蟲……” 他心裡在想什麽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過此次率軍出征確實讓他很不盡興,好歹也是一直自稱中原正統的大齊,鼎盛之時不說西涼,就連燕國都要俯首稱臣,如今大齊皇帝的太祖在位之時,禦駕親征,數十次戰役力挫南疆十六國,那次國戰的余波之大,以至於南疆至今還沒緩過來,其現在論實力不及西涼,僅能與燕國北方的蠻子部族相當,由此可見,大齊當年真是武將雲集,國力鼎盛。
可這次南下途中,沒有一位大齊武將能入白遇良的法眼,不論沙場名氣如何之大,道行高低卻可一戰分曉,做不得假,雖然官至大將軍,且年紀輕輕就得到了燕國皇帝的信任,年僅三十二歲,手握八十萬大軍虎符,雪夜之中馬蹄南下,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他白遇良的野心,燕國長安城中那座朝堂上,文武皆知,卻從不以此為由作彈劾之資,即使是歷來頗有些重文輕武的朝廷,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兵法造詣,以及大規模國戰時出類拔萃的指揮能力。
據曾經跟隨過大將軍征戰西涼以及北方蠻族的武將所說,白遇良行軍打仗軍中從來不帶幕僚,所有決策盡由他一人決斷,副將及大將不去說,他能清楚的記住每一個校尉都尉的名字,以及他們各自的用兵習慣,擅長如何領兵,皆是印在大將軍的腦海之中,那時有不知情的文官自作主張提了一個說法,妄下定論說白將軍是僅能運籌帷幄之中的儒將,若論戰場廝殺,還是得依靠燕國大把的出色武將。
而改變這個看法的是十年前的一場戰役,那時北方蠻族部落集結遊掠邊關,依靠戰馬優勢,使得燕國眾武將有力氣使不上,那些蠻子常年待在北邊極其寒冷的平原,騎乘的高頭大馬,在中原溫暖地帶和北方極寒地帶都可肆意馳騁,不受地勢的影響,此等先天優勢,是燕國戰馬所不能及,再者,就算出動大規模騎軍圍剿蠻子部族,也會落得一場空,北方寒冷平原的蠻族皆是以遊牧為主的部族,數量雖然由於天氣嚴寒不及燕國子民十分之一,卻勝在體魄強大,且方圓幾百裡都有撒出去的遊騎,皆是攜帶鷹隼的彪悍蠻子,一有風吹草動,必然逃不過那兩雙眼睛,不等燕國騎軍奔襲至蠻族各營,那些蠻子早已轉移到更北處,尋不到蹤跡,如同幽靈一般,北方極寒平原的廣闊足以讓蠻族肆意騰挪躲避圍剿。
一次遊掠過後,那時僅僅二十二歲的年輕將軍,主動請命領軍重創北方蠻子,彼時朝堂諸公,甚至是眾位武將,皆是一臉嘲諷,當他說出自己僅需三萬騎軍便可令蠻族數十年不敢南侵時,滿朝文武更是哄堂大笑,笑他年少輕狂自取其辱,說他不知天高地厚,可那位同樣年紀輕輕的皇帝似乎很欣賞他的輕狂,允了他的請求。
白遇良率領三萬騎軍深入北方平原,歷經九個多月,返程時僅剩親衛軍五十余人,令整個燕國震驚的是,這位年紀輕輕的“儒將”,將三個北方部族王室核心成員近乎屠戮殆盡,若不是過於深入北原,且行軍時間過久,糧草即使是大規模搶奪也終於成為了問題, 那便不止這些功勞了,近三萬人的騎軍在一次次追尋“幽靈”的蹤跡以及蠻族奮力反撲中死傷殆盡,不得不返程時,白遇良命親衛軍就此返回,一人持槍單騎深入北原深處,誓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兩天后,白遇良一騎拖著十幾顆人頭原路南下,碰到了在分別處等候自己的那五十余騎,相視一笑,無言,那時他們眼中的白遇良一身白袍銀甲,長槍挑著一串綁起來的人頭,身後無一騎追趕,威武凌然,如同天上神將下凡。
自此,燕國百姓間常常作為茶余飯後談資的,便少不了白大將軍孤身入北原,蠻子槍頭挑的故事,朝堂之上眾文武以及陛下,那時都明白了一件事:白遇良不僅領兵作戰無人能及,武道修為更是深不可測,常人難知。
酒樓中有百姓猜測,約莫是九品,馬上就有江湖武夫站出來反駁:“你也太小看我們大將軍了,北原那些蠻子,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區區九品怎能於萬軍中取下三十幾顆蠻子的人頭?還是皇族!”
“什麽三十幾顆?不是五十幾顆嗎?”旁聽者嚷嚷道。
“五十幾顆?那不是大將軍親衛軍的數量嗎?你這潑皮記錯了吧?明明是八十幾顆蠻族公主皇后的人頭,害,大將軍是真英雄啊!竟能過的了美人關。”
越傳越離奇,卻從未有人否定他的功績,在燕國,說起朝堂諸公,普通百姓可能只是畏懼,而一聽到白遇良這個名字,男子中沒有不心生向往的,女子中沒有不心懷愛慕之情的,由此可見,白遇良在燕國,在百姓心裡有著何等的聲譽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