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路過,少俠老爺且來看個熱鬧喲。”
一陣呦喝聲將瞎子的思緒拉回來了。
瞎子好像感受到了什麽,放慢了腳步。
隱藏在長發下的嘴角勾起了一分笑意,便握緊了手中黑色的棍子,在地上輕點了幾下。
一股肉眼難見的波紋擴散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反彈回了瞎子的耳朵裡。
“賣藝的嗎?”瞎子給自己灌了口酒,一股透明的酒液從她的嘴角流下,她喃喃道。
這只是一點小手段,為了彌補目上的缺失,便用上了心上的感覺...
瞎子管這叫心眼,因為以前總有一個人嘲諷她說她天生缺心眼,不會審時度勢,將來必定會被人算計死。
結果瞎子還是活的好好的。
“那人是誰來著?”
瞎子努力想要回憶起來那個總是眉眼含笑的高大身影,終歸是不了了之。
那人好像對她很好來著。
......
不過前邊的天橋的確是熱鬧非凡,搞得瞎子也來了點興致。
天橋這點地方屬於耍把戲賺點糊口錢的好去處,說白了就是小老百姓找樂子的地方。
都是流落的江湖客,或許會有點故事。
但是你踏上了這裡,就代表你是給別人看的角兒。
別人說什麽都要承的住,把戲得好,不得衝撞看客。
討錢之前得行上抱拳禮,客客氣氣的,那銅板才能進口袋。
所以基本上有點本事的江湖客都不怎麽看得上這些人。
仍你本領怪誕萬千,終歸難以比上數十年如一日正統修行的底蘊。
更別提拉下臉來討好這些江湖底層的布衣了。
當然也不排除有些老東西起了玩心。
搞什麽隨便挑個人傳承衣缽之類的,或者說我是高手但我就不去幹正經事,欸,就是玩...
旁門左道的修行不在乎時間的積累,而是在於開竅,開竅你可以自己看,也可以讓別人幫你開。
你這開竅了,人家幾十年的修行,你用上這幾天熟悉熟悉自己的技法,倒也能勢均力敵。
不過也就這樣了,要想更進一步,卻是要開更多的竅,不過按道理來說能開一個就算祖墳冒青煙了。
所以說這一行高手還是有的,就看你撞不撞的到。
你只要能在這臥虎藏龍的天橋打響名聲,那日子過得其實並不比所謂的大俠差。
這裡也是魚龍混雜的地方,風水算命,行醫賣藥,變戲法,耍猴戲的等等一類。
大都在此可以見到。
所以別看這天橋地方雖小,你要是想要知道這江湖八大門的門道,就最好從這裡入手。
至於三教?
人家正躺著收香火錢呢。
......
瞎子終歸還是升起了幾分興趣,便不顧老黃狗在一邊的瘋狂嘴硬,自顧自地走上前去,擠進了成堆的人群。
“好!再來一個!”
“你這老漢,倒是有幾分本事。”
“來,老漢,把你那看家的東西拿出來,讓大夥瞧瞧唄。”
只見那人群中間圍著的是一個老漢,他的背上背著一個籮筐,被筐子遮住,看不見裡面是什麽。
那老漢見眾人叫好,便拿出一片竹編,雙手上下飛舞,一隻活靈活現的杜鵑便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諸位看好了,這便是老漢我的看家本領。”
老漢微微一笑,便用雙手捂住了那竹子編的杜鵑,
口裡嘰裡咕嚕的不知道說道些什麽、 一放開手,那竹製的杜鵑竟飛舞起來,還發出陣陣悅耳的鳴叫。
看客皆是驚歎無比,直呼開眼。
更有甚者,以為這老漢乃是菩薩化身,點化了那竹杜鵑。
於是便從口袋裡摸出銅錢,準備扔給那老漢,權當香火錢,求得那菩薩庇護......
不過瞎子卻‘看’出了些門道。
“掛門和彩門搞在一起弄出的古怪東西。”
瞎子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說道。
而那竹杜鵑好像有靈性一般,從老漢的手中接過了竹笠,便飛到了看客中間。
“各位老爺有錢的捧個錢場,無錢的便給老漢我點吃食便是,老漢我初來乍到,各位老爺行行好,賞口飯吃。”
老漢雙手抱拳,向周遭的看客行了一禮。
說到底還是京城,多數人的手上還是有點閑錢。
再加上這玩意屬實新奇,出手倒也大方。
不一會兒工夫這竹笠便有了五分滿,可是就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了一陣推搡的聲音。
......
“臭瞎子,擋著路了。”
一陣勁風從瞎子的後面傳來,瞎子耳朵一動,便向左一踏,整個人就滑了出去,恰好躲過了那股勁風。
不過旁邊的人沒有瞎子如此身手,被砸了個正著。
正要叫罵那混帳莫不是不長眼,卻是定睛一看,發現不長眼的是他自己...
來者乃是那臭名遠揚的曲蛇劍柬仁,而這位,就是屬於歪門邪道中的屑人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上不來下不去,就卡這了。
這人如其名,他倒是也算機靈...
說是耍的劍,其實那劍乃是淬毒的暗器,其劍柄可與劍身分離,用內氣射出,軌跡曲折如蛇行,故得此名曲蛇劍。
一般不知道的就會著他的道,偏偏這人隻作小惡,不過詐點錢財罷了。
並不是沒有好手要除這一害,不過他察言觀色著實是一把好手。
招惹不起的絕對敬而遠之,對於打得過的就是各種手段都耍上,倒也闖出了一些名堂。
總之就是有點東西,但是東西不多。
江湖中這種人多如牛毛,碰上了就只能自認倒霉,權當破財消災。
承他幾句妄語,倒也不算什麽大事。
瞎子見到此人如此囂張氣焰,不過是笑了笑,搖了搖頭,便走了..
“怎麽了,瞎子,慫什麽,反正你是百無禁忌,不沾因果,拔劍乾他就完了,老夫給你助威,咬他牛至。”老黃狗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瘋狂拱火。
“他這次算是栽了,走吧。”
瞎子沒有理會在一旁狗叫的天狗。
把黑棍斜倚在懷裡,摸出酒葫蘆,灌了一口酒。
空出來的左手掐了個銅籬鐵帳指,擠出人群便離開了,朝著樂坊走去。
......
那柬仁聽到了瞎子的話,正要發作。
卻是著了什麽東西的妖道一般,被迷了眼,忘記了自己方才到底要幹什麽。
隻得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才回憶起了自己正是要敲這老漢一筆呢。
這京城賣藝的基本上都要挨上這麽一遭,他不來也是便宜別人了。
“你這老漢,是不知我這天台的規矩?”
於是柬仁便開口發難,一雙鼠目盯著那老漢的竹笠。
嘴上不消停,臉上卻是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好像真的煞有其事一樣。
“哦,某家初來乍到,不知規矩,還望大俠指點幾番。”
老漢倒是生了個好脾氣,看著柬仁那咄咄逼人的模樣也沒有發作。
只是笑臉相迎,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
“戶稅,丁稅,關稅,市稅,你在這場地掙了錢,可是要交那賣藝稅。”
“那這稅,你看是要多少呢?”
那老漢雖是一副笑面未改,語氣卻是不善了起來。
這稅務可是要給朝廷管理的。
按照大慶律法,私自征稅是要當街殺頭的。
這柬仁膽子再大,也不敢當眾拿這事情開玩笑。
不過這天台卻是個例外,這裡的江湖客可不會守那勞什子破律法。
這裡的規矩就是你的本事。
你的本事是這行的頭兒,那規矩就由你來定。
而看客們也不會聲張此事。
畢竟一旦發生這種事情,可比瞧那耍把戲好多了,那都是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
看熱鬧是大慶人的天性,為此丟了命的多的是。
不過看客們還是樂此不疲。
只有屠刀揮到了他們身上,他們才會想起來,這大慶的律法不僅是約束了江湖客,還間接保護了他們...
......
照例這裡也圍上了越來越多的看客。
不僅有同行擱一邊幸災樂禍,甚至還有幾個官家的魚鷹抽著大煙在一旁指指點點。
照例的天台比鬥是不會出人命的。
大夥心裡都有一個度,畢竟行走江湖,抬頭不見低頭見,凡事留個線,大夥都是好哥們。
這也是為什麽官家人沒有馬上現身的原因。
“照例,留下八分,剩下的二分你自己安排。”
那柬仁大手一揮,豪氣的報出這串數字,不過配上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子,卻是格外的滑稽。
看客們便開始數落起這柬仁的不是了...
畢竟按理來說收上五分便已經很高了。
柬仁這番話,完全是欺負這老漢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想要訛上一筆。
不過被這柬仁四周環顧一下,空氣便安靜了下來...
看客們好像都忘記了剛才的打抱不平,都將目光投向了那賣藝的老漢,想要看他作何反應。
那老漢從自己背後的竹筐裡摸出一把豆子...
豆子被老漢灑在了地上。
那竹杜鵑便自行解體,化作一根根竹片立在地上。
不過刹那功夫,那豆苗便纏上了竹片生長發芽起來。
定睛一看,這模樣竟與那柬仁有幾分形似。
“某家不欲傷人性命,還望大俠莫要如此欺辱某家。”老漢拱手行禮。
看客見了這一手也是瞧見了這老漢把戲的不凡之處。
不過當局者迷,這柬仁卻還是一副貪婪模樣...
也許是被什麽東西蒙了眼一般,看不見老漢眼中的不善。
按理來說以這柬仁的機靈勁應該順著老漢給他的台階下去,可惜他今天時運不濟,招惹了瞎子。
瞎子那一個指決可是有講究的......
只是引出了柬仁的貪念,其他的便是由著他內心想法發揮。
貪念越小,今天碰上的惡兆也就越小。
不過這個局面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沒有人比我更懂因果, 瞎子如是說過。
柬仁並未作聲,只是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軟劍。
老漢見此情形,隻得歎氣一聲。
“哎,我本不願傷人性命。”
話音剛落,那豆人須臾之間便枯萎倒下,化作了飛灰。
而那柬仁劍還未拔出,卻是像著了魔似的。
平日裡的小眼睛瞪的老大,眼珠子都好像要脫出去一般,半天不發出聲響,模樣十分滲人。
人群中咚一聲悶響......
那柬仁便迎面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哎!這!”官家的人見事情不妙,趕緊上前去查看情況。
將柬仁翻過來,那中年漢子的皮相竟變得枯槁形如老翁,沒了生息。
扭頭再看那老漢,他把竹笠裡的錢收好,一個轉身,那竹笠便自他頭上往下罩下去,不見了人影,只剩下一個竹笠還留在原地。
官家人也反應過來那老漢兒有問題,但再上去抓人,卻已經來不及了。
竹笠被掀開,卻不見了老漢的身影。
這變戲法的老漢,就這麽憑空沒了。
周圍的看客看熱鬧不嫌事大,反而津津樂道拍手稱奇。
......
今日之事,怕是又要在坊間流傳熱鬧幾日。
鬥笠客天橋怒殺曲蛇劍,算是為民除了一害,就是麻煩了官家的人,這衙門又是多了樁疑案。
天色卻逐漸陰沉了下來,下起了柳雨,衝散了聚在一起的江湖客們。
最近著實不太平。
雨也愈下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