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便是那瞎子的情況了。
瞎子早上一般還是雷打不動的去到酒坊打酒喝。
因為白天和黑夜對於她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
唯一可以讓她感受到時間流動的就只有手中葫蘆中逐漸減少的酒液。
以及慢慢消停下去人群的嘈雜聲。
所以說打上一壺酒還是很有必要的。
瞎子不喜歡睡覺,或者說很久以前她就已經睡不著了...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忘記了很多東西,到頭來連怎麽睡覺都忘記了。
......
玉裟樓的姑娘們看到瞎子平日裡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門口搬上一條藤椅坐著發呆,沒有人知道她在想著什麽。
一條老黃狗陪她曬太陽...
倒是有不長眼的潑皮去招惹她,不過當第一個人直接被瞎子一棍子敲成看到人就喊媽的傻子之後,這些人就消停了。
畢竟誰也不想憑空就成了別人的好大兒,這是對男人最大的侮辱。
......
七拐八杠走過了幾個彎彎繞繞的胡同。
面前卻是飄來一陣酒香。
瞎子抽了抽鼻子,便知道自己要找的地方到了。
一個簡單的酒字招牌映入眼簾...
很小的店面,一眼望去就只有幾壇酒和一個櫃台。
還有一個透過櫃台的縫隙隱約可以看見,不知道在忙活什麽的嬌小身形。
“三球,還是老樣子,桂衢釀,給我打滿。”
瞎子來到了酒坊,斜倚在不大的櫃台上,放上幾塊碎銀,含糊不清的說著。
碎銀砸在木製的櫃台上,發出幾聲悶響。
那櫃台下鑽出來了一個包子頭小姑娘。
大概是被瞎子喚作三球的人......
“都說了多少遍了,老子叫林鈴靈,別管老子叫三球。”
“三個零,不就是三球嗎?”
瞎子只是調笑地說道。
不管眼前嬌蠻姑娘的小臉已經被氣得鼓起來,像個河豚一樣。
“好想戳一下。”
瞎子沒安好心地想道。
不過說歸說,手上動作卻不含糊......
只見那林鈴靈小腳一翻,一個酒壇子就飛上了她的手上,隨手一拍,一股酒液便飛了上來,直接流入瞎子提前拔開塞子的酒葫蘆裡。
“好~好~好~”
瞎子一邊拍手一邊叫好。
不過語氣沒有什麽波動就是了。
三球便得意的搖了搖頭。
自覺方才動作可謂是賞心悅目,優雅無比......
“那是,也就只有瞎子你才能得此待遇,別人來老子是不論如何都不會露這一手的。”
“你這酒坊開在這裡,好像平日裡除了我也沒有別人啊。”
瞎子選擇直球攻擊...
“你懂什麽!這叫酒香不怕巷子深,怎麽可能沒有生意!”
“是是是,小老板說的都對。”瞎子只是接過酒葫蘆灌了一口,摸了摸三球的頭便走了。
“呀,你這渾人,說了多少次了,不準摸老子頭!”
“怎麽還是這麽高。”
“瞎子,你給我站住,吃老子一記七傷拳。”
“哈哈哈,走了。”
三球急了,從櫃台裡直接飛出來捏起小拳頭就要往瞎子身上招呼。
腳下生風,溜之大吉。
瞎子的一天,從被三球攆著跑開始.....
瞎子自覺這是每天必不可少的鍛煉,
就不知道三球是怎麽想的了。 “混帳瞎子,又多給了一錢銀子。”
三球追趕不成,隻得氣喘籲籲地回到櫃台。
她一把抓過瞎子隨手拋下的碎銀掂量了一下,貓尾眼卻是勾起了小月牙。
看起來三球還是樂在其中的。
......
講真,若三球真的對瞎子有什麽歹念的話那肯定不是如此兒戲的打鬧。
要說這三球,本名叫林鈴靈,可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麽簡單。
京城這地,可謂是臥虎藏龍。
一個小姑娘獨自在此開個酒坊,定是一件叫人感到稀奇的事情......
她養父乃是那丐幫的龍頭,丐幫那是什麽地啊?
三教九流的落魄戶都擱裡面混口飯吃...
從小便習得百家之長,見多識廣,什麽都會億點,一般的江湖客可是那她沒有辦法的。
畢竟你那招式剛出,她便把你的底褲都扒出來了,怎麽玩嘛。
在加上人家那一層關系,你想動她?
那是根本沒有把我們“天下第一大幫”放在眼裡...
等著,馬上到你家門口,讓你知道什麽叫作噩夢纏繞!
江湖不是比比劃劃,江湖是人情世故。
人家天下第一大幫,怎麽說也得給幾分薄面。
不過三球好像和她那便宜爹因為一些事情鬧翻了,所以才跑出來自己開了個酒坊。
他們丐幫有個黃堂主,現在已經入土了...
這黃堂主乃是前朝人士,家中世代釀酒,卻是到了他這一代斷了傳承,只是將自己祖傳的技法教給了這小丫頭,算是三球選擇開酒坊賺錢的原因吧。
而黃堂主教給三球的技法,其中就有那早已經失傳了的桂衢釀。
這也是為什麽瞎子喜歡來三球這裡買酒的原因。
瞎子喝了這酒之後,就能朦朦朧朧回憶起來幾個在桂花樹下吵鬧著,招呼著她的嬌俏人影...
雖說看不清面容,但總歸可以讓她安心下來。
她好像對她們許諾過什麽,但是瞎子想不起來了......
酒裡面得藏著故事,才不會惋負美酒之名。
......
瞎子剛潤出巷子,一條老黃狗便攔在了瞎子面前。
“喂,姓楚的,老夫餓了,趕緊給老夫弄隻叫花雞。”
若是有旁人在此,定會大吃一驚...
因為這老黃狗居然口吐人言,雖然說精怪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以做到。
但是那都是大妖以後的事情了...
而江湖自有規矩,大妖不可入皇城,而這老黃狗卻是堂而皇之的跟在瞎子後邊,著實讓人疑惑。
“沒有,只有剛剛打的桂衢釀,要不要,分你一口,你再去溷藩借著酒勁來上幾口,差不多就飽了。”
瞎子從腰後摸出酒葫蘆灌了一口後把葫蘆在老黃狗的面前晃了晃,開口道。
“老夫可是天狗,你不好吃好喝的供著我就算了,還如此羞辱我!姓楚的,你可真不是東西。”
“別狗叫了,你不就是昨天看上了那玉裟樓花魁養的霄飛練, 想拿著叫花雞去討好它嘛,還天狗,舔狗才是,你和它物種都不一樣,別想了。”
“楚瞎子,你怎麽無故侮老夫清白。”
老黃狗泛黃的臉上居然也浮上了一絲紅意,流露出一副人性化的表情,衝著瞎子呲牙咧嘴...
最後一人一狗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走出了巷子......
一旁倒是有人看個稀奇。
畢竟在他們看來,這瞎子和狗吵起來了,莫不是一件怪事?
不過瞎子並不在乎,她清醒的時候太多事情壓在了她的腦袋裡...
只有喝醉了才能借著發酒瘋的由頭胡言亂語幾句......
他人不過是當個笑話聽,瞎子自己也樂意別人這樣覺得。
吵著吵著,瞎子的思緒便被拉遠了......
畢竟她說自己吃過長生不老藥,誰會信呢?
她說她是那權傾朝野的趙高認的乾妹妹,誰信呢?
她說她是那始皇陵墓的守墓人,誰信呢?
她說那耍刀客其實從秦朝至今一直是同一個人,並不是那天機老人所說的一脈單傳,誰信呢?
很多人都在找她,找她留下的傳承,她卻不知道自己留下來過這些東西,只不過是每天堅持揮刀,堅持了上千年之後自然就會耍刀了...
所謂永生,即為永世不得超生,她的靈魂被一點點磨損,到後來已經記不得什麽事情了,只有一點點迷蒙的記憶,還有沒日沒夜的幻覺以及血肉模糊的夢。
世上利刃萬千,唯有過往最傷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