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備戰節奏很平穩。

　　盡管楚子航遠渡重洋，但他們之間的友誼地久天長。有了楚子航的助力，路明非可以補強自己的劣勢科目。他的分數和名次逐步提高，從五樓上了六樓，又從六樓實驗室一側到了辦公室一側。

　　叔叔是個溫和派自不必說，嬸嬸在路明非有進步的前提下也不會斥責他。路明非保持著穩定的提升，按這個進度，他拿下一個末流985高校的主要文科專業沒問題，衝一衝中等985高校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計劃屬實趕不上變化。

　　2020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橫掃世界。工廠停工、商場限市，各社區進入封閉式管理……

　　國家進入了戰時狀態，動員人民，以舉國之力打響了抗疫攻堅戰。

　　理論上的開學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遲，最終變成了網課。路明非在複習間隙還成為了社區內的志願者，和社區的黨員幹部們一同為空巢老人運送生活物資。

　　嬸嬸覺得做志願者可能會耽誤複習，路明非卻不這麽想。

　　“我在家裡隻複習的話很無聊，而且我已經達到上限了。既然有把子力氣，就要做點事。嬸嬸，您覺得有無道理呢?”

　　戴著N95口罩的路明非最終說服了嬸嬸，投入到為人民服務的工作中去。

　　在這次志願服務工作結束後不久，一個社區工作人員就來到了路明非的家。當時嬸嬸正要去買菜，那個工作人員讓叔叔和路鳴澤回避，在兄弟倆的房間裡和路明非談話。他們談話的內容就是再普通不過的鼓勵和走訪摸排情況，但只有路明非和那工作人員知道，真正的談話內容是寫在手機備忘錄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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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非啊！！買兩斤桃，十個西安宮廷牛肉餅，三份豆腐腦，要是看著有別的東西好的也買點！！”

　　嬸嬸的魔音從廚房傳來，震得整個房子都嗡嗡作響。

　　“得～嘞！您就請好兒～吧！”

　　路明非唱戲般拖長聲音回答嬸嬸，穿上戰靴，一溜煙地下樓。

　　距離二零二零年高考已經只剩一個多月，但路明非一點都不急——他已經不準備參加高考了。

　　送別楚子航的時候，路明非還在想著追尋爹媽的腳步，先在國內攻讀歷史學或文博專業過渡，再找機會出國。在高三學年中，他也在為此努力。

　　但隨著那個社區工作人員的到來，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路明非永遠忘不了他們在手機備忘錄上的交流。

　　“去美國留學，或者在國內正常高考升學，你有選擇的權利。”工作人員的眼神鋒利如刀，打字速度飛快，“我是受上級委派來與你商議這件事的。”

　　“您的上級是……”

　　“你只需要知道我直屬於國家安全部，上一個經我們推薦決定去美國留學的孩子叫楚子航。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

　　原來師兄是通過這種方式去美國的！

　　路明非悚然。

　　“你無需害怕。我只是來執行國安部的命令，再將你的選擇匯報上去。”工作人員察覺到路明非的心態變化，稍稍放松了態度，“如果你選擇在國內正常升學，畢業之後你可以進入國安隊伍，留在國內工作;如果你選擇去美國，大多數時間就得在海外發展了。”

　　“但美國的疫情很嚴重，而且他們正借著國內和世界范圍的疫情與我們大打貿易戰。”

　　“放心，政府間的交往雖然來到了冰點，

但我們是以民間交流的名義進行活動。至於疫情，我們會給你提供防護方案，你也可以向你的好朋友詢問防護方案。”　　“好吧。不過我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和嬸嬸商量。”

　　“那好，這是我的微信，我們用微信聯絡，每次對話結束後務必刪除聊天記錄。”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要推薦我去美國留學。”路明非盯著社區工作人員，“還請告訴我答案，同志。”

　　“因為你的父母。”

　　“我大概明白了，同志。”

　　社區工作人員打完字，又說了幾句場面話，這才站起身離開。

　　路明非送那個工作人員出門，待嬸嬸買菜回到家，和嬸嬸說了出國留學的事。

　　正巧路鳴澤去了趟國外後就想著去國外讀大學，叔叔嬸嬸又不想直接用自己的親生兒子試錯。於是老路家第一個吃螃蟹的重任很自然地落到了路明非肩上:嬸嬸一家三口一致決定讓路明非直接從本科階段開始留學。

　　“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明年你倆一起複讀嘛！哥倆一起備戰高考，互相也有個伴，對吧，鳴澤?”嬸嬸循循善誘，“同意的舉手！”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路鳴澤和叔叔一起舉手。

　　“好吧，少數服從多數。”

　　路明非苦著臉表示自己服從決定。

　　“男孩子嘛，出去見見世面總是好的。”叔叔一手搭在沙發靠背上，一手搭在路明非肩上，“楚家少爺不就在國外留學麽?芝加哥大學的私立聯誼學校，讀機械系，據說混的風生水起呢！”

　　“我和師兄經常聊天，這些他都和我說過了。師兄還總給我發他那個學院的風景。”

　　“哦對，你們是一起戰鬥過的鐵哥們好戰友。”叔叔啪地一拍腦門，“看你叔叔這記性，把這事給忘了。”

　　“好戰友?”

　　“競技體育就是不流血的戰爭。”叔叔說了句名言，路明非緊接著跟上後半句，“我們一起拿過冠軍，當然是鐵哥們好戰友！”

　　“行吧行吧。明非啊，你不是想學歷史或者……那個叫什麽來著……”

　　“文博，文物與博物館學。”

　　“對對，文博。你不是想學歷史和文博嘛，去問問那個社區的，能不能給你推薦個好學校，再問問楚少爺，看他了解的那些學校有沒有這兩科！”

　　嬸嬸被這兩個活寶弄得相當無語，撂下一個命令就去廚房擺弄她新買入的做飯機器人。

　　“國安部推薦師兄去美國留學……那我可不能落後了！”

　　路明非思前想後，終於下定決心，在美國國旗上畫了個圈。

　　於是路明非在學校發的“畢業意向表”上填了“出國留學”，與趙孟華蘇曉檣等嗯哥富姐一樣。

　　“路明非，你也準備出國留學?”

　　某個課間，趙孟華搬著椅子過來和他嘀嘀咕咕。

　　“因為我一直想讀歷史學或者文博專業嘛！楚師兄已經去留學了，我問過他，他說美國有很多大學的歷史學都相當出色。”

　　“國外大學的學費更貴……哦，我忘記你有門路了。”趙孟華連連擺手道歉，“有叔叔阿姨在，說不定你一分學費都不用交。”

　　“那都是以後的事了，我還沒想那麽多。”路明非的眼神有些暗淡，“我已經很久沒見過老爸老媽了，都不知道他們在哪個美國學校裡能說的上話。”

　　“行了，你總歸能找到門路，比我們這些還得苦哈哈填申請表投簡歷參加面試的強！”趙孟華拍著路明非的肩，“今天晚上文學社聚會，貓咖集合。社長也要來，go不go?”

　　“Go！”

　　一聽“社長”這兩個字，路明非的眼睛就閃閃發亮。趙孟華嘿嘿笑著，搬椅子回自己位置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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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做了充分準備，卻萬萬沒想到高二下學期進行的會考成績耽誤了他的留學大業。

　　他的文科成績算得中上水準，生物也還行，物化偏偏是一坨翔都不如。為此他夙興夜寐，使出吃奶的勁猛攻這幾門高一下學期就不用上的課，終於在會考中把自己的化學成績提到了80分，勉強拿到個B，但物理依然是及格線水準——高中的化學更偏向記憶性，背公式就能解決，路明非還應付得過來。但物理這門課路明非是真學不會，能拿個及格在成績單上標注C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於是這個及格害慘了路明非。他向十幾所美國大學提交了申請，得到的答覆都是如下內容:

　　“親愛的申請者路先生:

　　感謝您對本學校某某學院的關注並提交申請。但由於您的學業考試成績不符合本校某某學院的最低要求，很遺憾地……”

　　一連幾天，路明非收到的回復郵件全是拒絕。家裡扔出去好多美元結果連個響兒都聽不見，嬸嬸氣得三屍暴跳，一邊罵路明非不努力，一邊罵美國人要求太嚴，連帶著批會考卷子的老師們也罵了進去。路明非最開始也很蛋痛，但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隨著被拒絕次數的增加，路明非反而不急了。

　　大不了撞老爸老媽的木鍾嘛！雖然幾年不見，但畢竟是親兒子，還能不讓自己撞木鍾?而且還有國家部門的推薦，路明非就不信自己找不到個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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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有一封郵件，請及時接收。”

　　路明非剛拎著桃子和餡餅進屋，就聽到屋裡的華為機器人超大聲的郵件信息通報。

　　“不用看了，又是拒絕！真是的，浪費時間浪費錢，要不你直接找你爸媽去吧！”

　　嬸嬸接過路明非手裡的東西進了廚房，口中兀自絮叨個不停。

　　“萬一是錄取通知呢，嬸嬸——打開郵件，小藝。”

　　路明非命令華為機器人打開郵件。文件不大，按路明非這幾天處理郵件的經驗來看，應該是拒絕郵件。如果是錄取郵件，會帶著一大堆這個那個的表，文件壓縮包很大。

　　華為機器人連接電視屏幕，展現出郵件的內容。甫一看到郵件，路明非就吃了一驚。

　　與之前的全英文郵件不同，這封郵件竟是用中文寫的。

　　“親愛的申請者路:

　　感謝您對芝加哥大學的興趣與支持，但很遺憾，由於您的學業考試成績不符合本校要求，您未被錄取。”

　　開頭還是相同的格式，但隨後就變了:

　　“但正如陸放翁詩中所說，‘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雖然芝加哥大學拒絕了您的申請，但卡塞爾學院歡迎您的加入。

　　首先請允許在下代表校董會與各職能部門介紹本學院:本學院位於美利堅合眾國伊利諾伊州芝加哥遠郊，是一所私立大學，與芝加哥大學是兄弟院校，每年會舉辦非常多的學術交流活動。因此，本學院從芝加哥大學那裡取得了您的申請資料，並得知您的意願是攻讀歷史學專業。這真是恰到好處，本學院的歷史系擁有湯因比先生、羅友枝先生等知名歷史學家，是研究歷史的絕妙場所。卡塞爾學院在此再次誠摯邀請您選擇本學院。

　　倘若您有意願選擇本學院，請及時聯系本學院新生部教授康納德?威廉?古德裡安教授。他正要前往中國參加一場學術會議，不日即將到達，這是他的微信號。

　　我們很榮幸為您服務。這裡是招生部教授助理葉，以及學院秘書諾瑪?亞當斯。”

　　郵件下方還加蓋了好幾個電子簽名和電子印章。路明非仔細辨認，發現有校長簽名、這個葉助理的簽名，還有這個叫諾瑪?亞當斯的學院秘書的簽章。

　　路明非看完這封郵件，有些迷茫。

　　單看開頭的話，這就是一封再標準不過的拒絕郵件，但為什麽後面還有“但正如陸放翁詩中所說”，峰回路轉地告訴自己被錄取了?路明非從小學開始就知道寫應用文必須言簡意賅直奔主題，這要是郵件讀者看見開頭直接一劃丟進回收站，不就直接白給?

　　還有一種可能……這個葉助理，還有諾瑪秘書，他們知道自己不會隨手直接一劃將郵件丟進回收站！

　　路明非想到這裡，背上已經冒出一層細密的白毛汗來。

　　自己被人監視了?還是說……

　　“我超，我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師兄就讀的那個學院麽?雖然葉助理和諾瑪秘書不了解我，國家的人和師兄了解我啊！師兄在學院也混得好，他們給招生辦的人提點建議不就行了嘛！多疑了多疑了！”

　　路明非想著想著， 突然自打一個耳光。各種情感交匯之下，他忘記了這個“卡塞爾學院”就是楚子航就讀的美國私立大學。再加上國家部門的推薦，這種私立大學相中自己也不算奇怪。想到這裡，路明非也就不再疑神疑鬼了。

　　“明非！你在幹什麽?”

　　嬸嬸聽到巴掌拍肉的聲音，連忙從自己廚房裡出來，就見路明非右臉上一片通紅。

　　“我給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做夢。”路明非指著華為機器人的屏幕，“師兄就讀的那個學院給我發錄取郵件了。”

　　“真的?！”

　　嬸嬸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華為機器人面前，粗略一看，喜悅之情已是溢於言表。

　　“老路家的，明非有人要了！”

　　“真的?”

　　叔叔也從屋裡出來，見嬸嬸臉上笑容盛放，也喜形於色。

　　“什麽叫有人要了……難道我不是不上大學只是沒人要嗎……”

　　路明非聽著嬸嬸的用詞，黑線從額頭上流下。

　　“好了好了，明非你明白嬸嬸說的什麽意思就好！”

　　嬸嬸興奮地又跑回廚房，不多時，就端著牛奶和豆腐腦出來了。

　　“鳴澤，明非，老路家的，先對付點，晚上我們去吃烤肉，慶祝明非有人要……啊不，被美國大學錄取！”

　　“好！”

　　路明非兄弟倆和叔叔用力鼓掌。

　　“對了，那個古德裡安教授的微信我還沒加呢。”

　　路明非連忙放下手中的餡餅，去電視屏幕上找那個古德裡安教授的微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