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幕如約而至,距離晚上八點還有一個小時,直到這麽關鍵的時候路明菲才想起來一件要命的事情。
作為一所貴族學府,卡塞爾在牛逼這一方面遠勝仕蘭中學,從裝修到行事處處都透露著典雅的歐洲中世紀風格,光是從餐廳那種古老的巴洛克風格就可見一斑。在這裡舉辦的舞會不是過家家,是要穿正裝的,女孩子的正裝當然是會噠噠的高跟鞋和飄搖的長舞裙。
可是路明菲沒有,作為一名年方十八歲的灰姑娘,此前她打扮最漂亮的一次大概就是諾諾和零她們帶自己離開電影院,華美的大蓬公主裙有種歐洲王室的風范,但那種衣服穿起來很累帶起來更麻煩,一件大概就把行李箱包圓了,她留在了嬸嬸家裡沒有帶來美國。
灰姑娘大概也不會想到自己剛加入卡塞爾就有需要登上社交舞台的場合,手裡這些年攢下的小錢錢置辦了各式裝備後余錢已經不是太多,更何況學院在深山老林裡,有錢也沒法讓魔鬼給你臨時變出來一身不是?
零回宿舍的時候,看見臥室裡滿目狼藉,路明菲把她衣櫃裡為數不多的衣服全翻出來了一件件搭配,全都是日常系還有點宅女。
畫著動漫少女點讚的痛T能入得了凱撒法眼麽?也許高富帥不懂動漫會覺得莫名的有意思?路明菲只能這麽想好讓自己可以蒙頭穿著痛T,昂首闊步地加入白舞裙的小姐姐們當中,假裝自己和她們一樣長裙飄飄不是個異類。
“你在幹什麽?”零一件件把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撿起來疊好。
“在考慮該穿什麽去舞會……”路明菲撓了撓頭,“你說我能不能著穿校服去?”
“意思就是這麽幾天來你全然沒有準備對吧?”零看路明菲的眼神充滿了憐憫,不是那種可憐某個倒霉孩子的目光,是覺得這人已經沒救了等死吧的無語。
“我又沒參加過舞會……”路明菲默默捂臉,“土包子是這樣的啊!又不是每個人生來就是貴族!鄉下農民總要進了城才知道原來不是每個人都開驢車!”
零站到路明菲面前,雙手搭在她肩上,面無表情。
雖然是室友,路明菲很少和零距離這麽近,彼此之間呼吸可聞。零身上有種淡淡的清香,路明菲很確定那不是洗發水之類的殘留,那味道就像忍冬時節孤寒在枝頭上的繁花,並不炫目惹眼,在蒼白的大雪中也一樣素白,一不留神就會錯過。可當你注意到它的時候就會發現,在這萬花凋零的季節,它美的叫人驚心動魄,不願意在春夏綻放只是因為它討厭世間的喧囂,它更喜歡孤單的在隻屬於自己的世界中黯然神傷。
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子的話,在這一刻大概會愛上她吧?那張素淨的臉龐真的潔白無瑕,睫毛修長如鳥翼展飛,瞳孔深處只有你一個人的影子微微蕩漾如清泉,她什麽都不必說,因為所有的話都已經在無聲的柔情中化開了。
“你這樣我會覺得你愛上我了哎……”路明菲吐了吐舌頭。
零的眼神立刻變了,不過以她的表情很難分辨出生氣這種感情來,只是路明菲能感覺到那句話好像叫她有點不爽。
“好吧好吧,那就是要鼓勵我去赴死麽?”路明菲舉雙手投降,覺得風蕭蕭兮易水寒,她這壯士一去兮大概就回不來了,零的表現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勇士,正在被送往絕命的戰場。
“不,是量身高。”零淡淡地抬頭看了一眼路明菲腦門,伸手把她頭頂的發壓平,
“目測你比我高4厘米,我的衣服你穿上應該沒問題。平時穿的中式鞋碼有多大?” “36。”
“我是35.5,稍微會有一點窄,不過也夠了。”零打開自己的衣櫃,路明菲頓時覺得自己這灰姑娘被曬瞎了。
JK、Lolita、朋克、嘻哈、校園、常服、舞裙、夜店,甚至還有中式漢服和東南亞草裙舞蹈服,下面的透明方盒子裡是配套的各種鞋子,零把宿舍裡那半面牆壁的衣櫃給塞滿了,其中絕大多數看上去都不像是她會穿的類型,但偏偏這裡就是什麽都有,約等於路明菲的夢中情屋。
“這些你都會穿嗎?”路明菲張大的嘴巴裡大概能塞進去一個蘋果。
“並不,很多都和我風格不搭。”零淡淡地說,“我可以不穿出門,但是我不能沒有。”
我擦咧,這是什麽土豪宣言?路明菲覺得自己的人生價值觀受到了嚴重衝擊,這就好比那些Steam上的頂級玩家,他們的遊戲庫琳琅滿目,好像全平台的遊戲他都有,但是一打開遊戲時間會發現絕大多數都是零,也就是說他們從未啟動過,買來只是圖個好玩。這樣以後和別人談論起某遊戲的時候,就可以大言不慚的說我玩過這遊戲!然後巴拉巴拉胡謅一堆,當個好像很牛掰雲玩家。
和零比起來仕蘭中學裡的那些富二代都是渣渣啊!一個個恨不得把戴在手腕上的名表往你臉上杵,換了個新包一舉一動都是滿滿的顯擺,真正低調的土豪就該像這樣!我可以不用這些東西,但是我不允許我的收藏庫裡面有缺失的部分!
“土豪我能求您包養麽?”路明菲抱住零和她臉貼臉蹭來蹭去,好似諂媚主人的茶杯小犬,“不用什麽多余的,我能自己養活自己!您隻用給我留點剩飯剩菜就行!我很好養的!”
“可以。”零歪著腦袋,被這隻熱情的人形忠犬蹭的有點上癮,“我的衣櫃你可以隨便用,這裡的衣服全部都只能手洗,你要用心。”
“沒問題!”路明菲美的頭上直冒泡,“話說這麽多東西你入學的時候一個人帶得動麽?”
“我快遞了一個集裝箱。”
如果說話也能殺人不償命,路明菲覺得這一招當歸零莫屬,短短的一分鍾內她的人生觀又一次受到了衝擊,絕殺血槽清空。
“你自己挑吧,我不太喜歡過分張揚的風格,不過這裡也有,你要是想打扮成夜店辣妹我也可以幫你。完成了之後給你補個妝,既然是要去參加舞會,唯一的S級當然要亮眼一點。”零半躺在床上,拿著書遮過了她的眼睛。
有此等室友,人生夫複何求?這大抵就是路明菲現在的感慨了,零不喜歡被道謝所以不能對她說謝謝,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多請她吃點夜宵。在吃這一行,零大概算是卡塞爾首屈一指的大師,因為她不但喜歡吃而且能夠分析菜品的做法來源和調料使用,指出其缺點和優點。路明菲一度覺得零應該是個公主,只有公主才會有這樣精致的胃,好像她早已吃遍了全世界的美味佳肴。
安柏館燈火通明,這是一座有著哥特式尖頂的別墅建築,屋頂鋪著深紅色的瓦片,牆壁貼著印度產的花崗岩,從那些巨型的落地玻璃窗看進去,這裡的光華遠比卡塞爾的任何地方都要絢爛,它的主人凱撒應該是秉持著要把安柏館締造成卡塞爾的東方明珠這種念想,所以總是把燈光功率開到最大,儼然一座深山中的帝王舞廳。
安柏館大門鋪上了紅地毯,兩廂盡是飄散的花瓣,學生會的幹部男生穿著黑色禮服,上衣口袋裡揣著白色的手帕或者深紅色的玫瑰花迎賓,女生則一襲白色的蕾絲邊魚尾長裙,手裡提著花籃,會給每一位進入的客人撒下花卉祝福,笑容甜美的好像他們是一對正在婚禮上的璧人。
路明菲躲在遠處的小樹林邊上遠遠地看著,暗自腹誹凱撒這個資本主義的走狗真是鋪張浪費,從嬸嬸教育下長大的灰姑娘向來秉持著勤儉持家的好習慣,見不得這些有錢人這樣沒所謂的隨手亂撒錢。
當然她也不是一味地仇富,如果凱撒願意把今晚的牌場變成美金打到她的S級學生證帳戶上,那麽她也不是不可以高傲的伸出手,一邊傲嬌的說著才不是因為錢呢,一邊讓凱撒跪下來吻一下她的手背邀請她加入學生會。
事到如今有點趕鴨子上架的味道,路明菲心底裡其實還是不大願意去參加這場舞會的,可是她前幾天剛打了凱撒一發黑槍,凱撒作為學生會的老大,想必在卡塞爾有一手遮天之能,自己這無依無靠初入江湖的小俠女怎麽著也得給大俠去賠個不是,說一聲小女子這廂給凱撒大哥有禮了才行啊。
她再度重新審視自己,湖藍色的一字肩V領上衣,沒有過多的裝飾也沒有過多的冗余,只是在腰際收起來扎了條腰帶,裙角綴著幾顆編織著蕾絲邊的小星星,頗有點青春少女放不開的羞澀感。如果是豐滿一點的姑娘大概能看到個性感的溝壑什麽的,換成是她路明菲就是我平板我驕傲,我為國家省布料。
不過這種也確實更適合消瘦一點的姑娘,會讓身材看上去更加嬌小可愛,既然走不了性感女王的風格,那就索性假裝自己還是個懵懂的JK少女,賣一下清純吧,畢竟十八歲的年紀比起那些在這兒呆了幾年已經奔二的姑娘們來說,是可以大著膽子豎起中指叫一聲阿姨們好的。
路明菲雖然沒有太多機會去裝點自己,小心機可是滿滿的,這條裙子長度剛好觸及腳踝,會在裙邊的遮掩下若隱若現,頭髮卷起來打造成了公主頭配上純白的V領,白色珠串的手鏈上有一隻震顫的小蝴蝶,主動出擊的夜晚三要素,脖頸手腕和腳踝全部OK!絲襪?不存在的,裸腿才是正義好麽!
雖說中國人做客有著謙恭之禮,但零告訴她今晚務必要喧賓奪主,拿出可愛百分百的氣勢來,否則學生會的人就會小看她,這些天來可是有很多人巴不得讓她這個S級狠狠地出醜。
路明菲拍拍胸口,閉上眼睛反覆呼吸幾次,下定決心終於邁出步子去參加灰姑娘的第一個舞會,結果第一步就沒走好差點把腳給崴了,好在旁邊還有顆樹能扶一下才算是沒出事兒,不然把零的衣服弄壞可就沒法交代了,人家對自己那麽好。
出師如此不利,看來今晚注定不會好過……路明菲莫名的有點悲觀。
這時一輛跑車打著強燈從她身邊飛馳而過,司機顯然是個開車的高手,這麽短的距離,在將近安柏館的時候仍然能迅速急停,車胎平穩滑行,在安柏館的側門隱去避開了人們的視線,全然沒有平日裡馬路上看到那些急停司機震顫的窘迫感。
路明菲沒來由的覺得那個司機大概就是凱撒本人,因為守夜人論壇上教授們對凱撒的風評都不太好,一致說他是個固執跋扈的紈絝子弟,不過在學生會那邊則是另一幅樣貌,每個學生會成員都力挺凱撒,說他是卡塞爾最好的學生領導。
呸呸呸,什麽凱撒最好,你們懂什麽呀!楚子航才是The Only 的NO1好麽!
路明菲的迷妹心思作祟,揮舞著小拳頭隔空對著那輛跑車消失的地方發泄,好像這樣就能把凱撒打趴讓師兄上位一樣。
“躲在這兒是想等著王子捧著水晶鞋出來找你這灰姑娘麽?”身後冷不丁的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