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瀝瀝的下著。

　騎著人力三輪車的拉麵老師傅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風雨之中。

　而同樣先前劍拔弩張的沉重對峙，也在這一刻如煙消雲散，仿佛先前的一幕從來沒有發生一樣，可只有雙方才知道，在那一刻彼此心中心驚膽顫的感覺。

　說實話，無論是蛇歧八家還是猛鬼眾，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懼怕戰鬥，但他們懼怕面對曾經的親人，雖然彼此的內心早就已經做好了決意，戰鬥開啟的一刻他們無法逃避，他們只能揮斬出手中刀刃去審判自己曾經最親近的人，但是他們也非常懼怕發生這一幕，是的，就是這樣的矛盾，或許這就是悲劇的詛咒吧。

　身為蛇歧八家之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逃避，只要血統一旦對立，就會成為鬼，立場就會鮮明的表達出來，就像是黑與白的分割，如此刺眼卻又是如此的鮮明。

　「源稚生，你要知道我這次的妥協絕對不是因為你，我們的帳以後我會給你好好清算的。」

　源稚女語氣冷冷的說道。

　在場所有人都能夠聽出對方的語氣裡沒有任何情感，有的只是無盡的冰冷，仿佛是一個死去多年的女鬼在傾訴。

　其實對於源稚女來說，他之所以會做出讓步，也正如他所說，是因為林夜。

　因為自始至終他想要跟合作的對象都是林夜。

　林夜來歷神秘，掌握著他無法得知的信息，甚至是知道赫爾左格這樣的東西的所有經歷，別管是林夜還是林夜背後的勢力，在源稚女看來都絕對是驚天動地的，跟這樣的男孩合作，對於目前猛鬼眾的處境來說是完全有利的，尤其是在針對王將的事情上，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

　因為源稚女在先前就非常的痛恨王將，他覺得王將也隨時會殺死他，所以他往往都先下手為強，但每一次都殺不了對方，或者是說一次次殺死王將之後，對方又會一次次如惡鬼般出現，直到源稚女徹底弄清了對方所謂的影武者，以及對方所謂的陰謀，甚至是對方曾經對他做的那些所作所為，源稚女更想讓赫爾左格去死了，所以以目前的處境來看，源稚女是離不開林夜的，他需要林夜的資料，甚至是林夜的實力。

　盡管在先前在針對蛇形死侍狂潮爆發的一幕，源稚女的爆發非常可怕，但同樣可怕的還有林夜，這個男孩的攻擊戰鬥力是完全不輸於他的，而且的話源稚女看不透林夜的實力，對方說不定還會在先前的戰鬥之中有極大保留，因為源稚女心思敏感，每一個人他都能夠輕輕松松的看透，可他在看向林夜的時候，覺得這個男孩身上籠罩著一層深深霧氣，源稚女無論如何都看不透，哪怕這些霧氣有所吹散，可等待他的依然是更深厚的霧氣，與其跟這樣的人作對，倒不如成為盟友。

　….

　而且同樣是因為這份敏感，所以源稚女能夠感受到林夜自始至終言語中表達的誠意，而且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這個男孩的真誠。雖然對方在針對赫爾左格的行動上極為凶殘，簡直就像是一個魔鬼，可源稚女完全能夠體會到林夜當時所做所謂的心態，因為針對一個更大的惡鬼，只有用惡鬼的手段才能讓對方懼怕，才能鎮壓對方，所以那一時的作為魔鬼，並不代表林夜就是一個真正的魔鬼，相反，源稚女甚至覺得林夜非常可愛，因為林夜自始至終的行為都是在宣泄著恨意。

　赫爾左格深深傷害了這個男孩心愛的女孩，也就是繪梨衣，所以林夜當然有憤怒的理由，而且從這一點上來看，林夜也非常的真性情，毫無做作，因為那頭惡鬼傷害了自己心愛的女孩，所以這個男孩就要以最殘忍的手段來折磨對方，這完全就是公平的，換做是源稚女的話，他同樣會這麽做的，而且的話他甚至會比林夜做得更為凶殘。

　同樣的源稚女選擇妥協，選擇將赫爾左格讓給蛇歧

　八家的人，首要一點就是因為林夜，這一點母庸置疑。

　同樣也是決定性的原因。

　其次是因為繪梨衣。

　哪怕是源稚女也沒想到繪梨衣的血統之力竟然是這麽的強大。

　盡管先前因為猛鬼眾的一些情報，他知道繪梨衣有著強大的龍族血統，但是不知道竟然會這麽的強大，猛鬼眾今天晚上埋伏在這裡，本來是打算利用櫻花裡摻雜的血統抑製藥劑來讓林夜以及繪梨衣的血統得到短暫壓製，從而讓兩人虛弱之下失去大幅度的抵抗能力，這樣的話一旦針對兩人出手，就會非常方便許多，而且速度也非常迅速，基本上等到對方的血統壓製下來以後，猛鬼眾的人立刻出面將其擒拿下來，整個過程在源稚女看來絕對不會超過三分鍾。

　只不過令他失算的是，林夜的血統竟然在櫻花摻雜的藥劑之中毫無半點壓製作用，就連現在他也覺得不可思議，而且雖然繪梨衣的血統得到了壓製，但是沒想到這個女孩的血統能夠恢復的這麽快，而且能夠這麽強的爆發，甚至在源稚女看來，繪梨衣的血統也僅僅只是恢復了三分之一的樣子，可就是這種程度，卻在剛剛針對蛇形死侍狂潮的時候，那種可怕的絞殺之力，那簡直就是天地間最為可怕的審判。

　源稚女甚至覺得如果當時他身處其中的話，絕對也會被分分鍾切割的，甚至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也就是那一刻他徹底意識到繪梨衣血統之力的恐怖，這麽一位強大的混血種同樣身在這裡，而且完全聽信於林夜，如果這個時候源稚女非要帶走赫爾左格的話，那絕對是不理智的，甚至連生命都會交代在這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源稚生鎮壓在這裡。

　….

　這個男人雖然是源稚女的死敵，但不得不承認對方真的很強，除非是在自己血統完全暴走的情況下，才能有把握壓製住源稚生，否則的話也最多是打成平手，而就是這三方面的原因使得源稚女最終做出了妥協。否則的話，他又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妥協舉動呢。

　畢竟赫爾左格也同樣是他的死敵。

　而且還是源稚女這一生悲劇的罪魁禍首，就算是源稚女死在這裡，也不可能會放任對方的離開，他會深深的折磨對方，只不過正如林夜所言，對方有太多的影武者，甚至不知道眼前這個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赫爾左格，到底是不是真身?萬一打草驚蛇了呢，所以源稚女必須要跟林夜合作，這也是最大的妥協原因。

　「我等著你的清算，稚女……」

　源稚生點了一根柔和七星，深深吸了一口，半晌才將煙氣緩緩吐出。

　雖然這是曾經許久未見的弟弟，同樣也是源稚生認為已經死掉無數年的弟弟，但在這一刻真正相逢的時候，雙方卻沒有任何的情感在裡面波動，還有什麽好說的嗎?以前的因，現在的果，誰也無法逃避，這同樣也是蛇歧八家每一個人的選擇，當對方的血統失控，那就是已經走到了絕對的對立面，再度回首的時候，只會迎接彼此的刀鋒。

　哪怕是雙方這次見面都流出血淚來，可難道彼此就沒有心中的隔閡了嗎?不，絕不會的，絕不會消除那份隔閡，也同樣不會流出血淚，今天若不是林夜在這裡，他們絕對會持刀相向，而且還是以最慘烈的方式，不死不休。

　看到兩人如此的針鋒相對，林夜暗暗歎了一口氣。

　他也沒有辦法。

　源稚生與源稚女之間，那已經是跨越了生與死的仇恨，那並非是簡單的一兩句話，又或者是說兩個人坐在一塊吃一份溫馨小面，就能夠化解的恩怨，那種仇恨已經彼此扎根在對方的內心深處，想要拔掉那根刺，必須要經過鮮血淋漓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必然會非常殘忍，甚至是慘烈，所以說源稚生源稚女暫時和解不了，就算未來想要和解

　，也必須要拔出那根刺來，而整個過程也必然是鮮血淋漓，所以林夜也同樣沒有準備好，他也就無法在這時候解決掉這個棘手的難題。

　情感這個東西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詞匯，情感有太多太多了，不同的經歷都能夠產生不同的情感，而同樣每一種情感的產生，那都是內心深處最為強烈的波動，又怎麽可能會簡單的就能夠化解呢，就像是一個家產萬貫的人突然破產，如果安慰對方要豁達起來，要樂觀的面對人生，可你覺得對方真的會樂觀嗎?搞不好還會抑鬱。

　最終源稚女離開了。

　猛鬼眾的直升機趕了過來。

　源稚女率先乘坐直升機離開，臨走之前他還不忘跟林夜說‘後會有期，希望我們很快能夠再度合作，，林夜當然熱情的表示同意，整個過程卻唯獨沒有跟源稚生說過任何一句話，哪怕未來的合作代表著蛇歧八家與猛鬼眾的合作。

　….

　只是在臨走的時候源稚女深深的看了一眼源稚生，似乎是想要將對方的一切都徹底記在腦海裡，但那對目光卻並不深情，而是充滿冷漠。

　源稚生則靠在欄杆上，嘴裡叼著煙，任由煙氣上升，旋即被周圍的風雨攜帶著吹向遠處，他看著直升機遠去，直到最後消失在天邊。

　「都已經走了，還看嗎?如果心中有想要對他說的話，為什麽不在那個時候都說出來呢。」

　林夜走過來，同樣將後背靠在欄杆上，試探性的問道。

　「該說的，該做的，已經在那些年前都已經完全落幕了。」

　源稚生語氣感慨的說道。

　而林夜很識趣的閉上了嘴巴，他也就是試探一下源稚生的態度，很明顯對方也不想再談論這個事情，對方的心中已經有了那唯一的答桉，所以現在無論說什麽也無法勸說對方，同樣也沒有到達那個時機。

　蛇歧八家的直升機也同樣快趕到了，所以這個時候蛇歧八家的幹部們也開始嘿休嘿休的開始在赫爾左格身上拔釘子，因為對方被一根根長釘直接貫穿在電線杆子上，所以這時候他們需要將長釘拔出下來，然後再將赫爾左格帶走。

　在拔出釘子的過程之中，他們也同樣很興奮，因為每一次拔出釘子，對方都會再度發出慘叫，血水會噴濺出來，而且也不知道對方的身體到底是由什麽構成的，血好像完全流不盡一樣，每一次拔出長釘，碎裂的血肉都會從傷口孔洞裡噴射出來，簡直刺激。

　小雨淅瀝瀝的下著，蛇歧八家的人在忙活，遠處繪梨衣端著托盤，上面還有幾個沒有吃完的鴨脖，在那裡津津有味的啃著，還時不時的投喂給林夜幾口。

　源稚生與林夜並肩而立，看著遠處起起伏伏的風浪。

　「大舅哥，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久久的沉默後，林夜率先問道。

　他知道這一次能夠說服源稚女，必然有自己摻和其中，同樣也知道赫爾左格種種事情，甚至對方已經知道了，當初在蛇岐八家神社，是自己出手將橘政宗虐殺的如此淒慘，這一切都有自己的出手在裡面。

　可直到現在源稚生都沒有問過。

　「林夜，你剛剛叫我什麽?」

　源稚生卻反問了一句。

　「大舅哥啊。」

　源稚生說道:「是啊，你都叫我大舅哥了，我們就是家人了，你所做的一切我看在眼裡，我知道那些都是為了繪梨衣，為了蛇歧八家的穩定，如果你有私心的話，可能蛇歧八家的局面比現在還要慘，所以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身上有故事有秘密，從一開始的時候，我就很感慨一個身負絕世劍法的人，怎麽可能會當一個牛郎，從那一刻我心中就有答桉了。」

　源稚生神情感慨，似乎早就看

　穿一切。

　「你有個der的答桉啊！」

　林夜心中吐槽。

　他之所以在高天原當牛郎， 那真的是因為他在工作啊！雖然有點被逼無奈。

　但表面上林夜卻是尷尬的咳嗽兩聲來掩飾。

　源稚生繼續囑咐道:「林夜，其實你也不用太過糾結，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說，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想你會親口說出來的，又或者說你乾脆永遠也不要說，我只希望你們能夠平安，你跟繪梨衣的未來能夠甜甜美美，這就是我身為大舅哥最美的祝福了。」

　男人抽著柔和七星，火星在黑暗中不斷閃滅，煙霧繚繞。

　源稚生的臉籠罩在煙氣中，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氛圍沉默了下來。

　最終兩人誰也沒有開口，直到蛇歧八家的直升機降落下來。

　是時候離開了。

　扶搖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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