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賴耶之前說的話,夏連之後其實認真思考過。
祂想表達的觀點不是過去的人比未來的人強,而是過去的人不輸未來的人。
許多人有著某種認知,覺得愛因斯坦、牛頓這些科學家之所以能擁有這種成就,是因為他們幸運的生在了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時代,提前佔據了一個蘿卜坑。
事實上,這種說法的邏輯確實有一部分是正確的,因為科研確實是越往後越困難。
但他們也同樣忽略了一個問題,在愛因斯坦時期,他們的計算機的算力,甚至還不如一台小天才電話手表。
用算盤打出核彈跟用計算機算出核彈,在難度上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他們沒有後世那樣每秒鍾可以計算兆億次的計算機,沒有可以觀察宇宙微觀粒子的粒子對撞機,也無法前往宇宙去測量恆星的引力數據。
也沒有後世那麽多由無數科學家積累起來的基礎。
他們所能依靠的,絕大多數時候只有大腦跟數學,甚至可以套用的數學公式也要少的多。
他們是生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時代,但他們也同樣生在什麽都沒有的時代。
時代帶給他們的不只是幸運,也同樣是限制。
科學這種東西與其說是蘿卜坑,倒不如說是起高樓,越高的大樓越難建立,但若是沒有地基,高樓也是空中樓閣,完全不具可能性。
即使是另起高樓,之前建立地基的經驗,也可以用上。
未來的科技確實更加困難,但若是沒有前人的技術積累,後人也根本無法突破這些更加困難的科技。
即使是錯誤的理論,也同樣是為未來的人試錯,刪除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文明就是如此,通過一代又一代的技術的積累,才慢慢走到如今。
人類的科學發展是連貫的,而不是割裂的。
隨著科技的進步,一些過去的理論最終會被革新甚至是推翻,但革新與推翻這些理論,就意味著質疑過去被稱之為權威的理論。
在愛因斯坦之前,人們對於時空的了解是來自於牛頓,在牛頓的理論中,時空是絕對的,永遠也無法改變,而這也是當時的權威。
但愛因斯坦並不認可,或者說,他的心中產生了一個疑問“為什麽時空是絕對的?”這也導致了後來相對論的產生。
相對論誕生後,多方質疑,甚至就連許多人覺得足以與愛因斯坦站在同一高度的特斯拉,也同樣在新聞上公開嘲諷愛因斯坦是一個騙子。
如果不是時代不同了,愛因斯坦或許也將獲得像哥白尼一樣的結局。
科學家們想方設法的想要否定相對論,但隨著多方人員的驗證,他的理論也在這種否定中被證實。
他將牛頓拉下了屬於他的神壇,自己坐了上去。
當然,這是誇張的說法,沒有誰會是神。
愛因斯坦區別於其余科學家的地方,並不在於他的智慧,而是在於,他從來不會因外界的因素停止去詢問“為什麽?”
覺得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佔據了一個蘿卜坑,其實某種程度上,是認為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一種即使是未來都難以被推翻革新的真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正如牛頓的理論被相對論革新一樣。
相對論受其時代限制注定了被革新,當科技越發進步,人們探測世界的方法越來越多,計算機越來越快,蘿卜坑也會越來越多。
而這些蘿卜坑,
也會被其余“愛因斯坦”發現,成為新神,甚至是推翻舊神,當然,這不代表否定愛因斯坦。 正如愛因斯坦也從未因此否定牛頓一樣。
這也是為什麽,無論時代如何進步,愛因斯坦跟牛頓等人,都足以被稱之為“偉大科學家”的原因。
因為開拓者永遠值得尊敬。
夏連之所以會選擇最初的愛因斯坦,是因為智械時代的歷史滅絕導致的記載缺失。
夏連並未聽過之後出現的那些“愛因斯坦”的名字,既然知識與時代的差距可以抹除,那麽他不用浪費時間去尋找,去在阿賴耶給出的一堆名字中去一個個的挑選,直接選擇自己知道的名字就好了。
在夏連出現在這梧桐樹下的時候,不遠處的一棟白色的雙層木屋中就傳出了小提琴聲。
並不算特別優秀,但還不至於到沃爾特說的那樣像是在鋸木頭。
夏連並不著急敲響這位科學家的家門,只是站在這梧桐樹下靜靜聆聽,一直到小雨越來越大,大到梧桐樹無法遮蔽風雨時。
小提琴聲停止了,大概過了幾分鍾,木屋的大門打開,一位穿著毛衣,花白的頭髮亂糟糟的老者站在門口對著夏連擺手打了一個招呼。
“進來避避雨吧,孩子。”
夏連緩步穿過雨霧,走向愛因斯坦,愛因斯坦並未在門口等他,只是轉過頭為他留了一個門。
老者給自己,也給夏連倒了一杯熱飲,他坐在窗邊,靜靜看著窗外的細雨。
“你是普林斯頓的學生?”愛因斯坦開啟了話題隨口問道。
“不是。”夏連說。
“難怪我沒見過你,我看你在那樹下站了好一會兒了,是想來找我嗎?”愛因斯坦說,“你可以直接敲門,我很樂意解答你的一些疑惑。”
“只是想聽聽您的琴聲。”夏連說。
愛因斯坦笑了笑,“我拉的不是很好。”
見夏連還站著,愛因斯坦指了指一側的椅子,“坐下吧,這場雨可能得下一會兒。”
說著,他放下了煙嘴,拿起了一側的一張紙,在計算著什麽。
夏連走上前看了一眼,這是一個二階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組。
它是一個數學題,但有趣的是,整張紙上一個數字都沒有。
滿滿的都是由各種字母與符號組成的公式。
“答案是,y=ce2”夏連道。
愛因斯坦抬起眉毛,他拿起筆在那張紙上計算著,很快,他就得出了一個與夏連一模一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