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她不能忍受的是在外面吃飯,他只會挑選便宜的路邊大排檔,而鄰桌往往坐著幾位袒胸露背的摳腳大叔。見她損小李的興致越來越高,陽子作為他的好友,不得不幫他解圍:“他不至於那麽摳門吧,做我們這行收入不會太低吧。”
陽子的解釋似乎更加激起了她的鬥志,她把陽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說:“恕我直言,你和他的外表風格差不多——怎麽看都不像是月入過萬的白領。”
看來和這位美女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陽子起身告辭。那位美女對陽子“哼”了一聲,頭也不回,扭著腰走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得砰砰直響。
那位美女話糙理不糙。只要不是工作的時候,小李穿一身洗過無數次舊巴巴的便裝,他那套挺拔的藍西裝純粹是應付工作,為了避免衣服磨損,平常他從來不穿那套唯一的行頭,而他脫下西裝之後和街邊推板車賣西瓜的真差不了多少。陽子承認自己和小李在生活方面是一丘之貉。即使工作時,陽子也是一身便宜的休閑裝打扮。要不是他們專業水平高,估計客戶早就把他們拋棄了。
陽子省錢是為了在高房價的M市攢個屬於小窩,但陽子在吃上是一個講究小資情調的人。陽子可以一個人在牛排店點一份牛排,要一杯紅酒,靜靜地聽著店裡播放的背景音樂,愉快地度過一個周末的夜晚。
陽子理解小李可能也要買房,可是他連和女朋友吃飯都選大排檔,省錢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作為他的朋友,陽子感到臉紅。
連續跑了兩個地方,都沒有小李的下落,要不,去派出所報案,不知道有沒有用?小李失蹤的當天按計劃是要和陽子在洲際酒店見面,再怎麽說,應該和當地的派出所有關系吧?陽子通過手機地圖,找到了酒店附近的一家派出所。可是來M市快一年了,還真沒有和警察打過交道,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來到那家派出所。
在報案窗口,陽子結結巴巴地向裡面坐著的協警說明了事情的經過。他漫不經心地聽陽子說話,像聽一段傳奇故事,好奇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然後問陽子:“你是他什麽人?”
“不是什麽人,好朋友,工作搭檔。”
“那你沒必要緊張啊。他家人都沒來報案。說不定他不想見你呢?”
“你說的話可能有道理,但是......”
“這樣吧,你先聯系他家人,如果確實失蹤了,到時候和他家人一塊兒過來吧。”
那位協警幾句話就把陽子打發了,陽子無言以對,他扭轉頭忙其他事情去了。陽子隻好悻悻地離開派出所。
從派出所出來,陽子需要跨過天橋走到馬路對面坐公共汽車回家。天橋上大部分橋面都暴曬在烈日下,只有在下橋的地方,一棵大榕樹的樹蔭帶來誘人的涼意。陽子走得氣喘籲籲,在樹蔭下先休息一會兒,倚靠著欄杆,像被打瘸的狗一樣,無助又無奈。橋下車流如水,人行道上人們來去匆匆,天橋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從陽子身邊大踏步走過,這個世界沒有一個人看陽子一眼。
眨眼一個月過去了。前一段緊張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陽子正尋思著什麽時候去丹平的事,手機鈴聲響了。陽子拿起手機一看,是小李的手機號!陽子一陣狂喜,幾乎是對著手機吼起來:“小李,你去哪裡了?!”
“對不起,我不是小李,”一個女聲說。
陽子立即嚴陣以待,仔細聽她說什麽。
電話那頭說:“前一陣子給小李打電話的是你吧?”
“是我,
你是他什麽人,他現在在哪裡?” “電話裡說不清楚,你現在馬上來麒麟山莊五號樓找我子吧。”
陽子一秒鍾都不想耽誤,飛快跑下樓。從陽子住的地方打車半個小時就到了。
麒麟山莊是M市最好的療養院,以前不對外開放,最近幾年才開始接待普通市民。院內樹木參天,環境幽靜,除了幾隻小鳥在樹下的草地上蹦來蹦去,看不到一個人。在五號樓大廳裡,陽子撥通小李的手機,還是那個女人接聽:“你到了嗎?”
“我在門口。”
“稍等,馬上出來。”
過了一會兒,一位紅衣女郎從電梯裡走出來。大廳裡只有陽子一個人,她朝陽子快步走過來。她的臉型是典型南方女孩的樣子,顴骨稍微有點突出,短發,不高不矮,不太漂亮,但很耐看。
陽子心裡裝著滿滿的疑問,正要說話。她招了招手,說:“你跟我上電梯。 ”陽子跟著她來到四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門口。她輕輕地敲門,徑直推開,陽子的目光直接從她頭頂上往室內射過去。
“小李!”陽子幾乎是跑進房間,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把陽子推開,一臉驚詫,“我認識你嗎?”聽到他這麽一說,陽子滿臉狐疑,“我是你同傳搭檔啊,你小子竟然裝作不認識?”
他沒有繼續說話,坐在窗戶邊小沙發上怔怔地看著陽子。窗外湖光山色,陽光經樹葉“過濾”後,柔和地照進房間。一個月不見,他明顯發胖了,可能是缺少鍛煉的原因。他穿著一身寬松的條紋病服,臉上帶著淤青。他精神不太好,像睡了很久剛被人叫醒,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陽子轉頭焦急地問紅衣女郎:“這是怎麽回事?”
她歎了一口氣,說:“自從一個月前出車禍後,他就失憶了,以前的事情他都想不起來。”
接著,她還原了事情的經過:
“你叫我阿靜吧。”
她繼續講她的故事:
她們家是大石坑原住民,“我家公寓”是他們家開的,在M市算是有產階層。她沒別的工作,高中畢業後幫家裡管理出租屋,就是收收租金,打理物業等瑣碎的事情。
小李兩年前搬過來的那天,是她給他開的房門。他看起來有點木訥,背著一個洗得泛白的鼓囊囊的雙肩包,雙手吃力地拖著一個大紙箱,紙箱沒蓋上,裡面裝滿了書。她常常在公寓一樓辦公室辦公,和他慢慢混熟了。他基本上不和別人打招呼,也不接待什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