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內。
黑衣人單膝跪在地上,拱手對姬垚道:“主上,晉王的人被雲霞觀帶走了。”
姬垚冷冷道:“前日,就讓你把他們送出去,你為何不送?”
黑衣人聲音有些發抖,顫聲道:“雲霞觀的人一直盯著羅衣巷,恐我出現,他們定然會有發覺,擔心過早的打草驚蛇,所以遲遲不敢這麽做。”
姬垚站起身,負手背向他。歎口氣道:“這是最後一次,若再違背孤的命令,十年前可以救你,十年後也可以殺你。
也罷,抓去就抓去吧,這些螻蟻也無甚用處。
這份名單的官員家眷,派暗影全部監視起來,孤自由安排,時機成熟時,就是咱們的殺手鐧。
哼哼,林儒季這老小子言必談正,咱們不用點手段,將來就是奪了這黎陽,也名不正言不順啊,欲成大事,必須除之而後快!”
黑衣人看著姬垚的背影,瞳孔微張,掩飾不住的流露些許驚懼。
雲霞觀,於青綽緩緩睜眼,頭顱鼓漲漲的,眩暈之感讓他感覺氣血翻湧。
少頃,他抬眼看了下,大殿兩排掛著寫有“虛無之樂,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的玄黃旗,中間則供奉著“上清道祖”的雕像,青煙徐徐,屋內檀香飄然醒腦。
他伸了伸手,發現並未被捆綁,豁然站起身來,卻猛然發現背後竟站著位白眉白須,身穿紫色道袍的道士,正朝著他投來和藹的目光,嘴上掛著微笑。
於青綽拱了拱手,做出個道家的“拱手禮”,說道:“請問仙長,可是雲霞真人?”
紫袍老道搖頭,笑道:“貧道乃雲陽子,雲霞是我師兄,這幾日他正在閉關,虜你來此的,則是我的清河和清水兩位師侄。”
於青綽“哦”的一聲,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說道:“真人若有什麽需要問的,盡管問便是,不過恕在下直言,食君之祿自然要為主子盡忠,我於青綽定然不會做賣主偷生之事!”
雲陽子呵呵笑道:“居士言重了,貧道乃方外之人,不過問這世間俗事,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你既醒來,若身體無恙,便隨我來,有人正在等你。”
於青綽狐疑的點了點頭,跟著老道離開大殿,往外走去。兩人穿過兩個廊道,就看到不遠處的亭子內,端坐著一位老者。
他身邊則正坐著那位虜他而來的女子,只是那女子青衣換成了白衫。
老道帶著於青綽走到老者跟前,做了個道禮,便說道:“林公,人給您帶來了,若無他事,貧道先行告辭了。”
老者站起身子,對著雲陽子同樣行了個道禮,微微頷首表示謝意。
於青綽暗自猜測:看這老者氣度容貌,定然是官宦人士。讓人不自覺肅然起敬。
雲陽子稱他林公,這黎陽林姓官員,除了.....莫非是他,頓時暗暗吃驚,不曾想自己一個小小暗衛居然能牽扯出這麽大的人物。
老者盯著於青綽看了半晌,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內心。看於青綽有點拘謹,老者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
待於青綽惴惴不安的坐下,老者看了眼邊上的女子道:“想必你倆已有照面,老夫就不多做介紹了,只是你還不知老夫是誰,老夫姓林名儒季,大周尚書省丞相,你應該聽說過。”
女子眼神清冷,似乎不在意於青綽的出現,只是微微與老者示意的點了點頭。
於青綽則內心一陣湧動,沒想到猜測果然沒錯,
趕緊躬身致禮,表示自己的尊敬。 林儒季繼續道:“請你來此處,你心裡也該猜出何用意。事關大周王朝、甚至數百萬黎民百姓的命運,非你一個暗衛能擔的。
若你知道輕重厲害,能迷途知返,當如實告訴老夫,晉王派你來京,到底有何密謀?”
於青綽面對氣質威嚴的林儒季,顯得有些無措。莫名的威壓感讓他內心有些開始破防。
見他正低頭沉默不語,身邊女子豁然站起來,喝道:“趕緊如實招供,難不成你還想嘗嘗這天雷的滋味?”說完,手指一動,又要開始掐訣。
林儒季趕忙喝止道:“妙音賢侄,莫著急,莫著急、先坐下。”
女子聞言,鼻子裡輕輕地哼了聲,氣鼓鼓的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林儒季看了一眼於青綽,歎氣道:“青綽,於青綽,真是個好名字啊。綽約離塵世,從容上太清。雲衣無綻日,鶴駕沒遙程。
若我猜測不錯,你自幼未見過親生父親吧,是你娘一手把你養大,這身武藝也是你娘所受。
你本不姓於,那是你娘的姓,而你真實姓氏為慕容,乃北雁慕容家的後人。”
於青綽臉部陡然扭曲,屁股從椅子不自主的滑到地面,震驚的問道:“你...你...是,怎的,如此清楚我的身世?你....”
林儒季又歎口氣,說道:“這都是老一輩的事情了,令母姓於名蘭月,令尊複姓慕容,單名一個青字,一個是我的師妹,一個則是我的師弟,皆曾拜於無想山學藝。”
當年,因你大伯牽連“北雁刀私運北蠻”一案,全家1600多口,皆死於非命。
你父親剛好在無想山,因此躲過一切,到他始終氣憤難平,不相信你大伯會做此等叛國之事,遂拋開尚在腹中的你和你娘,獨自回北雁去探查此事,但這之後,卻再無蹤跡。
而你娘生性剛烈,把你生下後,不顧師尊和同門挽留,決然帶著你去尋你父親,踏遍西北,卻始終毫無所獲,料想令尊早已遭惡人所害。”
於青綽呆呆望著林儒季,眼神空洞無助,雖然他曾問過母親,為何自己姓慕容,到底和這北雁慕容家有何牽連,但就是到母親去世的最後一刻,也未曾告訴他。
林儒季接著道:“老夫雖不知此案到底有何隱秘,但始終也不相信, 慕容家會做此等資敵叛國的事情。”
於青綽依然枯坐無語,內心如巨浪滔天,無法接受這天大的秘密。
林儒季站起身子,緩緩地走到他跟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得知晉王派來的暗衛叫於青綽,我當時就想,這是巧合?還是命運安排?
你這名字正是當年老夫所取,取自“綽約離塵世,從容上太清”詩中頭尾兩字,只不過忌諱太清祖師名諱,把這清改成青字。”
於青綽忽然抓著林儒季衣角,顫聲道:“那我爹,我爹他可有消息。娘臨終的時候,囑咐我定要找到爹的下落,哪怕是已經死了,也要知道他屍骨埋在何處。
這些年之我所以投身晉王,就是想借助他的勢力,能查出此事。”
老者緩緩搖頭,拉起他,說道:“此事過去甚久,早已物是人非,若要再查出些端倪,確實難如登天。
今日老夫見你,本有所懷疑,但看到你第一眼,心中已有了然,你的外貌實在太像你父親了。
晉王之事,你若想說,便可擇日告訴老夫;若不想說,那也無妨,你可自行離去,無人再會攔你。”
說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言語。負手離開亭子,向著廊道走去,身後又不知何時,多了位黑衣老者。
而妙音看了於青綽一眼,眼神多了些同情,隨後也靜靜的離去。
風輕輕地吹起枯葉,傳來沙沙的響聲。於青綽依舊坐在那裡,如石雕沉睡千年。
落日西垂,殘陽下,那道狹長的孤影漸漸湮沒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