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丞相府，林季儒擱下手中批紅朱筆，捧起杯盞，呷了口熱茶。

　　他撐起身子，對著堂內的眾人道:“又下雪啦，這轉眼出征快一年了，按計這些日子，該要班師了。

　　不知中書省可有兗州書信，咱們啊，也好早做準備，恭迎聖上回京。”

　　堂內身穿紫袍的中書令齊陽趕忙回道:“回丞相，自入冬之後，收到洪道元來信說，陛下帶著大軍進攻莫素城的消息後，至今已快兩月沒有兗州的信件了。”

　　林季儒雙眉微皺，掐指算了算，怔怔道:“果然已有兩月了，那洪道元如此糊塗，竟這麽久都不傳回音信，等明年京查，讓門下省侍郎們好好參他一本。”

　　“嘿嘿，林相也莫要怪那廝，就一個糙漢子，何況這莫素城到兗州，隔著兩座草原，路途遙遠，也未必能收到前線的戰報。”主管軍事的太尉駱太炎說道。

　　林儒季微微頷首，看向屋外的鵝毛大雪，輕輕的敲擊桌面，似乎感覺哪裡不對勁，但又想不出為何會如此。

　　自從正月肇慶出征以來，朝中事務一直由他和元慶爺姬炎共持，只是姬炎性子慵懶，幾乎就是個甩手掌櫃。只有他領著朝中大臣，夜以繼日的在這丞相府忙碌。

　　他感到空氣裡有股燥熱，或許是火爐太旺的緣故，索性爬起來，走到窗邊，把窗戶開啟一個小角，試圖讓新鮮的空氣吹進來。

　　寒風隨著窗縫嗖嗖的鑽了進來，讓在場眾人都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轟隆隆，轟隆隆”天空忽然響起驚雷，聲音猶如金石炸裂，轟的窗簷跟著嗡嗡作響。

　　眾人滿臉疑惑，雖說下雪天打雷倒也不稀奇，但如此密集鳴響的雷聲，還是讓所有人心有余悸。

　　林儒季開口道:“陽公，不管如何，明日速派信使趕到兗州，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務必要帶回北征軍的確切消息。”說完又朝屋外喊道:“侍郎何在。”

　　外屋一青年官員邁著步子，進屋躬身道:“丞相有何吩咐！”

　　林儒季沉吟道:“去元慶王府，請元慶王爺來相府一敘”青年官員聞言，回聲應允，匆忙出了丞相府，向著司天監方向而去。

　　林儒季想了想，歎道:“算啦，還是老夫親自登門拜訪去吧。”

　　轟轟轟，屋外又是幾道驚雷響起。

　　吱呀、吱呀.....相府通往元慶王府的巷道內，街道早已覆蓋上厚厚的積雪。林儒季未乘官轎，帶著府內管事黑伯，拖著緩慢的腳步前行，身後積雪留下一串明顯的腳印。

　　黑伯為林儒季撐起雨傘，低聲的說道:“主家，昨日雲霞觀那邊傳來書信，說最近黎陽城裡，突然湧進了很多關隴那邊江湖人士，不過看他們的舉止，有點像軍伍中人，不知所欲為何，咱們要不要派人查一查。”

　　林儒季忽然停下腳步，皺眉暗想:關隴?軍伍中人?難道是晉王?

　　這個時候，派人悄悄入京想幹什麽。”他看了看慘白的天空，心中有些憂慮。北征軍杳無音信，關隴靠近北地，晉王或許事先得到什麽消息。

　　他轉頭對著黑伯道:“先不要打草驚蛇，讓雲霞觀那邊多派人手，暗中調查，至少要查清他們入京的目的。”

　　黑伯沉聲道:“諾。”

　　元慶王府，府上的管事正指揮小廝擦拭著正門牌匾。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定睛一看，竟然是當朝首府。

　　趕緊放下手中活計，蹬蹬的跑到身前，躬身道:“哎呀，

相國大人，今日是什麽好日子，能讓您老親自登門。”　　林儒季灑然笑道:“嗨，老夫今聞你們王爺府上藏了上好蒙魁，這大雪天，若能品上一壺，老夫當至極樂也。”

　　管事趕緊賠笑道:“相國說笑了，王爺若知您登門拜訪，定然早在府門前洗地而候了，相國，裡面請，我先引您在書房稍座片刻，這就去內院通稟！”

　　元慶王府，書房內，姬炎輕輕把杯盞推向林儒季，杯內熱氣騰騰，茶香四溢。

　　輕輕笑道:“相國大人，日理萬機，今日怎有閑情，來我府上，莫不是真的貪這幾杯綠黃色湯。”

　　林儒季摘下帷帽，雙腿盤膝在蒲團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歎道:“這蒙山頭魁果非凡品，清悠如碧，香氣沁人。難怪王爺喜歡呆在府中，做個逍遙神仙了。”

　　元慶王哈哈大笑，又給林儒季斟上熱茶，笑道:“相國這言下之意，可是在責怪姬炎，您老知道，孤向來不問朝中之事，陛下雖讓孤與您共同監國，那也只不過是擔心他出征後，那些宗室們說三道四罷了。”

　　林儒季搖搖頭，老神在在的道:“非也，非也，那是其一，這其二是王爺掌管京畿戍衛，有您在黎陽鎮著，不管是駐地藩王，還是豪門士閥，何人敢造次。”

　　姬炎點點頭，沉聲道:“那是自然，相國放心便是，這些年為了北征，對這些人基本放任不管，等陛下回京，是要好好拾掇拾掇這後院了。

　　說起北征，不知相國可有消息，大軍何時能回黎陽。”

　　林儒季歎氣道:“哎，實不相瞞，老夫今日來此，正是為此事發愁，兗州那邊已經兩月無書信送回黎陽了。”

　　姬炎吃驚的哦了聲，眉頭緊蹙道:“按日子算，此刻北蠻早已是冰雪之地，莫素城攻的下，攻不下，都不宜再用兵，此刻理當回師才是，可為何這麽久沒有消息。”

　　林儒季回道:“王爺所問正是老夫所慮啊，雖不敢亂有猜測，但終究要擔心那萬一中的一啊，今日獨自來府上，就是咱倆要秘密商議個章程，暫時不能引起朝中議論，免得成為謠言，擾亂朝綱啊。”

　　姬炎站起身子，躬了躬手，鄭重其事道:“相國考慮周到，這事關我大周朝局，還需您老主持全局，若有良策，需姬炎著手的，您盡管吩咐便是。”

　　林儒季趕緊回首道:“王爺莫要著急，來來，你先坐下，我已派人連日趕去兗州，無論如何都要知道前線的情況。只是我擔憂萬一有何變故......。”

　　姬炎沉聲道:“相國但說無妨。”

　　林儒季緩緩道:“今日聽聞晉王派人秘密來京了！”

　　“他派人來作甚?”姬炎吃驚道。

　　林儒季搖頭道:“不管所欲為何，都不會是什麽好事，這幾年，晉王收攏了關隴那些豪門士閥，打著抗蠻的名義，擅自擴充府兵，其心必然有異。

　　此次秘密派人來京，我是擔心他們或許提前查知前線戰況，若真的有那個萬一，那必將引起整個大周動蕩。此事既要做的萬無一失，更要做的密不透風。咱們得要做兩手準備。”

　　姬炎默默點頭。

　　林儒季繼續道:“王爺主管京畿戍衛，無論宮內羽林，還是城外的章台、起門二營都需盡快安排親信統領，確保內部不能出了亂子。

　　其二，我準備密信給青州、泗水的顏奇和張鐸二將，先整頓兵馬，若京城有任何異動，收到手令後即可率軍星夜來馳。”

　　“姬謙那小子，若帶兵南下攻打黎陽，僅青州，泗水的兵馬，定然是擋不住。”姬炎憂慮道。

　　林儒季點點頭道:“王爺說的沒錯，若如此，還需與淮王，齊王聯絡，他二人素來和王爺走的親近，到時候還需您親自出面命其發兵勤王。”

　　姬炎點點頭，嘴裡回道:“那是自然，定然不負使命。”

　　林儒季說完直起身子，拍了拍帷帽。歎道:“風起雲湧時，正是我等盡忠之日，老夫與王爺同心而向，定不辱陛下托國重任。”

　　說完緩緩走出書房，忽然停下腳步，似乎想到什麽，眼神中變得複雜。

　　只是片刻，還是搖搖頭，兀自離開了元慶王府，身後依舊緊跟著管家黑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