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是毒藥,是最能讓人迷失心智的,當朕坐上那張椅子,決定要給大明換換血的時候,就沒人能夠擋得住朕的腳步了!”
朱厚照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著最冷酷無情的話。
他也不想給自己找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的皇權獨尊,各方勢力集團觸及了他的利益,就要被打壓乃至滅掉,簡單粗暴至極。
正如他自己所說,權力是毒藥,而且還是天下間最毒的毒藥,一旦沾染上,就再也不可能擺脫了。
各方勢力集團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利要跟他唱反調,他為了皇權獨尊,要把各方勢力集團掀翻,都是因為權力的失衡,誰也不肯後退一步,結果就只能是一方生存一方滅。
“陛下的未來不可限量,只是可憐天下讀書人就要從此多難了!
李東陽不無悲哀的說道,朱厚照的變法,能讓朱厚照做到皇權至上,也能讓無數百姓跟著受益,但讀書人就不好過了,沒了朝廷的諸多優待政策,讀書人要再想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卻是白日做夢。
青樓喝花酒,功名撈錢財,無事空扯淡,有事懟廟堂,風花雪月,瀟灑風流,以前種種的優越生活都將不複存在。
“老師又說錯了,是讀書人清談誤國的時代過去了,未來的讀書人當以務實為主。”
“自宋朝以來,讀書人的路子就走歪了,風花雪月,清談扯淡,圈地撈錢,他們都很精通,卻沒有幾個是肯務實的,放眼天下無數讀書,真正能為百姓,為朝廷做事的又有幾人?”
“朕要做的就是把他們走歪的路子導回正途,當官不是給他們大肆圈地撈錢提供機會,而是讓他們一展胸中所學,為國家,為朝廷多做一些實事。”
朱厚照對讀書人並沒有什麽偏見,畢竟治理國家還得靠讀書人,但他不喜歡自宋朝流傳下來,人事半點不會做,只會整天扯什麽天理人欲的理學門徒。
而這也是他要扶持王陽明心學的最大原因,按照理學那一套理論下來,大明只會越發烏煙瘴氣。理學那一套多數都是用來忽悠底層百姓的,用來治國理政,就是在自掘墳墓。
“......”
李東陽啞然無語,糾正讀書人走歪的路子,不是他對朱厚照沒信心,而是要操作起來太難了,根本就不現實。
自程朱理學大興以來,無數讀書人對理學多加追捧,加上理學闡述的理念十分符合上位者的利益需求,故而導致理學越傳越離譜,到了如今,孔孟之學都被理學死死壓製,理學門徒出身的讀書人更是比比皆是。
要想把讀書人走歪的路子扳正,除非把理學給滅了,否則讀書人的臭毛病始終都會存在,而滅掉一個流傳數百年,被無數讀書人追捧的學派,朱厚照有那個魄力嗎?那是要遺臭萬年的。
不巧的是李東陽自己也算是理學門徒,只是相比起那些喜歡撈錢圈地的理學官員,他更好名,對自己的名聲十分看重,因此才會深陷文官集團的泥沼中難以自拔。
他害怕自己百年之後,會在文官集團的作用下名聲變得臭不可聞,畢竟朱厚照這個文官集團眼中的暴君是他的學生。
為了自身羽毛,他不得不屢次為文官集團說話,只求死後文官集團能給他留個清名。
“老師來此是為讀書人說話的吧!”
雖然李東陽並未說出來見他的目的,但朱厚照猜也猜到了,對此他無比的失望。
被文官集團所限制,
劉健,謝遷如此,李東陽亦是同樣,他想不明白他們怎麽就連一些官職地位遠比他們低的官員都要畏懼呢! “臣老了!”
這是李東陽的回答,很簡單,卻也說明了許多問題。
文官集團,雖然名義上包含所有文官,實際上並沒有真正的首腦,只是因為利益問題才會把他們歸結在一起,似李東陽這等存在更是完全可以無視文官集團,但他卻非要與文官集團攪和不清,文官集團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讓他這麽不遺余力的為文官集團出力?
原因無非三點,其一,為了名聲,不想死後,被文官集團汙蔑報復,他李東陽一輩子為大明盡心盡力,年輕時候卻也有過一段不堪的往事,把柄被文官集團握著。
其二,畏懼文官集團龐大的勢力,文官集團單個不算什麽,可全部加起來,要弄死他李東陽,絕對算不上什麽費工夫的大事。
其三,為了家人,他畢竟年邁,沒有幾年好活了,要是他死了,文官集團轉頭報復他的家人怎麽辦,他不確定朱厚照這個天性涼薄的學生會不會庇護他的子孫後代。
種種原因加起來才是李東陽深陷文官集團而難以自拔的原因,而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皆是心懷報國之志,卻又畏懼文官集團的威懾力。
“朕明白了!”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放下了對李東陽的那點芥蒂,不管李東陽是否與文官集團站在一起,結局都是改變不了,他又何必與自己的老師鬧翻。
李東陽曾經對他有恩,在他上位之初幫過他許多,雖然過去很久,但恩情他還是記得的,衝著那份恩情,他就沒理由像對待劉健謝遷一樣對待李東陽。
“老臣老了,已經幫不了陛下什麽,留著只會給陛下添亂,懇請陛下準許老臣致士還鄉。”
夾在朱厚照與文官集團之間,李東陽也累了,辭官回鄉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一個好的結局。
也是他最後能為朱厚照這個學生的做的一點事情,劉健謝遷走了,他又回鄉養老,文官集團地位最高,影響力最大的三巨頭都離開了朝堂,文官集團也就再難抗衡朱厚照的打壓。
文官集團代表了大多數文官的總體利益沒錯,可沒有了一個合格的領頭羊,文官集團雖談不上一盤散沙,卻也翻不起多大風浪來。
如今的朝堂,楊一清,楊廷和,嚴嵩,王鏊,費宏等人都有成為文官集團領袖的潛質,然而如今局勢,他們躲文官集團都來不及,又怎麽會主動湊上去,憑著一群地位不高的官員就想興風作浪,文官集團可沒那個本事。
“老師,你這又是何必!”
朱厚照微微歎了口氣。
“老臣一生未能為大明興盛做出多少貢獻,但老臣為大明培養出了一位雄主,一位能將大明帶向鼎盛的天子,老臣一生便是無憾。”
李東陽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與朱厚照說著此生最為交心的話。
朱厚照的涼薄無情是他不喜歡的,但朱厚照的雄才大略又是他所欣賞的,這個學生,他不喜歡,卻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