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北隨著各方大軍匯聚,局勢越發變得詭譎莫測起來。
而荊南卻因為有著糜暘率軍阻擋著江東的大軍,因此顯得稍顯安定。
但這只是相對於武陵、零陵二郡來說。
他們有著糜暘的守護,雖然知道千裡之外就有著十萬敵軍對他們虎視眈眈,但總體來說,這兩郡中的百姓,還是處於安居樂業的一副狀態。
不過在那公安之外,雖然糜暘取得了一場大勝,重創了吳軍的士氣,但到達公安的孫權卻因為內部的原因,而暫時沒有選擇退兵。
城外的十萬吳軍,依舊如一把利刃懸在糜暘的頭頂,令其不得安心。
特別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公安城中的糧草已經漸漸有不支之感,這讓糜暘的心中越來越擔憂。
吳軍並沒有如他所預料的那般退卻,面對著這種變數,糜暘也只能隨機應變,做出新的謀劃。
在這段時間裡,他曾命關平數次出兵襲擊城外的吳軍軍屯。
在悍勇的關平帶領下,士氣高昂的漢軍陸續擊破了吳軍幾處軍屯。
雖然說在朱然領兵阻擋之下,漢軍並沒有取得太大的戰果,但無疑,此舉又讓吳軍的士氣進一步跌落著。
而公安城中的漢軍,他們的軍心進一步提升著。
在公安城外的吳軍大營中,孫權在帥帳中聽著韓當的匯報,他的臉上陰沉如水。
十萬大軍圍城,不能克城也便罷了。
竟然還被公安城中人數不多的漢軍,數次擊破軍屯,這將來傳出去了,簡直是奇恥大辱。
孫權將手中張昭從建業送來的奏疏,放在書桉之上,他來到韓當身前,問他道:「這幾日,韓公在軍中詳查女乾細,可有收獲?」
孫權就算再不知兵,也知道軍中有內女乾,若不及早查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自從在那日收到糜暘勸退信之後,孫權的疑心就已經徹底被激發了出來。
他不知道全琮是不是真的女乾細,他甚至不知道真正的女乾細是誰。
但越是這樣,越讓孫權的心中有一種如芒在背之感。
看不見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建業城中的那些。
因為心中的濃厚疑心,因為不確定誰才是真正的吳女乾,孫權采取了最穩妥的辦法。
對於那些無法信任懷抱疑心之人,孫權全都警戒了起來。
所以哪怕孫權知道陸遜的建議有可取之處,但為了穩妥考慮,他還是拒絕了陸遜奇襲宜都的建議。
畢竟司馬懿之前也向他獻策過,公安城中極有可能已經缺糧。
在明明固守就有可能建功的情況下,孫權沒必要去冒這個險。
而隨著內心中的如芒在背之感在增強,終於忍不住的孫權,令他最信任的韓當,率領著他的親衛,在軍中開始審查起他所懷疑的那些江東將領起來。
也許孫權還有著一絲理智,他並沒有將審查擴展到全軍。
….
只是隨著那些江東將校被接連叫去問話,孫權之前穩定下的軍心,又開始動蕩了起來。
諸人都不是傻子。
他們也許不知道之前糜暘給孫權的信中寫了什麽,但看如今孫權的這番舉動,他們都猜出了孫權是在疑心大軍中有著內女乾。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江東將領被暗中審查,一股強烈的不安的情緒開始彌漫在吳軍當中。
吳軍諸將擔心下一刻,自己就會被孫權懷疑是那個內女乾,最後身首異處。
甚至有的吳軍將領開始懷疑他身旁營地中的友軍,便是漢軍的女乾細。
而這一點,在淮泗將領中最為嚴重。
現存的淮泗將領,都是當初跟著孫策渡江南下的。
在江東無鄉裡故舊可依的他們,一直對能帶給他們榮華富貴的孫氏忠心耿耿。
而哪怕是孫權,也不會對這些依靠他生存的淮泗將領們輕易起疑心。
孫權真正的懷疑是那些出身江東世家豪族,無所謂誰當江東之主的江東籍將領們。
因此在如今的吳軍大軍中,一種君臣相疑,同袍相疑的恐怖氣憤就在快速蔓延著。
若無這種氣氛影響,之前關平領軍攻打江東大軍的軍屯,也不會那麽容易建功。
類似的情況在歷史上也發生過。
那場「二宮之爭」由孫權的疑心而起,從吳國的宮廷開始蔓延而出。
而後逐漸牽扯到當時吳國幾乎所有的重臣身上。
最後因為孫權的疑心,爆發了一場吳國歷史上牽涉范圍最廣,後果最嚴重的內部大清洗。
自那之後,諸多吳國精英在那場清洗中死去,吳國元氣大傷,徹底喪失了北進的可能。
如今在糜暘的離間計之下,那種數十年後才會出現在江東當中的恐怖氣氛,已經提前來到了江東的大軍中。
面對著孫權飽含期待的詢問,韓當對著孫權搖頭。
而孫權在看到韓當在經過數次的審查之下,竟還沒有任何結果後,他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了失望的神色。
怎麽會查不到呢?
若是有人暗通糜暘,一定會留下些許蛛絲馬跡的,怎麽可能會一點蹤跡都查不到。
若是往常,在面對著韓當多次審查無果的情況下,也許孫權會認為那僅僅是糜暘的離間計。
但面對著鐵一般的事實,孫權怎麽可能會相信江東軍中沒有內女乾?
呂蒙病重,全琮上書這兩件事,若沒有內女乾告知糜暘,除非糜暘是神,否則他是斷然不可能知道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張昭在剛剛的奏疏中言明,他在建業中的調查已經有了成果。
那些成果每一件都在表明,此次建業城中的流言,乃是城中的一些江東世家豪族特地放出擾亂軍心的。
雖然張昭暫時還未查出到底是哪些世家在攪弄風雲,但至少證明了,現今江東中的確是有著大臣在內外勾結。
….
所以這時的孫權只會以為,韓當之所以查不出來,是因為那些內女乾隱藏太過隱秘的緣故。
那些內女乾隱藏的越隱秘,越證明那些內女乾的身份不低。
想到此,越來越不安的孫權,當即給韓當下令道:「傳令三軍,撤圍西門,命淮泗背景的所有將校,齊齊領兵來到東營中,內外守護孤。」
當初呂蒙領兵來到公安城下時,抱著是攻破公安城的打算的。
所以他命令十萬大軍分散四門,將公安城給徹底圍死,以此來斷絕公安內外。
其實按《孫子兵法》中所言,圍師必闕才是正確的做法。
圍師必闕代表著放一條生路給敵軍,令他們的戰鬥意志不會那麽強烈。
而且此舉有可能可以誘引敵軍放松戒心突圍而出,從而伏擊他們。
但當時呂蒙考慮到糜暘剛取得一場大勝,軍心已固,所以圍三缺一的做法用處已經不大。
他采取了四面圍城的辦法,因時製宜,呂蒙當時的做法算不上錯。
如今孫權重新采取了這種做法,一個是目前四面圍城的用處已經不大,反而會分散他的兵力,令糜暘有機可乘。
之前漢軍出城連續攻破江東大軍數屯便是證明。
第二個是當時同為淮泗將領的呂蒙,其實對部分江東將領也並不放心。
所以為了江東大軍的四處大營能夠守得穩固,他當時采取的是,淮泗與江東籍將領交錯相鎮的立營格局。
因為這種布局,代表著如今孫權的帥帳之旁,有著許多江東籍將領的營寨。
隨著孫權對江東籍將領已經愈發不信任,為了自身的安全,所以孫權打算撤掉本來就兵力最少的,西門處的江東大軍。
他要將西門處的淮泗籍將領全都調集到他身邊守衛他,這樣他才能心安。
面對著孫權的這個帥令,韓當雖有所遲疑,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他知道孫權為何這麽做。
二郎與大郎相比,終究還是少了那份從容不迫的膽氣。
再加上目前孫權所做也符合兵法。
反正目前公安城已經拿不下了,如今還不如收攏大軍,專心圖內。
於是韓當在對著孫權一拜後,立馬就出了帥帳命人傳令三軍去了。
在韓當走後,孫權回到了自己坐席之上,又開始思慮著江東大軍中的內女乾是誰。
當年他以精通權謀而能穩定江東,但凡事過猶不及,任何事太過醉心,總會引發一場大難的。
當韓當將孫權的帥令傳至諸軍中後,朱桓在得到這個軍令後,心中氣憤,他來到不遠處的一處營帳中。
在進入營帳中後,朱桓氣的在營帳中的火爐旁坐下。
而後他對著營帳中的主人全琮言道:「子璜,你可得到至尊新的帥令了?」
朱桓,字休穆,吳郡吳縣人。
建安五年時,孫權剛承基江東,被曹操表為討虜將軍,朱桓就開始在孫權手下做事,被任命為余姚長。
….
那時在余姚中,遇到疾病瘟疫,谷物糧食因減產而漲價。
朱桓派遣部下官吏,讓他們暗中親自處理醫治病人的事情,飯食粥食相繼送到,因此舉余姚民眾感謝和愛戴朱桓。
因此名聲,朱桓被孫權任命為蕩寇校尉,統領士兵二千人,統管吳、會稽兩個郡的軍隊。
朱桓整合遺散的士卒,一年之間,部下就有了一萬多人。
後來丹陽、鄱陽的山賊蜂擁而起,攻陷城池,殺害地方官員,到處安營聚集。
朱桓統領諸將,到各處征討賊眾的營寨,所到之處隨即平定。
因此功勞朱桓被孫權任命為裨將軍,封為新城亭侯。
朱桓不僅與全琮有著同樣光輝的履歷,最重要的是他與全琮同樣出身吳郡世家。
若不是因為朱桓出身世家,在當時余姚因為瘟疫而糧食減產的情況下,他哪有眾多糧食分給余姚民眾,以博取名聲呢?
吳郡世家,大多同氣連枝,所以朱桓與全琮的關系一向很好。
全琮在聽到朱桓的問話後,他臉上平澹,答道:「你我營寨相距不遠,你得到了帥令,我又怎可能沒得到呢?」
全琮說完後看向正在烤手的朱桓,他對朱桓言道:「如今至尊派韓公審查諸軍,你堂而皇之來我帳中,就不怕至尊生疑嗎?」
聽到全琮如此說,朱桓當即怒道:「怕個甚。」
「論戰功,吾一點也不比那韓義公少,若不是他乃至尊舊人,今日又豈能輪到他來審查吾。」
與性格沉穩的全琮不同,朱桓性格高傲,恥於為人所驅使,所以他才敢在全琮面前口出狂言。
但全琮在聽到朱桓的怨言後,他擔心隔牆有耳,便及時止住了朱桓的繼續發言:
「是至尊命韓公如此做得,難道至尊的命令你也敢違抗嗎?」
見全琮搬出了孫權,不滿的朱桓也只能打住了話語。
對於孫權的威嚴,哪怕是他,也是怕的。
不再提韓當審查諸將一事之後,朱桓見四下無人,他湊近一步靠近全琮道:
「近日家中又來信了。
說是張子布已經在建業中查出了許多線索,家中擔憂長久以往,至尊定會知道一切的。」
「到那時,以至尊之手段,吾等未來堪憂。」
聽到朱桓提起此事,全琮的臉上也露出了沉重之色。
在吳郡世家中,朱氏與全氏皆與糜芳有著生意往來。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世家子弟參與了此事,他們大多是手中有著部曲的將領。
而在建業城中散布流言一事,朱氏與全氏因為糜芳手中有著他們的把柄,這兩家全部都參與了,而且還是其中的主要謀劃者。
這萬一要是此事被張昭查明了真相,以孫權那刻薄寡恩的性子,哪怕他再寵愛朱桓與全琮兩人,對於背叛自己的人,他也不會留情的。
但事到如今,又有什麽辦法呢?
….
做都已經做了。
全琮只能歎息道:「一切聽天由命吧。」
「可惜伯言不為吾等畫計。」
陸遜深謀多慮,是深得全琮認可的。
陸遜與朱桓、全琮同為江東世家,本來應該同氣連枝。
但陸遜執掌吳郡陸氏以來,一向潔身自好,嚴謹門風。
因此哪怕陸遜在一眾同輩江東將領中最為聰慧,但他的部眾因為沒有私通外敵做買賣,卻一直是擴充最慢,人數最少的。
不過如今也因此,吳郡陸氏卻是成為了江東世家中,最安全的那一家。
相比於全琮的悲觀,一向膽大的朱桓這時候卻說道:「大丈夫在世,應當事在人為,豈可一切依仗天命與旁人。」
「先前一戰,淮泗諸將已經損失慘重。」
「若是再來一場大敗,在淮泗諸將越發凋零的情況下,至尊以後要穩定江東,除了靠吾等,還能靠誰呢?」
「到那時為了江東, 至尊又豈會懲罰吾等!」
朱桓似是試探似是蠱惑的話語在全琮耳邊想起,全琮臉上浮現了震驚的神色。
朱桓所說的話,太過大逆不道!
但面對著建業城中暗藏的殺機,想到他的家族來日要面對的慘境,全琮卻沒有出言駁斥朱桓。
他的臉上隱約流露出意動之色。
非他不忠,只是家國天下,家在國前。
這時公安城中的糜暘收到了一個急報!
糜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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