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漢】 【】
當曹丕將軍報砸到陳群身上的時候,陳群就已經嚇得跪在地上。
君王一怒,流血漂櫓。
面對已經陷入盛怒之中的曹丕,縱使往日身為曹丕好友的陳群,臉上亦浮現了恐懼之色。
雖然因為曹丕的咆哮與憤怒,陳群感到十分懼怕,但是面對曹丕的疑問,跪地的陳群卻不知道怎麽回答。
若說政略他十分在行,但是面對軍略他哪裡懂得。
他的身軀因為懼怕開始抖動起來。
見自己往日中一直視為心腹大臣的陳群,在面對自己的質問時只會發抖,曹丕的心中怒氣越來越盛。
曹丕彎曲身子靠近陳群,當曹丕與陳群對視之時,陳群嚇得冷汗直流。
曹丕在湊近陳群後,他的眼神已經變得十分冰冷,他對著陳群再次冷聲問道:
「尚書台執掌天下樞要,你受朕信任執掌尚書台,難道就是這麽回報朕的嗎?」
「回答朕。」
曹丕的話語中已經不帶一絲情感,面對曹丕的咄咄逼問,陳群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密集。
陳群與曹丕相處數十年,在陳群的印象中,曹丕今日的反應還是這數十年來第一次。
由此可見,那封軍報中的內容給曹丕帶來了多大的打擊。
按照曹丕的這種反應,陳群他知道他若是再回答不上來,等待他的下場可能就是伏屍當場了。
但就在陳群支支吾吾著,想著要回答曹丕的問題的時候,一聲淳厚的嗓音,突然傳入大殿之中所有人的耳中。
「糜暘之所以兵馬會倍增,想來是他得到了漢中大軍的統領權。」
當這聲篤定的聲音響起後,給眾人帶來一針見血之感的同時,亦讓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這人的身上。
曹丕用充滿憤懣的眼神,朝著出言的那人看去。
他在看到那人唇下的黃色胡須後,他冰冷的語氣稍微有了一絲緩解:
「任城侯?」
出言為陳群解圍,為曹丕分析軍略的這人,正是曹丕的同胞兄弟,任城侯曹彰。
曹彰,字子文。是曹操與卞氏所生第二子。
曹彰從小就善於射箭、駕車,臂力過人,徒手能與猛獸格鬥,非常勇猛。
曹彰曾經多次跟隨曹操征伐,志向慷慨昂揚。
曹操曾經批評曹彰說:「汝不念讀書慕聖道,而好乘汗馬擊劍,此一夫之用,何足貴也!」
曹操讓曹彰要好好學習《詩》、《書》。
受到曹操的批評後,曹彰對左右人說道:「丈夫一為衛、霍,將十萬騎馳沙漠,驅戎狄,立功建號耳,何能作博士邪?」
曹操曾經問及諸子所好,使各言其志。與其他兄弟明顯討好曹操的回答不同,曹彰的回答是:
「好為將」。
曹操因為曹彰特立獨行的回答,對他感到好奇,問他道:「為將奈何?」
曹彰在曹操的詢問下,果斷地回答道:「被堅執銳,臨難不顧,為士卒先;賞必行,罰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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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漢】 【】
曹操在聽完曹彰的回答後,哈哈大笑。
曹彰在座上說出他的判斷之後,不顧身旁臉色蒼白的曹熊的眼神暗示,毅然決然地從座上起身來到曹丕身前一拜道:
「陛下,可否將軍報給臣弟一觀?」
面對曹彰的請求,
正在盛怒中的曹丕沒有多想,便將手中的軍報交予曹彰。 曹彰接過軍報馬上看了起來,越看他的眉頭越是緊鎖。
只是曹彰的臉色有著凝重之色,但他卻不像陳群那般六神無主,以及曹丕那般只會咆哮。
幾乎在須
臾之間,曹彰就對南陽郡的局勢有了更深的判斷。
曹彰在看完軍報後,對著曹丕言道:
「陛下,依臣之見,糜賊既然能兵圍武當城,那麽說明他無後顧之憂。故而車騎將軍數萬大軍,必定已經有所不測。」
曹彰從小就喜歡混在軍旅當中,所以他回答曹丕的方式,還依照著他往日在軍中的習慣,回答的很是直接。
但是曹丕在聽完曹彰的推斷後,他的臉色並沒有因為得到答案而有所緩解。
相反的他在聽完曹彰的推斷後,將怒氣都轉移到曹彰的身上。
曹丕怒目看向曹彰,對著他呵斥道:「子文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車騎將軍乃是蓋世名將,數萬大軍皆是我國虎賁。
縱使糜暘兵力多增數倍,他亦不一定是車騎將軍的對手。」
「況且還有孟達,孟達為我軍內應,我軍是不會敗的!」
「定是軍報哪裡出了什麽差錯。」
曹丕對於曹彰的推斷表現出極大的抗拒。
他的臉上滿布著不相信的神色。
只是縱使曹丕是大魏天子,面對鐵一般的事實,他的抗拒與不相信又有何用呢?
看到曹丕的這副表現,若是一般的臣子可能就會順著曹丕的話說。
真相有時候並不重要,不要引得曹丕不快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曹彰性情剛直,他並不懂官場上的那些彎彎繞繞,他只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大魏的基業。
曹彰手中的這封軍報,乃是由滿寵親自書寫送到洛陽的。
在這封軍報中,因為當時糜暘的大軍來的太快,所以就算是滿寵也不能確定曹仁是怎麽敗的。
滿寵在送到洛陽的軍報中,隻著重言明曹仁下落不明及糜暘兵圍武當的兩件事實。
只不過只要是有著軍略的人,就能從這兩個事實中推斷出許多事。
曹彰對著曹丕行了一禮後,再次對著曹丕言道:
「陛下!孟達斷發明志是假,西城兵力空虛是假,這一切都是糜暘的誘敵之計!」
「自孟達斷發那一刻開始,我軍就已經陷入糜暘的圈套之中。」
當曹彰這個推斷說出來之後,大殿中的眾人都抬起頭用驚訝的目光看向曹彰。
任城侯膽子也太大了吧!
他的這個推斷,等於是在當面打曹丕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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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漢】 【】
別忘了當初在知道孟達斷發明志後,曹丕的表現有多歡喜。
他的那兩道詔書雖未明發天下,但是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
孟達的斷發明志之舉,可是經過曹丕這個天子背書過得。
就連陳群在聽到曹彰的推斷後,他臉上的懼怕之色也變得越發濃厚。
他心中現在不僅對為他解圍的曹彰沒有感謝,反而有著責怪。
其實到了目前這一刻,殿中聰慧的人都已經大多猜測出一些真相,但只有曹彰會在曹丕面前直言相告而已。
果然曹丕在聽完曹彰的話,他的臉上瞬間被羞怒之色所覆蓋。
他伸出手指指向曹彰,口中想再說出呵斥曹彰的話語來。
但到最後,他指向曹彰的手還是緩緩地無力地放下。
曹丕不是傻瓜。
縱使他的軍略不如曹彰,但是在曹彰的提醒之下,若是他還不能大致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話,那簡直就是在侮辱曹操的眼光。
在大致明了所有真相之後,方才還暴跳如雷的曹丕像一隻瞬間被抽走所有氣的皮球一般,他臉上的精氣神正在快速的流失著。
他的臉色開始變得灰暗起來。
在曹操在世時那場殘酷的奪嫡之爭中,曹丕的心力就已經耗費太多。
雖然曹丕今年才三十出頭,但他的身體狀況在過往心力的消耗下,早已經不算很好了。
現在他又突然受到如此大的打擊,導致他的身形一時之間都有所不穩。
就在曹丕的身形搖搖欲墜之際,甄氏本想趕緊起身前去扶住曹丕。
但她還是慢了一步。
曹丕的寵妃郭氏搶先一步來到曹丕身後,利用自己嬌小的身軀扶住身形不穩的曹丕。
曹丕在覺察到這一幕後,他的心中有著些許暖意流淌。
在郭氏的攙扶之下,曹丕用暗淡失神的目光環視了一周大殿中的人員。
這些都是他的家人,若是他倒下了,那他們該怎麽辦呢?
想到這,曹丕強製讓自己恢復鎮定。
曹丕看向曹彰,他知道他這個弟弟軍略非凡,所以曹丕問曹彰道:
「遭逢此大變,任城侯有何建議。」
曹丕的語氣有些無力。
面對著曹丕的詢問,曹彰當機立斷的答道:
「攻城之戰向來不易,武當雖非堅城,然滿揚武是知兵略之將。
料想糜暘雖大軍圍城,然武當堅守一段時間不難。」
「如今臣擔憂的乃是,一旦車騎將軍戰敗的消息傳開,勢必會引起南陽震蕩。」
「故而當務之急是要穩定南陽郡人心。臣認為陛下應該另派一位宗親為大將,統率中軍大張旗鼓前去支援南陽郡,以此來穩定人心。」
說完這番話後,曹彰對著曹丕深深一拜道:「臣願自告奮勇,為陛下解此大患。」
對於曹彰的毛遂自薦,曹丕的臉上浮現沉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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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漢】 【】
曹丕知道曹彰說的是對的。
而目前在洛陽中的諸位宗親中,有威望穩定人心,有能力統率大軍的,唯有曹彰一人而已。
就算曹真、夏侯尚、曹休、夏侯霸、曹泰等宗親俱在洛陽中,論戰功、論威望、這時的曹彰都在他們之上。
因為曹彰是這些宗親之中,唯一有立過大敗異族戰功的人。
但是曹丕卻並不想給予曹彰兵權。
在曹丕繼位後,有人向他告密,曹操在臨死前曾寫過一封信給曹彰。
這件事,曹彰身為他的弟弟,又是他的臣子,至今都不曾向他透露過。
所以曹丕對曹彰是有著忌憚的。
在曹彰請戰之後,因為曹丕的沉默,大殿之中陷入一片詭異的寧靜之中。
良久之後,曹丕突地做出一個決定。
「朕要禦駕親征。」
曹丕的這句話一說出來,不管殿中的其他人是什麽反應,跪地的陳群第一個表示反對。
陳群膝行上前對著曹丕哭諫道:「陛下,聖駕不可輕出!」
但是曹丕心意已決,面對著陳群的哭諫,曹丕心意已決的說道:
「朕是武帝之子,又豈是懼敵之人。」
這一刻,曹丕拿出了他身為曹操之子的果斷。
在說完這句話後,曹丕轉身揮舞袍袖,讓大殿中的所有人都退下。
而自始至終,曹丕都似乎將剛才向他請戰的曹彰給遺忘了一般,沒有對他的毛遂自薦作出答覆。
曹彰看向已經背對著自己的曹丕,他臉上開始浮現苦澀。
正如他剛才所說,現在最重要的便是穩定南陽郡的人心。
而相比於派遣一位宗親大將,曹丕禦駕親征,無疑更能做到這點。
但是曹丕禦駕出征,真的是單單為了這個嗎?
在曹丕的命令之下,大殿之中的人都在陸續退下。
就連一臉不願的陳群,最後亦只能歎氣無奈的起身離去。
唯有曹彰,他久久凝視著曹丕的背影,他的眼神中有著不解。
為什麽不信我?我是你的親弟弟呀!
不久之後,整個大殿中只剩下曹丕、曹彰、郭氏三人。
而曹彰還依然保持著一副請命的下拜樣子。
但就算是如此,他的兄長依然背對著他,他的兄長哪怕知道他尚未離去,依然沒有搭理他的想法。
或許是最後曹彰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於是他眼神中的不解已經轉變為失望。
曹彰站直身軀,緩緩離開了宣明殿之中。
當曹彰踏出殿門口的那一刻,殿外強烈的陽光射進他的眼中,令他覺得很是刺眼。
但是這強烈的陽光,卻讓曹彰的腦海中浮現起小時候,他與曹丕一同玩耍及他在受到曹操責罰時,曹丕維護他的情景。
那時候他與曹丕的感情多好呀。
可惜回不去了。
隨後曹彰看向天上的烈日,曹彰想起了他的父親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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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漢】 【】
因為曹彰胡須是黃色的,所以曹操在世時經常抓著曹彰的胡須笑道:
「黃須兒,以後你要向天上的雄鷹一般翱翔四方,替為父完成征西將軍的夙願!」
音容笑貌猶在,但先人已逝。
想到此,站在殿門外的曹彰不禁發出一陣苦笑聲。
苦笑聲在空曠的殿門外經久不絕,笑到最後,曹彰的眼中已有淚水。
曹彰這時的臉色,已經充滿了悲切。
曹彰轉身看了一眼幽深的宣明殿,然後他開始不自覺的撫摸起唇下的黃須來。
父親, 你走了,雄鷹的翅膀也折斷了。
到最後一道落寞的背影,緩緩消失在殿門外的陰影之中。
在殿內的曹丕聽到了從殿外傳來的那一陣陣苦笑聲,當苦笑聲漸漸消失之後,曹丕立直的身體再也繃不住,他開始以袖捂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曹丕突然的咳嗽嚇壞了一旁的郭氏,郭氏急忙攙扶著曹丕來到禦座上坐下。
在曹丕在禦座上坐下後,他感覺到他的手心已經有著一些粘稠,他默默地將手收回袍袖之中。
殘酷的真相給他的打擊太大了。
國朝建立第一戰就遭逢如此大敗,而且糜暘還是踩在他的臉上取得這場大勝的。
恐怕等西城一戰的消息傳開後,天下人都會嘲笑他被糜暘耍的團團轉吧。
之前他還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之前他還在心中嘲笑劉備與孫權的無為。
但現在天下間有一隻麋鹿,卻用鋒利的鹿角狠狠地撕碎了他的幻想。
曹丕伸出另一隻手撫摸著郭氏的鬢角,他看著郭氏那滿懷關切的眼神,他的眼神中開始浮現溫柔。
郭氏的容貌其實並沒有甄氏美麗。
但是曹丕之所以這麽寵愛她,一個原因是郭氏在當初的奪嫡之爭中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還有一個原因是在整座皇宮中,唯有郭氏才是一心為他的人。
最後曹丕緊緊抱住了郭氏,就像當初他在奪嫡之爭時失利時尋找安慰一般。
他突然感覺到有些冷。
他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