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忙活下來,原本高懸天邊日頭已經接近了地平線,昏暗的光芒之下,竹林深處開始出現不知名野獸淒厲的嚎叫聲。
而折騰許久、已經一天沒有進食的顧青也感到饑腸轆轆,他金色的豎瞳撐大,閃著危險的光芒,而身體潛入竹林之中。
林中隨處可見的野兔野雞,都成了顧青的盤中餐。
現在他擁有了細密的尖牙,已經無須像以前一般直接吞咽。
那張大嘴一咬便可使它們喪命,尾巴上的尖刺也成了甩尾偷襲的武器,接下來便是咀嚼和吞咽,可以說是一路掃蕩。
可在前行中,顧青卻感到體內的饑餓感愈發濃重,他發覺以前作為主食的竹鼠可能已經無法滿足他的食量。
即使是一家整整齊齊也不過十斤,這對於他已經近三米有余的身體而言,無異於是杯水車薪。
而且他的身體正在渴求著一種更加強大的能量......
這股強烈的欲望促使他一路深入,穿過密密麻麻的竹子,一直探入到以前根本不敢涉足的竹林深處。
在還是一條小青蛇時,他常對竹林的深處有某種危險的預感。
這使他數月以來隻敢在竹林外圍遊曳,而現在這種預感卻變成了......渴求。
仿若有一股奇異的香氣引誘,即使他從未去過密林深處,卻依然熟練地沿著某個路線,穿過大片的竹林,尋到一塊側立千尺的巨石。
一輪滿月高懸天中,清冷的月光傾瀉在泛白的巨石上。
一時間顧青感受到腦海氣血上湧,他興奮地吐了吐信子,恨不得馬上衝上去。
但他突然發現周圍的環境有些不對勁,而巨石旁幽寂無比,既無人跡,亦無鳥獸,甚至沒有蟲豸。
石頭下卻露出白骨累累,隱約能看出大都是豺狼等猛獸的,也偶爾有鹿、羊等矯健的生靈。
但它們大都死去很久,連骨架都碎成一地。
“沙沙沙......沙......”一陣冷風吹過,附近的竹林微微搖擺,沙沙作響。
穩健有力的腳步聲從巨石後由遠及近,夾雜著草木的摩挲聲。
顧青頓時從那種狂熱的渴求中清醒過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欲望衝昏了頭腦,失去了理智,落入了危險的境地中。
他克制住那股狂熱,調動全身氣力迅速向周圍的密林中遊動,但此刻顯然為時已晚。
”吼————“凶戾渾厚的吼聲打破了夜空中的寂靜。
顧青隻覺得身後一冷,下意識扭動身體向後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巨石之上,一隻從頭到尾五米有余的斑斕猛虎,披掛著月光巍然而立。
緊接著它扭動自己龐大而健壯的的身軀,帶著呼嘯的風聲一躍而下。
顧青隻覺天空中一道斑斕怪影掠過,那猛虎便直直來到在了他的身前幾尺處。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到猛虎嘴中迎面而來的、帶著腥臭的熱氣。
“這就是......那股危險的來源嗎?”顧青頭皮發麻,若不是蛇沒有汗腺,恐怕冷汗已經打濕了他的身體。
他深知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面前的猛獸絕對不可力敵。
但在這種一躍十丈的可怕速度之下,連逃跑都成了一種奢望。
好在面前的猛虎並沒有直接撲上來咬碎自己的頭顱,而是靜靜地等待他逃跑一般,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盯著身前的青蛇。
顧青往前遊動幾米,猛虎便閑庭散步地向前躍起,
每次都將距離控制在五尺之內。 “簡直像......貓捉老鼠一樣,這樣是不可能逃走的。”顧青幾近絕望。
沒有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他自認為自己遊曳的速度已經極快,尋常虎豹幾乎無法追上。
可面前的猛虎五米多的龐大身軀簡直如一陣風一般,一步便跨過他拚盡全力許久拉開的距離。
這時,顧青余光瞥到猛虎那人性化的、帶著輕蔑地眸子。
“這隻猛虎一定已經成妖了!只要溝通......還有生路,若如此一路逃竄,等他玩累了必死無疑!”一個大膽的念頭在顧青心中生起。
顧青一咬牙,壓住心頭的恐懼停下了逃脫,盤起身體直面猛虎。
隨後微微欠身,放出自己的神念:“小蛇不知此地為山君領地,鬼迷心竅無意路過,還請山君留一線生路,日後必有厚報。”
面前山君猙獰的虎臉上先是浮現出一絲詫異,隨後變為頗有興趣的玩味。
帶著野獸低吼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沒想到你這小蛇還會神念法,吃了你,我的神魄肯定會更進一步吧。”
“小蛇雖弱,卻依然算是龍種,身後仍有長輩,前輩可曾聽說天府河?還請山君三思。”
顧青強忍住恐懼,吐了吐信子,開始強扯虎皮撐場面。
“哈哈哈哈,長輩,可笑之極,是那頭死墨蛟?確實是聲勢駭人,不過我修煉五百多年,你拿著一條死蛟也敢嚇唬我?”
猛虎邁著矯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逼近,帶著嘶啞的低吼:“你這種小妖我見過太多了,剛開靈智便窺視我的月華露,不知好歹往我的嘴裡總死。”
它舔了舔帶著血腥的嘴唇。
“不過既然你會神念法,那也不能再玩了,萬一不小心跑了......很麻煩啊。”
“跑!”
顧青心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他全身繃緊,奮力左右扭動身體,在林間梭巡仿若一道綠色的箭矢,企圖在茂密的樹林遮掩之下逃脫。
但是沒有用,只見那山君肌肉隆起,矯健一躍便乘風而起,密林中一道斑斕怪影掠過。
在尖厲的呼嘯破空聲中,一棵棵粗壯的樹木被整齊的攔腰斬斷,截面光滑如鏡。
到了下一個瞬息,樹林的遮蔽蕩然無存。
而猛虎已經是用那碩大無比的虎掌按住了顧青對比之下格外纖細的身體。
顧青奮力掙扎,但猛虎彈出了他尖銳的虎爪。
爪子在掙扎之下刺入了青蛇的身體,在掙扎之下更是劃出一道道血痕,讓青蛇的身體流下汨汨鮮血。
奈何是這隻猛虎的力氣太大了,仿佛千斤泰山緊緊壓在顧青蛇身上,讓他逃無可逃。
“難道這就要結束了?”
望著接近的血盆大口,感受著迎面而來的腥臭熱氣,顧青絕望之中決定拚死一搏以求生路。
他如同一張緊繃的弓,拚命反扭過身體來,接著借力將蛇頭猛地回轉。
狠狠地咬上猛虎粗壯的前臂。
細密的尖牙在奮力下刺破堅韌的虎皮,脈動的毒液順著毒腺注入猛虎的血肉之中。
可惜,青蛇那用來毒殺竹鼠、野兔的毒液對於這頭巨大的猛虎無疑是杯水車薪。
山君吃痛發出一聲輕吼,接著晃晃前臂,用帶著風聲的一掌便將蛇頭拍開。
巨力將顧青拍飛出數米。
若是沒有經過龍血的變化,青蛇頭骨恐怕會直接裂開,身首異處,甚至連一具全屍都留不下。
顯然,這絕望中的一擊不僅沒有造成有效的傷害,反而更加激怒了猛虎。
”吼————“
顧青不受控制地發出痛苦哀嚎。
頭頂三道抓痕深深嵌入血肉中,一直露出森森白骨。
他隻覺頭痛欲裂,眼前天昏地暗。
若不是身上抓痕的疼痛仍在提醒,身體仿佛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可對面的猛虎沒有絲毫猶豫,他四肢伸展,喉頭髮出威脅的低吼,身旁環繞著陰冷的黑風,卷起細密的沙塵。
接著,便以一種肉眼難察的速度撲過來,仿佛一股呼嘯襲來的黑色的風暴。
躲無可躲,逃無可逃。
而恍恍惚惚之中,顧青緊張注視著眼前襲來的黑影。
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將自己的全部神念都投入了泥丸中的”雷“字中。
直到他已經能感受到沙塵磨礪皮膚的疼痛,那個字終於綻放出金光,
“嗞嗞嗞——轟!”
一道耀眼的雷光驟然炸開,將黑風驅散,將黑夜照亮,四周被照應如白晝一般。
雷光之下,山君的前爪皮毛被燒得焦黑一片,露出其下模糊烤焦的血肉。
而顧青的全身環繞著嗞嗞作響的電光,豎瞳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雷法?你區區一條未練橫骨的蛇妖怎麽可能會雷法!
“不管你是不是天府河門下,今日我勢不留你!”
山君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驚怒交加,向顧青的方向衝去。
顧青在得到力量的驚喜之余,見那猛虎傷勢不輕,便運用那”雷法“繼續感知著四周的風雷之力。
偶然之間, 他發覺猛虎頭頂上空似有一朵隱約可見的烏雲。
其中蘊含的力量如淵似海,深不可測,便嘗試著用自己的”雷法“引動其中的風雷。
”隆隆——隆隆——“
天空中傳來如戰鼓敲響一般的沉重響聲。
刹那間,滾滾烏雲迅速擴散,漆黑如墨,一直遮蔽了整片夜空,不讓一絲月光透下。
帶著無比恐怖危險氣息的雷霆在烏雲中交錯、流動、聚集、積蓄著自己的力量。仿若蓄勢待發的火炮,又如拉滿弦的弓箭。
”該死!無知小妖!你竟敢招引劫雷!”
山君猙獰的虎臉上先是憤怒,接著又被無比的驚駭所取代。
他一躍而起,背生漆黑雙翼。
再也顧不得什麽顧青,只是化作一道黑色風暴向山上巨石處逃竄而去。
”轟!轟!轟!“
然而頭頂的烏雲陰魂不散地跟隨著他。
即使他快捷如風,一步數裡,那烏雲中射出的雷電仍如利劍般刺穿黑幕。
狠狠地刺進了它已經肉眼不可見的身體中。
“吼——”遠處的巨石旁傳來山君痛苦的哀嚎。
但頃刻間,便被接連不斷的雷電轟鳴聲所淹沒。
”所以說......活下來了嗎?”
顧青盤起遍體鱗傷的身體,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昂起布滿抓痕的頭顱,想要探視遠方情況。
可隻覺得眼前一黑,最終頭顱無力地落下。
焦土落木,一片狼藉之下,一條似蛇非蛇,似蛟非蛟的生靈靜靜地盤臥在廢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