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德老大,吃晚飯了。”
戴夫提著油燈,張開的手掌頂著襲來的暴風雪,從尾部來到一字長蛇排開的馬車陣型中間,從懷裡掏出半個黑麵包,遞給牽著馬的羅蘭德·布朗。
羅蘭德在馬身上擦了擦手,接下了黑麵包,剛張開嘴準備咬下,就被迎面吹來的雪花填了一嘴。
十輛用白色油漆畫著塔爾摩斯馬隊標志的貨運馬車艱難的頂著劇烈的暴風雪中向北行進著,地上的積雪已經有一米以上的深度,縱然是高大的青森駿馬走起來都十分的吃力,更何況,前方的可見度也只有不到三米,而冬景高原的溝壑縱橫的地形,讓他們走的只能更加小心,稍有不慎,就會墜落到下方的溝壑裡。馬車上的貨物用帆布包裹,還用牛筋繩固定,但是就算如此,貨物和護送著的馬隊人們還是被吹的七扭八歪。
“他媽的,”羅蘭德低聲咒罵了一聲,抖了抖掛滿冰柱和雪渣的胡子,把黑麵包揣進了自己的懷裡,“我走冬景高原這條商路已經四十多年了,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暴風雪。”
“確實反常,我聽說南方羅斯林的雨季也特別漫長,都已經十三月了,還在打雷下雨,據說羅斯林城前兩天還經歷了一場洪水,城主大廳都衝塌了,”戴夫·格雷用力的舉高了自己手裡的提燈,想幫羅蘭德照亮一下周邊,但是剛剛抬手,猛烈的狂風就把他手裡的提燈奪走,如同白晝的螢火蟲一樣,卷入隱沒在了雪幕之中,甚至連摔碎的聲音都被風聲吞沒。
“梅爾德關隘的那群騎士也不把我們當人看,我們可剛從凜冬山城送了一批貨物到關隘去,還準備去丁弗斯城休息幾天呢,又讓我們把這些沉甸甸的晶石和給養送去前線。”
“消消氣,消消氣,羅蘭德,人家可是個給了不少錢呢,我聽說丁弗斯城那邊也不安寧,前一陣子那裡出了個挑釁審判庭和地區騎士的黑魔法師,還殺了兩個審判庭的人,後來被幾個異端獵人擺平了……不過很奇怪,審判庭好像是對此保持緘默,也沒披露更多的細節,只是說黑魔法師解決了。”
“哎,下次這種活兒,給我3個金伯克我都不接了,雖然咱也知道前線最近不太平,上上個月德洛斯人還莫名其妙的發動了一場進攻,但是被守關的騎士們打退了。”
戴夫陪著笑,拍了拍羅蘭德牽著的黑色壯馬。
“你當真不吃點東西嗎?”
“唉,不吃了,光吃雪就要吃飽了,你不是隨團書記魔法師嗎,我們從梅爾德關隘離開多久了,五天?”
“一周了,這幾日又沒怎麽見太陽,再說了,我就在凜冬山城的公學裡讀了幾天基礎魔法學,家裡沒錢就出來跟著跑馬了。”
“七天啊……往常這個時候,都已經到西回歸洋瞭望站休整,然後準備穿過馬凱特山和大裂谷了吧,再有個兩周,可就到凜冬山城了。”
“這雪和風都已經接近天災的程度,地圖也不好辨認,也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兒,我這點魔法知識,也只能判斷個東西南北大概的方向。”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呵呵笑了出來。
“我說,”羅蘭德壓低聲音喊了一聲戴夫,雖然兩個人的音量,在這樣的風聲中也完全不會被外人聽到,他眼光看了看在馬隊邊緣,靠著懸崖一側,裹著毛皮大衣和頭巾,背著一把黑色洋傘的纖瘦人影,“這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從梅爾德關隘開始打聽到我們是去凜冬山城的,就一直跟著我們,
細皮嫩肉的,長得那叫一個標致。” “看著像是哪個貴族家族或者商會的大小姐,我在關隘的時候聽過她說話,那口音,那儀態,那身段,嘖,就不像我們這種乾體力活的大老粗……也不知道這姑娘是去凜冬山城幹嘛,好好的大小姐不做,來跟著我們闖暴風雪受罪,”戴夫也看了看那個半隱在雪幕裡的倩影,舔了舔被風吹乾涸的嘴唇,“唉,要是能討這姑娘歡心,娶回家做個老婆,那咱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你?算了吧你!”羅蘭德用肩膀撞了一下滿眼憧憬的戴夫,“你看看你那樣兒,但凡有個女人能看得上你,那都是老天仁慈,給你開了開眼了,看那姑娘的樣子,娶回家估計也不會給你煮飯洗衣服,瘦成那個樣子給你暖被窩你都嫌棄膈應,再說了,就算人家瞎了眼,看得上你,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家的家裡人能答應?”
被羅蘭德這麽一說,戴夫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來。
“可是那小姑娘長得是真漂亮。”
“漂亮,我跟你說啊,老頭子我可是上過前線戰場的人,這條冬景高原的馬幫也跑了三十多年,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米都多,這姑娘就算有一萬個好,也不是你能降住的貨。”
“為啥?”
羅蘭德眯著眼,打量了一下那個身影,意味深長的對戴夫說:
“那姑娘殺過人,還不少,身上有血腥味。”
“啊?”
“哎喲,你還不信老頭子我不成。”
正在這時,前方的幾匹溫順的青森馬突然受驚嘶叫了起來,撩起了蹄子,說什麽也不往前走了。羅蘭德和戴夫還很奇怪發生了什麽事,就聽到走在道路最前方的斥候喊了起來,雖然風吹去了大部分聲音,但是他們還是從歪曲的聲音中聽到了他們需要的信息。
“有霜牙狼群!!準備武器!!”
“這個鬼天氣還有狼?”羅蘭德猛地拉了一下韁繩停下馬的腳步,立馬從馬身上抽出一把長刀,踏著深深的雪向前方跑去,戴夫也從馬包裡取出一根乾枯的藤蔓結成的短杖,跟著羅蘭德衝向前衝了過去。
在他們還沒跑到馬隊前端的時候,就聽到混亂的風中傳來了鐵器鏗鏘,狼嚎和人的慘叫聲。
“壞了,這天氣的狼沒東西吃,凶得很,我們成送上門的肥肉了!”
為首的馬幫成員以及由四個人倒在了雪地裡,三四隻狼在正在吃著他們的身體,血染紅了雪地。還有七八隻狼正衝著從後方趕來支援的人呲牙咧嘴,有一隻已經衝著人群撲了上來,被羅蘭德長刀一揮剁到一邊去。戴夫左手拿著短杖,右手拿著一個小錦囊袋子輕輕一倒,半透明的鋒利水晶碎片撒在他面前,在被風吹散之前,戴夫念叨了什麽,手中的短杖魔力逸散,水晶碎片瞬間被點亮飛散向了呲牙咧嘴的群狼。
雖然馬幫成員眾多,也各顯神通,但是那群狼早就餓紅了眼,再加上惡劣天氣的影響,馬幫成員打的可是異常艱難,又有兩個人和頭馬成了冬日裡的狼群口糧,羅蘭德和戴夫且戰且退,不一會兒就退到了第二個馬車的位置。如果繼續這麽打下去,雖然最終取勝的一定會是馬幫,但是損失肯定不會小。
“他媽的,這群狼都瘋了嗎!”
羅蘭德再次揮刀逼退了一隻撲上來的半人高的灰狼,但是另一隻狼從右側撲出,直取他的面門。
正在這時,一道藍色的冰槍緊貼著羅蘭德的右側臉頰射了出來,光是那一瞬間,羅蘭德就感覺到徹骨的寒冷。那冰槍撲哧一聲戳進了灰色霜牙狼半人高的身體,將它釘在了不遠處的雪地上,一道道冰棱自狼身上凝結,那狼的半身被封在了冰塊之中。
羅蘭德猛地回頭看去,卻看到他們剛剛討論的那個少女身影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眾人的身後,手中的洋傘銀色的紋路亮起,空中飛舞的巨大雪花在仿佛受到了傘的吸引,螺旋飄舞著迅速附著在洋傘身上,配合著傘身的銀色紋路逐漸生長和伸長的淡藍色冰晶,一把騎士雙手劍出現在少女右手之中。
“去救人。”
少女對馬幫成員輕輕喊了一聲,隨後腳下一踏衝出人群,整個人貼著雪地疾奔而出,左手在十字劍身上猛拍一下,一道湛藍的氣浪自劍身湧出,迎著風雪擊向霜牙狼群。
本來伏低身軀的霜牙狼群被氣浪擊中,仿佛被人用鈍器猛砸了一下一樣,向後倒在了地上,而接觸氣浪的地方已經結上了一層細密的藍色寒霜。
羅蘭德和戴夫以及驚掉了下巴,但是還是按照她的吩咐,拖著幾個受傷的馬幫成員向後退去,隨後繼續看向了風雪中的那道曼妙身影。
剛才的一道氣浪讓一些霜牙狼產生了恐懼,迅速的向右側布滿積雪的山坡上跑去,而已經吃到人肉的狼群似乎並不畏懼, 嘴邊掛著血跡和碎肉,還有白色的溫熱吐息,向少女哼哼低吼著,足下刨動著雪地,下一秒就要撕咬上來。
“唉……”
少女歎了口氣,將頭巾輕輕摘了下來,一頭明亮的白金色長發被寒風猛地吹開,少女的眸子閃耀著淡藍色的光,在陰沉的暴風雪中明亮無比。她雙手握劍橫在面前,劍身上的光也愈發深藍,一道氣場自她身上發出沉悶的咚地一聲瞬間展開,她腳下的雪地被這無形但有質的氣場壓低了幾分,風雪和她身周的氣場,更是把她的白金長發撩的紛亂繁雜。
“【凝霜踏雪】。”
在馬幫成員的驚呼下,他們看到那少女和十字劍,跳起了一段灑著溫熱狼血的雪中舞蹈。
“安全了,它們應該不會回來了。”
十字劍上的藍光散去,凝結成劍刃的堅冰散作雪花混入風中,她將洋傘插回背帶之內,從地上撿起頭巾一邊包著頭髮,一邊在馬幫成員的圍觀下向自己的白馬走去。
“您……您是……”羅蘭德望著她,有些結巴的問道,那少女與劍的舞蹈,是他曾經在凜冬山前線上曾經見識過的,屬於大騎士的英姿。
“啊,對了,托您和馬隊照顧了好幾天,我還沒有正式的自我介紹。”
少女轉過頭來,微笑著看著羅蘭德,湛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屬於少女的靈動和如水般的溫柔,但是在羅蘭德的眼裡,那盈盈眼神的背後似乎還藏著什麽別的東西。
“我叫麗諾爾·漢弗雷斯,羅斯林人,是從丁弗斯城前往凜冬山城的旅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