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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乃一代聖君》第三十四章 術業有專攻
  “給殿下的茶,不能太燙,也不能太冷,尤其天氣日漸寒冷,一盞茶不到半個時辰便會有涼意,因而換得要勤些。”

  “殿下每日辰時起床,起床後喜飲一杯白水,我們要提前一個時辰起身,清洗茶具,燒好熱水,至辰時涼至半溫。”

  秋雲每日早晨都要這樣忙碌,這些天來都是如此。

  只是今天與之前稍有不同,便是劉公公忽然邁步走了進來,他臉上的皺紋較之前更深了,看起來像是老了幾歲,總之氣質有些變化。

  如果說先前意氣風發,這會兒大概是審慎了許多。

  “秋雲,殿下在更衣了。快些。”

  秋雲看到劉瑾,稍微一愣,但很快恢復正常。

  隨後搓了搓手,又哈氣暖了一下。

  眼下已經入冬了,中午還好,早晨會非常的冷。

  這樣一路端過去,手會被凍得有些僵,萬一因此有什麽錯漏那便是大罪過了。

  劉瑾被打了板子後,今日首次當值,在太子面前也老實了許多,拿著佛塵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

  朱厚照也覺得略冷,

  在這個年代,哪怕是皇太子也享受不到暖氣。

  只能多穿幾件,再批上一件紅色的毛絨厚衣,

  他打眼瞥了一下劉瑾,本來想說點什麽,但又很難有個話頭。反正這個老家夥老實了就好,哪怕暫時老實也行。

  太陽遠離了地平線,站在宮牆之內也已經能看到了。

  天氣寒冷,殿前的樹全都光禿禿的,以前還有小宦官打掃一下落葉,現在是什麽也沒有。

  “殿下,要溫書嗎?”劉瑾這樣問了一句。

  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想到這種話的。

  “好。對了,讓平安來吧。”

  雖然有點早,但腦子也是清醒的時候。

  平安是個將死之人。

  因為那日定的規矩是誰後說,誰死罪。

  而平安始終沒說。

  朱厚照畢竟還是現代靈魂,那種折磨人的酷刑他也很難開口,盡管果決這個性格他是有。

  張永帶他過來的時候,他也能見到劉瑾。

  說起來,若不是那日他莫名奇妙的向劉瑾求救,

  皇太子也不會因此遷怒劉瑾。

  所以平安在殿裡見到劉瑾,本能的就有點害怕。害怕之中還有希望,大概覺得自己嘴巴緊,什麽都沒說,總算是有點底線,有活著的資格。

  然而今日的劉瑾也不是當時的劉瑾,他現在老實的很,不要說平安在殿下面前跪下,就是他親爹跪在這兒,他肯定也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殿下,平安帶到了。”

  朱厚照坐在書案之前,看著跪在前邊兒的人,

  沉默了良久,說道:“平安……”

  “奴婢在。”小宦官哆哆嗦嗦的說。

  “在宮裡,找靠山要找本宮這樣的,才能活命,你知道嗎?”

  張永經上次吳寬的事,對太子已經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所以聽了這話反而覺得對。秋雲是不管這些的,聽了就當沒聽到。

  這話其實劉瑾聽了會覺得刺耳,

  但劉瑾已經被暫時馴服,所以朱厚照說起來也無顧忌。

  “奴婢糊塗!以前不懂這些,只知道聽命行事。請殿下饒了奴婢,以後殿下就是奴婢的天,奴婢一定樁樁件件都聽殿下的。”平安說起來有哭腔,其實也是可憐。

  從他的角度來說,他能怎麽辦呢?

  在這紫禁城裡,

他連上牌桌的資格都沒有,哪天死了也是死於權力相鬥時的波浪。  正如朱厚照要壓劉瑾一樣,這是東宮權力演變導致了他的下場。

  “按理說,你不交代,本宮應該取你性命,不過你嘴巴緊倒也算個優點。本宮這裡,確實有一件要交代於你,這事兒不容易,完成之後我會讓張永送你出宮,去別的地方……等日後……日後我再調你回來。”

  他想得等到他登基的時候。

  平安這時候也沒有其他的心思了,以頭杵地,向死而生,“請殿下示下!”

  朱厚照把張永召了過來,然後在他耳邊低聲囑咐,

  張永身子一緊,

  若是以前的劉瑾說不定還會露出很好奇的神色,現在……還是一張死魚臉。

  “殿下……這樣的話……”

  “去吧,交代他。”

  張永面容很緊肅,叫平安看了也是一慌,這到底是個什麽事兒?!

  辦完了我還能活嗎?

  ……

  ……

  午後,朱厚照去陪了一下自己的父皇。

  弘治皇帝每日辛苦的很,本來只有早朝,後來大臣建議要麽再加個午朝,好嘛,那就再加個午朝。

  下午,大約三四點鍾的時候,才能得一會兒空。

  從乾清宮回來的時候,他正好看到王鏊在東宮等自己。

  朱厚照心中一喜,過去行了個禮,“王先生。”

  “臣,見過殿下。”

  上次在乾清宮,王鏊本來也是和吳寬一起,想要奏請皇帝對太子出宮微服之事有個說法。

  只不過他看得多說的少。

  王鏊這個人,到底還是純粹一些,皇太子當時說了很多為百姓的話,所以他始終無法不認可這樣的太子。

  但說到底,也有幾日沒來了,相互之間好像有些尷尬的氛圍。

  至少王鏊是這麽覺得,

  當然,朱厚照還好。反正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回到暖閣裡,

  他還把自己練了好多遍的一副字帖拿給王鏊看。

  太子的這幅認真,他王大人是親眼所見。

  每次來東宮,都是請教什麽問題,要麽是字讀不上,要麽是章句不理解,現如今隔了幾天,又把自己練習的字帖拿給他,請他評鑒。

  待他的態度還是和之前一樣熱情有禮,似乎完全不受那日的影響。

  王鏊這心裡一時間酸楚難忍,感動和自責一並湧上心頭。

  “殿下……”

  “怎麽了?我寫的沒有進步?”

  他用的是沒有進步這個詞,因為現在不是說好壞的時候,水平在那兒,寫的就是差。這又不是一兩天下功夫就能做好的。

  “不,殿下自然有進步,況且……”王鏊使勁張目,忍著不落淚,然後說:“況且書法於殿下本就是小節,當年宋徽宗瘦金體也算是書法中的一代名家,可他昏庸無道,誤國誤民,葬送了萬裡江山。”

  說完,他才細看太子的寫的字: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此句出自韓愈《師說》。

  “王先生的話自然有道理。本宮也不是要成為書法大家,只不過若以後都歪歪扭扭,皇家的臉面何在?到時候士人還說,是本宮的老師教得不好呢,那不是給您丟臉?”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認他王鏊為師。

  王鏊心中感慨,自己倒還不如孩子坦然豁達。

  “殿下言重了,能為殿下之師,那也是老臣的福分。”

  “這些客套話咱們師徒之間就不必多說了。今日我是想問這一句:術業有專攻。”

  朱厚照抄著手,臉色變得輕松起來,講些故事,也讓王鏊不要那麽苦大仇深, 像犯了大罪一樣,“那日我外出微服,和一酒樓的掌櫃簡單聊了聊。他雖然長得不怎麽樣,但挺會娶老婆。家裡多子多福,有三個女兒,四個兒子。”

  “這本是好事一樁,不過嘛……他那四個兒子,全都在讀書,卻只有大兒子堪堪考中一個童生。你說這可憐不可憐?”

  有故事聽,氛圍總算是輕松愜意了起來。

  王鏊也難得輕笑起來,“科舉一途,確實是難於上青天,能得朝廷和皇上看重,著實不易。古來就有十年寒窗苦讀的說法,實際上又何止十年?臣知道有些人是讀了一輩子,考了一輩子,最後也難登皇榜。”

  白發不第,說的就是這種。

  “是啊,書讀得好不好,有天分這一說。像是這掌櫃家的兒子,依本宮看是中不了的,這麽笨的本宮首先就不要。”朱厚照笑著輕松,但漸漸的臉上爬上愁緒,“不過,我看這掌櫃是鐵了心,說只要供得起一日,就讀一日的書。這樣下去,這一個好好的富裕家庭,豈不因此而返貧?”

  王鏊一怔,他忽然明白了太子為何寫那副字。

  而且,吳寬那日還說,太子把微服野遊和為百姓做事劃了等號是一種詭辯。

  本來他也是信的,但現在看來也是胡扯,即便不完全相等,太子殿下出宮去,心中也是記掛百姓的!

  王鏊心中百感莫名,大概也有一種對於自己懷疑殿下的自責。

  這樣的太子,明明就是踐行了儒家一心為民的道德觀的!這樣的太子他不支持擁護,還說自己是什麽聖人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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