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正熱,話題也漸漸多了起來,蒙信用切肉的小刀敲擊著案上的銅鼎道:“那日吾聽景雲提及,玄兄在遼東王歲首大宴上彈得一曲,讓與宴大臣們驚為天人,可有此事?” 吳玄笑著搖手道:“雖有此事,然則雲弟誇大其詞而已,末微之伎何足道哉!”
趙策哈哈笑道:“噢呀,琴棋書畫乃當今名士必須,從雲何須自謙?不如彈得一曲讓我們見識見識。”
上官若溪雖未說話,但一雙美目卻是深深地看著吳玄,流淌著琢磨不定的神采。
“好,我立即讓侍女準備。”白瑤煕輕輕一笑,起身出門安排去了。
片刻之後,兩名侍女抬著一張琴案走了進來。吳玄眼見推脫不掉,笑著起身對幾人一拱手,趨步上前坐在了琴案之前,略一凝神,問道:“彈奏何曲?”
“《鳳求凰》!”白瑤煕美目一轉,突兀出聲。
上官若溪聞言一怔,又驚又怒地望向白瑤煕,滿臉不解之色。
吳玄微笑點頭,略一沉吟俊臉驟然正色,抬起雙手一撫琴弦,叮咚悅耳之聲陡然破空而起,余音嫋嫋間琴聲又是大作,悲愴的長歌已是飄蕩起來: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
歌聲落點,滿堂喝彩。吳玄起身微笑著又是一躬,坐回了長案之前。
上官若溪癡癡地良久愣怔著,美目中漸漸彌漫起了一層水霧,眼見所有人都未注意自己,她輕輕吸了吸鼻頭,拚命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回到國英苑已至三更,吳玄原本想去趙策處歇息一夜,然轉念尋思徹夜不歸終是不妥,便還是回到了庭院之內。
剛走至後院正要進入房間,卻聞左側的石亭內一聲輕咳,揶揄的女聲已是響起:“京城四大麗人之二陪玄兄飲酒,今夜不亦樂乎?”
“希雅,你為何在此?”吳玄驚訝一笑,舉步走到亭中,卻見李希雅正負氣背著他而立,笑道:“何事生氣,說來聽聽?”
李希雅轉過頭氣鼓鼓道:“哼,整天與狐朋狗友一道大飲大喝,也不帶上我,你說為何生氣?”
“你使人暗中跟蹤我?”吳玄挑著眉頭一句疑問,四顧一望,高聲道:“飛燕何在?”
亭外竹林中黑影一閃,須臾之間夜飛燕已站在亭內抱拳道:“主君有何吩咐?”
“可是你暗中在跟蹤?”吳玄故意板起了臉。
“主君,我……”一言未了,夜飛燕已是垂首不語。
“飛燕,怕他作甚,凡事有我給你撐腰。”李希雅柳眉倒豎雙手叉腰,不甘示弱地望向吳玄。
“先賢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吳玄無可奈何地搖頭一歎,轉而又正色道:“玄豈是縱享樂之人?因離別前往羅馬在際,故才與好友盤桓暢飲。”
“包括在上官若溪與白瑤煕面前彈奏《鳳求凰》?”
吳玄一時語塞,一臉哭笑不得地轉頭望向夜飛燕:“你探聽得可真仔細。”
夜飛燕正色抱拳道:“飛燕據實相報,未有隱瞞。”
見他大感頭痛的模樣,李希雅不禁“噗哧”笑了,一拍吳玄的肩頭道:“希雅別無他意,然則玄兄出去玩耍竟不叫上我等,
故才生氣不已。” 聞言,吳玄如釋重負地一笑,點頭道:“那好,下次一定叫你去。”
“好,說定了。”李希雅笑靨如花地看著他,抬起手道:“來,玄兄擊掌立誓。”
“用的了如此正經麽?
話雖如此,吳玄還是舉起了手,兩人手掌相擊“啪”地一聲,相視間不由都笑了。
※
齊陽城北一間毫不起眼的府邸內,一身白衣的上官若溪正在琴案前撫琴而歌,依舊是那曲《鳳求凰》,婉婉轉轉如泣如訴,曲調悲傷得無以複加。
彈得良久,放在琴弦上的纖手終於停了下來,上官若溪喟歎起身仰望天中皓月,目光不由癡了。
這首《鳳求凰》乃是父親最喜歡的歌,每次閑暇時一家人坐在後園的草地上,琴聲叮咚,歌聲悠悠,便成了上官若溪幼時最美好的回憶。
每當父親彈奏這首歌給母親聽時,母親都會臉色泛紅,笑說父親沒個正經。
耳濡目染之下,上官若溪也深深喜歡上了這首歌曲,曾不只一次地幻想未來的夫君也能操琴為她唱起這首帶著幾絲悲愴的歌曲,就像父親對母親一般。
然則少時的美好都被南越叛亂碾得粉碎,少女單純的心靈驟然被仇恨所掩埋,生命裡只有報仇兩個大字,這曲《鳳求凰》也如其他美好事物般湮沒在了心底,只在一次醉酒後無意對陳若溪與白瑤煕提起。
白瑤煕今夜不知無意還是有意的舉動頓時讓她又驚又怒,及至吳玄高歌彈奏,上官若溪不禁聽得如癡如醉,彈完之後如夢方醒,心中不由多了一絲惶惶然。
“那名叫蒙羽的男子,今後也會為我彈奏這首歌麽?”帶著如此疑問, 上官若溪如同一具泥俑般在夜風中久久矗立著。
※
冠帶街顧名思義居住者全為有權有勢的冠帶大臣,三裡街道雖是不算長,然則沿途均是豪門大宅,三丈寬的街面更是華車來回穿梭一片錦繡纏爛。
冠帶街街口有一處顯赫的府邸,石牆堅壁甲士林立,正是三公之一的太尉府邸。
夜幕方落,馳往冠帶街的華車似乎比往日多了些許,一輛輛高車很有默契地圍著太尉府繞了一周,也不走大門,徑直從偏門駛了進去。
府中大廳中已是燈燭明亮冠帶雲集,太尉蒙賁一臉肅穆地望著這十余名親信大臣,起身開宗明義道:“今日召集大家前來,乃是商定對付易刁老賊之事,文昌候已有妙計,現請他對列位說明一番。”
西廂首座的文昌候魏綸起身對著同僚們環顧拱手,坐下陡地拍案道:“易賊上位禦史大夫,氣焰愈加囂張,根本不將吾等放在眼裡,攝政王昏聵無察,對於一切仿若視而不見,長期以往,易賊必定效法秦之趙高,行不臣之舉,故此,本候與丞相,太尉思得一策,今日說來與列為斟酌商榷。”
話音落點,場內大臣不禁交頭接耳嗡嗡低語。白發蒼蒼的雍州牧起身拱手道:“敢問文昌候有何計策?”
雍州地處關中及三川平原,下轄京兆、弘農、右扶風、左馮翎、河東、河內、河南七郡,乃是古九州之一。這位白發雍州牧已在雍州當政十余年,為三公黨堅定的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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