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玄劍眉一擰,沉聲問道:“你們是胡人?” “西域諸胡部落可沒有如此模樣的胡人。”扎赤木沉聲解釋道。
偷襲山賊出言道:“不,我們是羅馬,光榮的羅馬人。”
“羅馬?”吳玄眉頭又是一皺,“是域外之族嗎?”
偷襲山賊正欲答話,扎赤木不耐煩地插嘴道:“從雲跟他們說這麽多作甚,擒住再說,上。”說罷馬刀刀柄一拍馬腹,戰馬一聲嘶鳴,閃電般向山賊攻去。
忽地,前方又是一聲淒厲呼哨,馬蹄聲響,一騎旋風般席卷而來,馬上騎士白衣白甲絲巾蒙臉,金色長發太陽般耀眼,恍若一道白雲般掠了過來,外圈的牧民還未形成有效的攔截,白雲已衝了進來直取扎赤木右側。
扎赤木早有防備,一聲大喝,從戰馬上高高躍起,馬刀帶著呼嘯風聲朝白雲斜劈而來。“當”的一聲巨響,周邊眾人眼前一花,兩人已交錯分來,扎赤木落在地上騰騰倒退兩步,表情一臉愕然。
白甲騎士未等馬停便跳下馬背,風一般衝到山賊跟前,扶起時才偷襲吳玄的那山賊,一通烏拉哇啦的女聲如出谷黃鶯般清脆動人。
偷襲山賊頗帶羞愧地頷首點頭,走到場中環顧一周,用腔調怪異的華夏語道:“財貨蒙蔽了羅馬勇士的眼睛,多有得罪,還請你們原諒。”
牧人們齊齊一怔,哄的一聲,怪事!難道這些山賊想就此作罷?凡是落草為寇者,多為凶神惡煞亡命喋血之輩,殺人放火當道掠貨無惡不作,即便是遭到商旅路人的強烈反抗奮爭,也隻能激起其凶狠秉性,呼嘯著馬刀將對方砍成碎片,那有像這般一擊不中便出言求和之理,況且目下尚未分出勝負,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偷襲山賊見對方無人答話,又見吳玄氣定神閑地站在那裡,便對其深深一禮,正色又不失真誠地道:“這位先生,饑餓與疾病讓我們寸步難行,不得已才有搶掠的舉動,請諒解。”
“啥,諒解?從雲可不要上他惡當。”扎赤木忿忿不平地走了過來,嚷嚷道:“殺我同伴多人,豈能如此作罷!”
偷襲山賊欠身道:“我們並不想傷害諸位性命,剛才大家下手都很有分寸,應該沒有多大的損傷。”
扎赤木冷哼一聲,大手一揮,牧人們連忙察看傷員和貨物,片刻便報:除了五人輕傷外,貨物完好無損。
吳玄望著一臉陰沉的扎赤木,出聲勸解:“族長,既然如此,在下覺得就此作罷為好,以免兩傷。”
扎赤木嘴角微微抽搐,好大一陣猶豫後才長籲道:“好,我就放你們一馬,快滾吧!”說罷,調轉馬頭弛回陣中,想必是察看傷員去了。
“滾?”偷襲山賊驚訝地重複了一句,又疑惑地望了望身後的同伴,同伴們也是紛紛搖頭,顯然是不懂意思。
偷襲山賊釋然一笑,又對吳玄道:“先生,能將你們馬車的食物賣一點給我們嗎,我們出金幣。”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青布錢袋,手腕一搖便是一陣叮當嘩啦之聲。
吳玄頓生啼笑皆非之感,劫掠不成便出錢想買,這些山賊也卻為異類,正準備翻身上馬不搭理他,剛走幾步心中猛然一閃,便回身好奇問道:“你們說是來至羅馬?羅馬在何處?”
偷襲山賊臉上頓時浮現出憂傷之色,用無限緬懷的口吻歎息道:“在西方,很遠很遠的極西之地。”
吳玄不可置信地搖頭,淡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極西之地也不過是西域而已,
閣下之言何其玄妙也。” 偷襲山賊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怔怔地想了半天,無奈搖頭道:“我們三個月前才到貴國,不太聽得懂你們的語言,但西域,我知道,我們便是穿越西域的烏孫、樓蘭等國才抵達此處。”
西域在大齊人心中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具體來講便是涼州以西那片遼闊廣袤的土地,襄文帝時期的太史公在其著作《大齊・蠻夷志》中如此寫道“西域之地幅員遼闊,有國三十,皆為蠻夷,世代為匈奴所奴役”。這便是大齊對西域見諸史冊的正式認知。
襄文帝之後隨著國力恢復商賈發達,加之上將軍蒙驍已收復西涼,兵鋒直達域外,這時大齊才與西域有了一絲聯系。而這一絲聯系也單單是追求財富的大齊商賈冒著呼嘯撲面的風沙與匈奴遊騎的刀鋒前往西域買賣行商。
偷襲之人見吳玄默默沉思,以為他還是不信,便急忙道:“因為有一名同伴身負嚴重的劍傷不能行走,四周荒無人煙無法及時治療,所以我們便在此耽擱了十余天,但不幸的是食物已經不夠,所以才來搶掠你們的貨物!”
“劍傷?”吳玄微微一怔,隨即雙拳一拱道:“在下略通醫術,可否將受傷的同伴讓在下一觀?”
偷襲之人有些猶豫地回身一望,見剛才那白甲騎士輕輕地點點頭,便露出驚喜之色,高興地說道:“真太好了,謝謝先生。”
當扎赤木聽到吳玄說要去替山賊治病,不禁驚訝張大了嘴巴,頓時萬般不情願,他想的是,沒找那些山賊麻煩便已經很仁慈了,還給他們治病?這吳玄公子如何忒多事!生生想要說出“不去”兩個字。但想及吳玄孤身前往他又不安心,加之時間耽擱已無法在黃昏之前出山,便同意與他一道前去看看。
馬隊前方,剛才與他們交涉的偷襲山賊正用蹩足的華夏語向吳玄喋喋不休地述說著,努力表達著自己的善意。
“哦, 你的名字是托勒斯。”吳玄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問道。
偷襲山賊拚命點頭,一頭金發如波浪般甩動,他喟然一歎又帶著頗具欣慰的口吻道:“想不到能在此遇到醫生,迦裡斯真是太幸運了。”
“醫生?迦裡斯?”吳玄一臉疑惑。
“迦裡斯便是我們負傷的同伴,幾天前他為了保護尤裡雅被馬賊圍攻,生命垂危,該死,我們好不容易才止住他不停流淌的血液,要不然他便成為我們中隊陣亡的八十三名士兵。”
托勒斯忿忿然說了半天,又望著吳玄道:“羅馬的醫生,就是貴國郎中之意,能治療疾病之人。”
吳玄恍然大悟,又莞爾笑問:“托勒斯,你的華夏語是跟誰學的?”
托勒斯聳了聳肩膀道:“一年之前我們曾在西域的樓蘭國停留,一個老人知道我們要去東方,便教了我們這種語言。”
“東方?你們去東方幹什麽?”
“我們要找一艘大船返回羅馬,雅努斯在上,希望這一切能夠順利。”托勒斯用右手在胸口比劃了一下,一臉虔誠。
“托勒斯,你不覺得話太多了嗎?”冷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吳玄回首一看,剛才那白甲蒙面女騎士正閃動著一雙漂亮的藍色大眼睛盯著他們。托勒斯不禁尷尬地一笑,乘女騎士不備之際小聲對吳玄說道:“她是我們的中隊長,一個高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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