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玄回身一望身後的三人,笑道:“天色已晚,今夜不如咱們就下山借宿一晚,明日清晨再上路,如何?” 秦仲摸著肚腹高聲道:“老大當真英明,一天未食,肚腹空空如雷打鼓,還是先飽餐一頓最為重要。”
一旁的景雲雖不說話,然則也是頗有同感地連連點頭。
李崖輕輕一笑,搖頭道:“吔,你們兩人真乃食貨也!一大袋的乾肉大餅一次便吃得乾乾淨淨,否者今日正午怎會餓肚子?”
吳玄搖手笑道:“雲弟與秦兄既有猛士之力,也有猛士之腹,豈有他哉?”
一陣大笑中,四人沿著石塊夾雜著土塊的荊棘小道下了山,走入了這片山谷民居中。
這是一片很小的村落,坐落在兩山夾持的一片谷地內,四四方方的田地枯黃蕭瑟一片,唯有雜亂蔓生的秋草枯藤搖曳著深秋夜晚的寒涼。
村落大約有百來戶人家,幾人剛一到村口,坐在道邊大青石上歇涼的兩位白發老者霍然起身,驚喜笑道:“咦,有客來我們白龍溝,快請進也!”
聞言,吳玄翻下馬背對著兩位老人深深一躬:“吾等山野路人,欲在貴村借宿歇息,不知可行?”
“甚話,有客便迎,老趙人本色。”其中一個白發老人將胸脯拍得啪啪作響:“走,幾位後生,去老朽家,就在前面。”說罷,便要前行帶路。
另一位矍鑠的老人呵呵笑道:“後生呵,這位乃我們白龍溝的村長,熱情好客,你們跟著去吧。”
吳玄抱拳又是一拱:“如此,多謝了。”說完大手一揮,示意景雲他們牽馬跟上。
此時山頂還有晚霞,谷地中已是暮靄沉沉了,微弱的亮光從家家戶戶掩著的窗戶透了出來,將青石小徑散得點點斑斕。
白發老人將他們領到一間竹籬笆圍著的磚石大屋前,呵呵笑著間用手一指:“後生,這便是老朽的家,走,進去。”說罷,推開竹條編成的小門,一聲蒼老的呼喚:“婆子,有客到,整置點食物來。”
隻聞“哎”的一聲,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嫗走了出來,拉起腰間抹布擦擦手,指點著院中的石桌石墩笑道:“客人們先坐,我去弄些吃的。”
吳玄拱手一笑,便與景雲等人坐在了石墩之上,剛慢慢打量一周,白發老人已提著一個燒得黑乎乎的陶壺大步走出,擺上陶碗斟滿了茶水。
雖是最粗樸的山野應酬,卻是絲毫不缺禮數,看來這老村長必定見過一些世面,吳玄拱手一禮笑道:“多謝村長盛情,不若坐下來閑聊一番。”
老村長點頭一笑,掀開麻布長袍坐下,一見對面的秦仲光頭凶面,刀疤猙獰,不禁好奇問道:“這位後生真有勇士之相,不知能否徒手搏殺山豹野狼?”
秦仲哈哈一笑,粗大的拳頭一擊胸膛:“老人家看輕俺也,就算是一隻白額猛虎,俺也能將它活活生擒。”
“啊呀,當真猛士也!”老村長不能置信地張張嘴,“昔日老朽從戎征戰時,曾提刀斬殺過一隻吊睛猛虎,與勇士徒手生擒想比,差太遠哩。”
“老爺爺當過兵?”李崖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句。
“然也,彈指之間已是六十年啦。”老村長搖頭一歎,似乎不勝感歎。
“何處軍隊?”
“幽州遼東軍。”
“吔,遼東軍?可是遼東王麾下?”李崖拍著手一聲驚歎。
“然也。”老村長笑著點點白頭,隨即又搖搖手道:“不過卻是前一代遼東王麾下。
” 吳玄雙目一亮,笑道:“那村長必定參加了上將軍吳遜征討匈奴的戰事,對否?”
“後生所言不差。”老村長又是一笑,枯瘦的手指輕輕一扣石桌,“那已是五十四年之前的事了,老朽當時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跟隨昔日遼東王李康作為右路大軍,出雁門關北擊匈奴於陰山,那可是驚天動地的一戰啊!”
聞言,平日裡木訥沉默的景雲也來了興致,急迫問道:“戰事究竟如何?村長說說!”
老村長撚著白須一笑,溝壑密布的面容上已多了幾分滄桑,歎息一聲開口道:“上將軍吳遜真乃神人也!出奇計將匈奴左賢王部七萬蠻子騎兵引入了陰山峽谷中,前圍後堵,弓弩疾射,僅僅一個白天便將蠻子騎兵全殲於內,後又與匈奴單於的大軍決戰於漠南,取得了決定性的大勝,從此匈奴騎兵不敢縱馬南下也!”
吳玄點頭道:“吳遜上將軍真乃大齊絕世名將,若非宣武帝陣前換將,否者我大齊王師必定會殺到漠北單於庭去,徹底根除北疆的這隻凶殘野獸。”
“皇命如此,上將軍豈能違背。”老村長搖頭一歎:“吳遜上將軍離軍出走那一天,不少將士都悲傷得哭了,左路將軍蒙武與右路遼東王李康送吳遜上將軍行至長城腳下,久久不肯松開手,唉,吳遜上將軍若在,豈有後來的陰山之敗。”
正在此時,佝僂老嫗端著一個陶盆走了上來,輕聲笑道:“老頭子,你一天將昔日那些事情掛在嘴邊,也不覺得厭煩嗎?”
“咳,你婦道人家有什麽見識。”老村長白花花的胡須一抖,揮手道:“後生們愛聽,說來既消暇解悶,又增長見識,有甚不好?”
佝僂老嫗頗為無奈地搖搖頭,將陶盆放在桌上,笑容滿面地開口道:“山野人家沒甚好招待,就一盆燉山豬肉,後生們快吃。”
吳玄一望盆中,卻見汪汪油水中冒出了一隻豬後腿,撲鼻而來的香氣不禁讓人食指大動。
老嫗回身進入廚房又端來了一疊大餅,景雲與秦仲兩人頓時雙目大亮,悶著頭毫不客氣地大吃起來。
吳玄與李崖卻與老村長邊談邊吃,又聽他講述了不少軍中逸事及山間傳聞,及至月上樹梢,方才坐到院中休息。
幾人正在說笑間,突聞山巒深處一聲清亮的嘶鳴,似虎嘯,又似龍吟,在山谷中久久回蕩開來。
見客人們全在驚奇打量, 老村長搖頭歎道:“後生有所不知,出了村子沿著小路拐過幾道山麓,有一片名為白龍潭的深潭,傳說有一條白龍棲息於此,故夜晚偶爾會有龍吟出現。”
“世間真的有龍?”李崖聞言,頓時睜大雙目驚訝一問。
“騙你作甚。”老村長老眼一瞪,“老朽少年時在白龍潭上面的山頭砍柴,曾親眼看到一條白龍浮出水面,至今記憶猶新。”
李崖聽得連連怎舌,驚奇問道:“一條善惡不明的白龍在側,你們也不害怕?”
“怕甚,我們可是每三年到潭邊祭祀龍神一次。”
“吔,白龍也吃豬羊牛三牲祭品?”李崖驚訝地笑了。
聞言,老村長白眉一擰,緊繃著臉道:“祭品用的是活人,人祭!”
“人祭?”李崖一聲驚呼,俊臉頓時變得慘白,望向老村長尖銳高聲道:“怎會如此殘忍,竟用活人祭祀那條惡龍,官府也不過問嗎?”
見老村長一直笑吟吟的臉膛黑了下來,吳玄知道此事必犯鄉民忌諱,不禁暗暗拉了一下李崖的衣袖,說道:“咱們明天就走,不用管這些閑事,此事村長自有定奪。”
李崖聞言,又想高聲辯駁,回頭一看卻見吳玄正嚴厲地盯著他,不禁心頭一歎,垂著腦袋不說話了。
老村長微微頷首道:“天色已晚,後生們早點歇息,夜晚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冒然出來。”
吳玄幾人連連點頭,跟著老村長進屋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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