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猛士的吃相,饕餮的飯量,盞茶間便將案上的諸多食物消滅殆盡。吃完最後一張面餅,景雲響亮地打了一個飽嗝,用衣袖一抹嘴角開口道:“下山以來,還是第一次吃得如此之飽,多謝吳兄。” 吳玄細長的手指叩著長案笑道:”景雲兄之食量堪比昔日趙國大將廉頗也。”
“廉頗?”景雲刀眉一擰,搖頭道:“老廉頗尋常一餐能食半隻肥羊,某除了半隻肥羊外還可加上一盆米飯,他不及某。”
吳玄輕輕頷首,微笑問道:“時才聽景雲兄說與老師修業於深山,不知修習何種學問?”
“某就一身蠻力,有何學問可言?老師說某命中帶金,武勇過人,就教了兵書韜略、長槍大戟。”
“什麽?景雲兄竟是兵家出身?”吳玄當真驚訝了,他實在不能將眼前這個一副老實模樣的青年與機謀百出的兵家聯系起來。
景雲正色地點頭道:“不錯,修學十二年,略有小成,師傅便讓某下山離開。”
吳玄笑問:“那不知景雲兄欲去何處?”
景雲沉吟開口道:“某要先回幽州薊縣探望兄嫂,然後在四海闖蕩,長長見識。”
吳玄擊掌一笑:“我也正好要去幽州,不如咱們結伴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景雲黧黑臉膛露出一絲笑意,“甚好,就依吳兄所言。”
吃罷,兩人結帳離開,出了邯鄲城縱馬北上,一路上有說有笑話題不斷。
吳玄飛揚灑脫,放蕩不羈,而景雲卻較為老實木訥,厚重沉穩,本來是冰炭不能同器的兩端性格,沒想到幾日下來兩人竟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再一排年齡,吳玄大他剛好三個月,便自認作了景雲的玄兄。
這一日兩人已行至了常山郡境內,天公不作美地下起了瀝瀝小雨,見到茫茫四野湮沒在了漫天雨幕中,吳玄不禁對景雲笑道:“雲弟,今日看來無法趕路,不若我們找個地方休憩一番如何?”
景雲頷首點頭,駐馬瞭望官道遠方,馬鞭前指道:“玄兄,前面山口飄蕩著一方紅色望旗,想是有人在此。”
吳玄手打涼棚一看,悠然開口道:“道邊的紅色望旗為茶棚的標識,走,正好前去避雨。”
說罷馬鞭一甩,一紅一白兩騎駿馬同聲嘶鳴,濺起滿天的黑泥風馳電騁般飛了過去。
弛近山口,卻見官道下一座青石構築的大屋矗立在雨幕之中,灰瓦石牆堅固非常,大屋前一杆紅色三角旗飄蕩著大大一個“茶”字,絲毫不懼雨水的衝刷。
走馬進入屋前車馬場,一個冷得雙手攏在衣袖中的乾瘦老人快步迎來當頭一躬:“兩位可是要歇息打尖?”
吳玄淡淡道:“細雨沙沙上路不便,自是避雨歇息。”說罷跳下馬背,用手一攏馬韁交到老人手裡,笑道:“此馬不好伺候,勞煩老人家替我刷洗喂食。”
乾瘦老人急忙點頭叫好,又接過景雲遞來的馬韁,牽著赤風駒與景雲的白馬向屋後的馬棚中走去。
踏進石屋內,但見其中幽暗昏黃,唯有左面牆上有兩個山洞洞口般的石窗,屋內整齊地排列著二十余張本色長案,空曠的屋廳內唯有三三兩兩的稀落人群。
吳玄兩人尋得窗前一張長案坐下,要得一副燎爐煮茶烤火,便悠哉悠哉地品茶閑談起來。
說話間,吳玄不經意地掃視廳內,卻見入口出的第一張長案後肅然端坐著一位豐神俊秀的布衣士子,白皙的面容,單薄的身板,若再健壯一些,
當真是一個美男子。 此時布衣士子正用手中的木箸搗弄著銅盤中一尾蒸得白嫩嫩的鯉魚,只見他用木箸仔細地剔下魚肉,一塊入口後,極為文雅地閉著嘴唇,腮幫微微蠕動間,銀絲般的魚刺已從嘴角源源不斷地流出。
吃完,布衣士子舉起案上的陶杯輕呷一口,又用隔著衣襟的白色絲布沾了沾嘴角,其文雅的吃相一看便知受過良好的禮儀熏陶。
慢悠悠地吃完半條鯉魚,布衣士子將木箸擱在了長案上,抬起頭視線一掃,正巧看到吳玄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白皙的俊臉不禁一紅,一聲冷哼轉過了臉。
小半個時辰後,細雨漸漸停了下來,吳玄仰望窗外天空,蒼穹上雖有烏雲流動,然則比起先卻是亮堂了不少,一股雨後的清晰氣息裹挾著泥土的腥味迎面撲來,不禁讓人心生愜意。
見到雨停,廳內休憩的路人們頓時三三兩兩的魚貫離去,那名豐神俊秀的布衣士子也是霍然起身,高聲一句:“結帳”,便從懷中掏出一個方金“哐啷”一聲扔在了長案上,轉身大步離開。
“咳,客官,要不了那麽多。”正在收拾另案的茶棚掌櫃一聲驚呼,急忙上前抓起方金追了出去, 片刻後又搖著頭回來,兀自歎息道:“當真是一闊綽的公子哥,追也追不上,一枚方金是我一個月的收益了。”
聞言,吳玄不禁啞然失笑,叫掌櫃上來一疊大餅,與景雲就著茶水大吃起來。
吃著吃著,突聞屋外一聲蕭蕭馬鳴,震得讓人耳膜隱隱作痛。
吳玄劍眉一擰,隨即又釋然笑道:“必是我那赤風駒,此馬性情暴烈桀驁難馴,必定是不喜那老人的照料伺候,故才不滿長嘶。”
景雲慢慢點頭道:“玄兄此馬真乃神駒,路上若非你有意慢行,某那白馬無論如何也追你不上。”
吳玄輕笑一聲道:“赤風駒本為野馬,我當初降服它時頗費周折,他日若有閑暇,說來給雲弟聽聽。”
景雲也是一笑,摸著肚腹道:“半飽而已,趕路恰到好處,不若咱們就此啟程,如何?”
吳玄頷首,結了茶資,便同景雲出了石屋。
細雨之後,門前蒼翠青綠的松柏凝結著晶瑩剔透的水珠,遠處的悠悠山巒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薄霧,飄飄蕩蕩宛如大山披上了白紗。
對著雨後清新的空氣一個深深吐納,吳玄懶散地展了展身子,卻見景雲已淌著地上的泥水大步走向車馬場,站定四顧一圈,轉身道:“玄兄,坐騎不在此處,想必還在後面。”
吳玄輕輕點頭,走向屋後的茅草馬棚,卻見赤風駒正在棚內焦躁不安地踏著步子,見他到來,不由連連引頸嘶鳴。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