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歐揚子上得前面一個山坎,卻見院內一顆老槐樹參天而起,一名青衣皓首的老人正在槐樹下的石案上手談自弈,中間禿了一圈的白花花頭顱老遠便能看得清楚。 行至籬笆竹門前,見一名布衣小童正在旁邊灑掃庭除,吳玄忙拱手高聲道:“涼州人士吳玄,欲拜訪歐揚子先生,請代為通稟。”
布衣小童停下揮動的掃帚對著來客一陣打量,點頭道:“四位稍等,我這就去稟報師傅。”
說罷轉身輕步走到槐樹下,對著禿頭老人輕聲地說了幾句,誰料禿頭老人頭也不抬,只是徑直地揮揮手,像是不勝其煩。
布衣小童躬身應命,又回身來到竹門前對著他們歉意道:“幾位不好意思,師傅現在沒有空閑,請你們回去吧。”
秦仲聞言不禁大怒,肥大的手掌一拍連著籬笆柵欄的木樁,厲聲喝到:“那老頭兒有時間下棋,怎會沒空,若不讓俺們進去,休怪俺一把火燒了你們茅屋。”
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布衣小童頓時大驚失色,剛要開口,吳玄已是搖手道:“秦兄休要魯莽,先生既然沒空,咱們等等便是。”
秦仲對著布衣小童瞪了瞪大眼,怏怏退了回來。
柵欄外站了大半個時辰,吳玄依舊是氣定神閑不見焦急,見禿頭老人自弈忙乎得不亦樂乎,心頭不禁暗暗稱奇,借著出色的眼力看向棋盤,便見上面黑白縱橫,廝殺正烈,注目片刻後,不由出言高聲一句:“黑子左下三三,破此危局。”
禿頭老人將手中撚著的黑子“啪”地一聲打在了棋枰上,頓時擊掌大叫:“好棋。”
老人說罷一望柵欄之外,見吳玄正含笑望著他,不禁愣了愣,撚著白花花的胡須道:“徒兒開門,讓他們進來。”
布衣童子依言點頭,解開竹門上纏繞著的樹藤,側身一句幾位請,便將他們領入了院內。
行至老槐樹下,吳玄對著禿頭老人深深一躬道:“晚輩吳玄,見過歐揚子老前輩。”
禿頭老人老眼一閃,揮袖間一聲冷哼:“無名小輩,老夫不認識也!”一通話竟是毫不留情面。
“俺老大好言一句,你這老頭怎如此不識人敬。”秦仲搶步上前怒斥一聲,雙目睜得猶如銅鈴。
禿頭老人又是一聲冷哼,余光一掃秦仲,眉宇間已是輕蔑之際。
秦仲見狀不禁大怒,高聲道:“吳兄跟他多說個甚來,不若就讓俺將他綁到遼王宮去,刀斧加身之下看他還敢不敢三不治!”
“秦兄休要魯莽。”吳玄罕有地厲聲一句,對著禿頭老人又是長身一禮:“晚輩亦是愛棋之人,時才見黑子危機,忍不住出言提醒,不想唐突前輩,萬望恕罪。”
禿頭老人臉色緩了一些,然則依然冷冷道:“原來幾位是來自遼王宮,若是想請老朽治病,應該知道老朽規矩,達官貴族者免談了。”
“此事稍後再提。”吳玄微笑著搖搖手,抱拳道:“時才吾見前輩棋藝高超,頓時棋癮難耐,欲請與前輩對弈一局,不知如何?”
禿頭老人聞言不禁一震,眉頭已見濃濃喜色,抬手一句後生請坐,便徑直跪坐在了棋枰之前。
吳玄一撩錦袍肅然挺坐,雙目看向棋枰上的黑白棋子,悠然笑道:“前輩覺得目前誰據優勢?”
歐揚子瞪著老眼道:“還用問,自然是白子形勢大好,二十步之內黑棋必敗。”
吳玄搖頭道:“前輩錯也,黑子雖陷入重重圍困,
然則若有斷臂求生的勇氣,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歐揚子輕蔑一笑:“你這後生當真大言不慚,老父行棋七十年,雖說算不得獨步天下,然也是罕有敵手,幾曾會看走了眼,不若你執黑棋,我執白棋,咱們來對弈一番,若你能獲勝,老夫便破例隨你前去治病。”
話音落點,吳玄身後的景雲不禁虎目一亮,暗暗想到:玄兄果然了得,幾句話便打開了局面,見到了希望。
誰料吳玄卻搖手道:“下棋本為技藝切磋,豈能添入賭約壞了規矩?治病之事在下只有辦法,前輩但下便是。”
“好,年紀輕輕便有棋手風范,難得也!”歐揚子高聲讚歎一句,雙指撚起一枚白子已是啪地打在了棋枰之上。
吳玄淡淡一笑,凝目思忖片刻,手中黑子毫不猶豫地落了下去,正是右下星位。
歐揚子搖了搖頭,白子落下間抬頭笑道:“圍棋之道,在於圍也,後生這一手卻脫離已方棋陣,當真奇怪。”
吳玄輕輕笑道:“敢問前輩,何為圍也?”
歐揚子一撚胡須,理所當然地開口道:“圍者,以子成勢圍而攻之,豈有他哉!”
吳玄哈哈一笑,搖手道:“前輩目光,井底之蛙也,天地萬物,人間諸相,皆環環相圍而成,民被國圍,國被天下圍,天下被宇宙圍,而宇宙又被天地萬物所圍,正是緊緊相連,環環相扣,任誰也不能逃脫其外,前輩以為然否?”
歐揚子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拱手道:“後生之言,聞所未聞,然則似乎也有幾成道理,請繼續說來聽聽。”
吳玄依言點頭,侃侃高聲道:“好比前輩你,自喻為隱匿深山,快意山水,然則也逃脫不掉天下人世的糾葛牽連, 尋醫治病的、拜師學藝的、慕名拜訪的等等,總會將你牽連進入人世格局,即便是消極對抗亦是永久不能逃脫。”
歐揚子緩緩點頭道:“後生之言當真高屋建瓴,開我茅塞,歐揚子受教也!”
吳玄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棋枰之上,提起黑子認真地廝殺起來。
手指起落間轉眼便已行至二十步,歐揚子見黑子還在負隅頑抗,未曾落敗,額頭不禁冒出了涔涔細汗,對眼前這個俊俏的後生不禁刮目相看了,長歎一聲道:“後生棋藝天馬行空,羚羊掛角,目前二十步已過,老夫甘願認輸。”
吳玄拱手笑道:“既然對弈不分勝負,在下有一問,請前輩解惑。”
見他神態語氣虛懷若谷,謙虛從容,毫無焦躁之色,歐揚子暗暗讚歎一句,微笑抬手道:“後生但問便是。”
吳玄笑了笑,問道:“敢問前輩一天不眠不休可治療多少病人?”
歐揚子聞言白眉不禁一抖,顯然是預料未及,一番思忖後正色開口道:“大概能診治百人之數。”
“一年不眠不休能治療多少人?”
“三萬六千五百人。”
“十年?”
“三十六萬五千人。”歐揚子說完搖手不悅道:“後生究竟何意,莫非是考老夫算功?”
吳玄展顏一笑:“冒昧在問前輩一句,前輩可知華夏有多少人?”
歐揚子瞬間沉下了臉:“多如滿天繁星,具體之數老夫如何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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