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時辰後,死傷無算的越軍終於在各色尖利號角中漸漸聚攏,如沒頭蒼蠅般分散突圍衝殺,三千精銳的青衣軍將趙牧緊緊圍在中央奮力突圍,然則始終衝不過齊軍構築的鐵騎軍陣。 見狀,吳玄不禁冷冷一笑,轉頭望向緊隨其後的中軍司馬衛遷,沉聲下令道:“松開陣腳,讓叛軍突圍。”
聞言,衛遷驟然一愣,拱手道:“大人,我軍佔據如此優勢,為何平白無故放叛軍生路?”
吳玄皺著眉頭道:“叛軍眼見逃生無望,必做困獸死鬥,如此我軍傷亡必定巨大,不如先放開道路瓦解其鬥志,然後再作追擊廝殺,必定全勝也!”
衛遷略一思忖,頓時明白其中關鍵,由衷一聲應命,急忙傳令去了。
當陽西面的孟康大營,一陣急促慌亂的馬蹄聲劃破了夜空的寂靜,渾身是血的軍尉跌跌撞撞衝入中軍大帳,對著剛披上一件衣衫迎來的孟康一陣哭喊述說,後者原本還算紅潤的臉膛已是煞白無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
“征西將軍,青帝陛下率部與齊軍正艱苦拚殺,請你立發大軍救援。”軍尉一聲大叫,急忙跪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孟康。
孟康恍然醒悟,急忙從地上爬起瘋子一般衝出帳外:“中軍司馬,吹號集結。”
牛角號嗚嗚嘶鳴,這片連綿近十裡的大營立即吵鬧了起來,一陣慌亂忙碌後,孟康帶著三萬仍睡意懵懂的步卒向紀郢疾行而去。
剛剛進入玉泉山一片山谷,突聞山崩地裂般一片喊殺,兩側山麓驟然出現一片松脂火把,黑壓壓的齊軍已是漫山遍野般衝殺而來,幾乎只是一個衝鋒浪潮,便將越軍三萬步卒分割為首尾不能相顧的兩截。
孟康一顆心瞬間跌落冰山谷底,心知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然則不管如何,必須要盡快趕到紀郢馳援青帝,心念及此,抽出長劍一聲大吼:“全軍前衝,殺退齊軍。”
越軍齊齊呐喊一聲,在淒厲的號角中奮勇前衝,一邊奮力廝殺,一邊向前慢慢移動,在最初的慌亂後漸漸恢復了過來。
山腰上觀戰的上官若溪娥眉不禁一蹙,揮手下令道:“全力堵住谷口,不得放叛軍一兵一卒出谷。”
軍令及至,前方酣戰的將領命令三個營六千人在谷口結陣死守,其余士卒排列成數道散兵線從兩側向叛軍全力衝殺。
方圓不過三裡的谷地內,雙方五萬人猶如兩隻饑餓的猛獸般搏殺撕咬,越軍好似潮水般屢屢洶湧撲擊齊軍堅守的谷口方陣,然又像撞擊到一面銅牆鐵壁似的屢屢回旋倒退,狹小的空間密密麻麻擠滿了雙方士卒,鮮血四射,肢體橫飛,慘烈得猶如人間地獄。
盞茶時間,雙方漸成僵局,越軍正要大舉衝鋒之際,與齊軍廝殺正烈的後陣突然間沉雷滾滾,殺聲大起,事先約定埋伏的武衛軍一萬精銳騎兵潮水般湧入了山谷,如森森松林轟隆隆壓至,衝入步卒人海中大展神威起來。
騎兵對步卒本就佔據不小的優勢,加之齊軍騎兵銜尾猛攻,如此一來越軍形勢頓陷危急,天色微明時,數千殘兵被慢慢壓縮到了谷地北邊的一處絕地,這時兩軍都是筋疲力盡死傷慘重屍體累累了,容不得一聲喘息,齊軍衝鋒號角又是響起,紅色衣甲紅色火把渾身醬紅的鮮血,恍如連天徹地的血色河海般向青色方陣衝殺而來。
疲憊不堪心神慌亂的越軍士兵們就象驚濤駭浪中的顛簸小船,又象凜冽狂風中的簌簌落葉,絕望而又無助,沒過多久便被洶湧澎湃的紅色洪流淹沒了。
與此同時,吳玄所領的驍騎部已放開陣腳讓殘存的兩萬叛軍逃竄而出,將一場頗難應付的殲滅戰變作了追擊之戰。
齊軍騎兵們皆是快馬長劍乾脆利落,紅色的騎陣呈一面巨大的扇形緊緊兜住逃竄越軍全力廝殺,飛濺的鮮血染紅了碧綠草地合著雨水嘩嘩流淌,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斷響徹四野,整個紀郢城外的平原上皆是四散逃竄的越軍敗卒,他們慌不擇路,互相踐踏,死者無算,毫無抵擋的鬥志,一具具慘烈的屍體橫七豎八地鋪滿了平原。
吳玄一馬當先,精鐵長戟橫掠左右,無人可擋,身後的紅甲騎兵們狂呼高喝般跟隨著這位年輕的中郎將衝殺,如一支急速風馳的長箭狠狠楔入越軍中,其勢當真是萬夫不可抵擋。
縱馬淌過一條三丈寬的小溪,逃竄的叛軍漸漸稀落起來,高坐馬背上的吳玄打眼一望,遙遙看見南方天際隱隱有一片青色影子漸漸遠去。
略一思忖,他臉色驟然一變,回身高喝道:“賊寇趙牧必在前方那隊青衣騎兵中,諸位大齊將士,隨在下前去擊殺賊寇!”
四下騎兵們高舉武器一聲相應呼喝,跟著烈烈風動的“吳”字帥旗潮水般卷上南面緩坡,又如同決堤而出的洪水一般向平原席卷而去。
前面的青衣騎兵顯然發現了追兵,速度竟又再次加快,密集的馬蹄聲立即變成了巨大轟鳴聲,猶如奔雷劃過平原。
齊軍鐵騎在牛角號的指揮下,全力打馬前衝,馬鞭抽在戰馬身上,發出了巨大的“劈裡啪啦“聲,受激戰馬吃痛地長身嘶鳴,奮力奔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向著青色雲朵急追而去。
一個時辰後,橫亙東西的浩淼大江阻擋了青衣騎兵逃竄的腳步,他們拔轉馬頭正欲另路逃竄,大齊騎兵已是如影隨形般追擊而至,在相隔箭余之地整齊劃一地勒馬止步,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般冷冷地打量著一片慌亂的青衣越軍。
對視沉默有傾,紅色的齊軍騎陣中驟然飛出一騎,火焰般的駿馬上一名紅衣黑甲的少年將軍已戟指前方朗聲開口道:“吾乃大齊北軍驍騎中郎將吳玄,敢問青帝陛下可在對面陣中?”
越軍軍陣一片難堪的沉默,一騎白馬已是走馬而出,長發散亂滿面灰塵的趙牧雄獅般地咆哮起來:“朕便是青帝,爾等狗賊竟敢深夜偷襲,否者我軍怎會有如此大敗!”
“青帝之言,大謬也!”吳玄冷冷一笑,從容不迫地開口道:“閣下乃一國之君,必當明白成王敗寇之理,兩軍廝殺對陣,自當是無所不用之極,豈能自已愚蠢,卻怪敵軍狡詐?”
趙牧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噝噝喘著粗氣道:“鳥!朕乃華夏九州真命天子,自當得上天庇佑,蒙武老賊違背天道逆行倒施,以一己之威壞我大越基業,即便獲勝也是天理不容也!”
“青帝此言,又是謬論。”吳玄不生感慨地搖搖頭,清朗平穩的聲音頓又響徹開來:“足下本為南越落魄皇族,不甘做大齊順民而雄心勃勃妄想恢復南越基業,揭竿零陵之後卻又不思推行王道德政,為一己之私欲窮兵黷武,大肆征掠,勾連匈奴、倭國之外敵,欲圖三分我華夏山河,險惡如斯,虛偽如斯,竟大言不慚地自認為得上天庇護,何其可笑也!吳玄雖是卑微之身,然則頂天立地,行事端正,今日欲取青帝之頭顱結束這一場浩蕩殺戮,還我大齊四海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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