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朝陽大道已有了稀稀疏疏的人流,當這鮮衣怒馬奔雷般馳過長街,沿途皆是行人躲閃,車馬讓道,一片混亂喧囂。 “馬呀馬,你當真是狐假虎威也!”蒙信哈哈一笑,一拽馬韁飛入幽靜肅穆的冠帶長街,熟悉的府門已歷歷在目。
然則,看到府門外白色的燈籠、巨大的白幡,以及白衣白甲的衛士,蒙信的心瞬間跌入了冰冷的谷底。
轟雷般的馬蹄聲驚動了門口侍立的老仆役,他愕然望向街口來騎,不禁驚喜地高聲道:“呀,是信公子回來了。”說罷,一溜碎步下了台階。
駿馬奔至府門還未收蹄,蒙信已如大鷹般飛下馬背,當頭便問:“王伯,府中情況如何?父親在何處?”
老仆役頓時一個哽咽,涕淚交加道:“信公子,武安君,他……”一言未了,已伏地大哭起來。
蒙信劍眉一擰,大袖一甩便衝入府內,剛繞過青石影壁,便見前院中一個少年仆役正牽著一匹白如霜雪的高大駿馬細細梳理,不由恍然止步:“咦,是大哥的陰山雪,難道他也回來了?”
說罷,提步急入正廳,卻見父親蒙賁一身峨冠博帶坐在案前飲茶,看似剛下早朝。
“蒙信?你也回來了?”蒙賁手中茶盞停在了半空,驚奇不已地看著大步入內的二子,語氣中似乎夾雜著一絲無奈。
蒙信臉膛倏忽一黑,冷笑道:“大父病薨,統軍無人,父親卻如此悠閑自得,當真是意想不到也!”
蒙賁放下茶盞搖頭苦笑:“昨夜蒙羽也是飛馬而回,今晨才剛剛睡下。”說完起身招招手,“信兒,你跟我來。”
“父親,你如實告訴我,大父是否並未病薨?”蒙信冷著臉低聲一句,卻是一動不動。
蒙賁渾身一震,轉身錯愕地看著面無表情的二兒子,沙啞的聲音透出一絲驚奇:“你,為何會有此問?”
“是我一個友人推測得知,他認為大父是借病薨迷惑叛軍。”蒙信硬梆梆地回答道。
蒙賁臉上驟然出現不可思議之色,隨即臉色不禁大變:“走,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隨我來。”
蒙信略一思忖,點點頭便一言不發地跟隨蒙賁而去。
太尉府內外共有六進長寬外加一片後庭園林,一路走來府中挽幛高掛白幡低垂,沿途皆是麻布孝服的仆役侍女,每條屋廊轉角處掛著兩盞白色燈籠,上面大大的“奠”字在晨風中輕輕搖曳著,全府上下皆是一片莊嚴肅穆。
蒙賁的腳步沒有絲毫停留,領著蒙信穿過六進宅院步入後庭園林,蒙信四顧一看,通向園林的每個月門下皆由一隊白甲衛士守衛,院內大道上也是每十步皆矗立著一個衛士,顯然是戒備森嚴。
“不要隨意張望,低下頭跟著我。”蒙賁低聲喝斥一句,順著曲曲折折的園林大道繞過高高的土山來到了一座林木掩映的青磚大屋前。
大屋石牆灰瓦幽靜非常,門口兩尊石雕猛虎一左一右地猙獰而立,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來人。蒙信知道這間肅穆陰沉的大屋乃是蒙家祠堂,不禁停下腳步深深一躬。
蒙賁擺了擺手示意他在此處等候,咳嗽一聲便登上台階抓住門上銅環“砰砰砰”三下。
“來人可是家主?”屋內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蒙賁沉聲道:“陳伯,是我,將門打開。”
“吱呀”一聲細響,一個白花花的頭顱從隙開的門縫中探了出來,眯著老眼一陣端詳:“噫,原來是信公子到了,
快請進也!”說罷,大門驟然大開。 蒙信知道這老者乃是大父貼身仆役,數十年來照顧大父飲食起居頗得信任,不禁抱拳一拱,跟隨父親步入了房內。
祠堂內青煙繚繞燈燭煌煌,三級台階上當先便是一排紅木靈牌,一面面金字在晃動的燈光下閃閃生光,一個熟悉的布衣身影正在靈前負手而立。
“大父!”蒙信不禁一聲呼喊,越過前面領路的父親撲倒在布衣身影跟前。
布衣身影恍然回神,伸出大手撫摸著蒙信黑密的頭髮笑道:“信呵,連你也回來了,我蒙武有你兩個孝順的孫兒,雖死無憾也!”
蒙信霍然起身,急切地追問道:“大父,你為何要假裝病薨,莫非當真要瞞天過海奇襲叛軍?”
蒙武白眉猛然一抖,沉聲道:“信兒,此事你是如何知曉?是你父告訴你的?”說罷,一雙老眼凌厲地向蒙賁掃去,顯然有責備之意。
蒙信急忙擺手道:“大父,此事與父親無涉,是孫兒一友人推測得知。”
“你的友人?他是如何知曉?”蒙武老臉倏忽一沉,踱步思忖片刻猛然轉身道:“蒙信,此事關系重大,你原原本本地說清楚!”
蒙信肅然拱手道:“大父,此人乃揚州牧趙語之子趙策的義弟,姓吳名玄,字從雲,他聽完大父你病薨之消息後,推測出三處疑點,不過孫兒還是半信半疑,所以才連夜趕回齊陽。”
“三處疑點?“蒼老的聲音驚訝了,蒙武大手一揮,“快,細細道來!”
喁喁低語伴隨著搖曳的燈光在祠堂內悠悠響起,及至蒙信話音落點,老蒙武大刀眉早已擰成了一團疙瘩,溝壑密布的臉膛上無比嚴肅。
沉默許久,蒙武搖頭歎息道:“鼓蕩之世必有風雲雄傑,吾自以為智計深澈思慮周詳,卻不料輕易被人識破,蒙武啊蒙武,你當真老矣!”
蒙信擺手道:“大父何必妄自菲薄,只要瞞過了叛軍何愁大計不成。”
“等等,你說他是趙策的義弟?”在旁皺眉沉思的蒙賁驟然高聲一句,疾步上前開口道:“父親,你是否還記得那日朝會上趙語說其子與友人擒獲那倭國信使,並使計套出協議內容之事?會不會那友人就是吳玄?”
“對,很有可能!”蒙武不由緩緩點頭,猛然望向蒙信正色道:“信兒,吳玄現在何處?你們推測此事時可有他人在場?”
蒙信開口道:“當時只有趙策、吳玄與孫兒三人, 他倆皆是深明大義之士,必定不會泄漏消息。”說到此處,不由悠然一笑,“吳玄現已隨同趙策帶領兩千騎兵前往汝南,據說是編入朱雀軍,大父可是想見他一面?”
“如此俊傑,不見豈非憾事?”蒙武不禁哈哈大笑,隨即收斂笑容正色道:“不過眼下朱雀軍另有重任,要見也只能待到以後。信兒,你也不用回揚州,就在江夏大江流域等候舟師到來。”
蒙信雙目驟然一亮:“大父,難道還有部署?”
蒙武晃著白頭笑道:“你大父已被人識破一策,如無後續連環之計,豈非妄為上將軍?”
蒙信頓時擊掌興奮道:“那好,憑借此役我也向大父學習學習!”
正待此時,一通有力的腳步由遠至近,一身白衣的蒙羽已是昂昂踏入房內,“大父,父親,噫,信弟也回來了?”
蒙武見他衣冠整肅長劍在手,不禁沉聲道:“羽兒,可是要回涼州?大父交代你之事一定要記得。”
蒙羽慨然拱手道:“大父,孫兒立即率領三萬精騎奔赴北地郡,如匈奴膽敢來犯,必定率領王師迎頭痛擊!”
“好,就是要此等志氣。”蒙武大手一揮高聲讚揚一句,望著三人道:“今夜我也要趕赴北軍之中,國運盛衰系於一役,難得大家都在,妥善珍重也!”
“忠義蒙氏,共赴國難!”四條嗓子齊聲一句,望向彼此卻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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