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齊陽後,上官若溪聽到了父親戰死,母親殉情的消息,麻木冷漠得沒有一滴眼淚,指甲卻深深陷入手中鮮血直流。 兩年之後,皇帝舅父將年僅九歲的她帶到一處顯赫的府邸內,指著一名白發布衣的老人開口道:“這是武安君蒙武,今後他便是你的老師也!”
然則老蒙武悉心教導她三日,上官若溪卻是一言不發冷漠以對,急的蒙武抓耳撓腮滿屋踱步,良久之後才止步肅然開口道:“若溪,你是老朽未來孫媳婦,也算是一家人,有何心事盡管開口,老朽一定盡力而為也!”
聞言,上官若溪雙目一閃,第一次開口說道:“老師,我想學劍術。”
“劍術?”蒙武白眉一挑明白了過來,憐憫地開口道:“若溪可是想為父母報仇?”
見她認真點了點頭,蒙武負手歎息:“越國叛軍千千萬萬,高超劍手縱可殺一人、十人、百人、千人,然不敵萬人也!”
小若溪愣怔了,急迫追問道:“老師,世間可有殺萬人的本領?”
蒙武撚須大笑,走到書架前抽出一副青黃竹簡放在案上,雙手一抹,鬥大的“孫子兵法”四個紅字躍入小若溪眼簾:“萬人難敵者,兵書戰策也!如能學以致用,滅國破軍如探囊取物!”
“老師,若溪就學這個。”小若溪霍然起身伏地一拜,淚水撲簌簌落在地上。
四年時光悠然劃過,上官若溪已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美麗少女,正巧天子詔令上將軍蒙武領軍十五萬平定南越,她便從戎入軍,成了大軍幕府內的一名幕僚軍吏。
大戰進行半年,南越叛軍節節敗退,潰不成軍,固守都城番禺,負隅頑抗。望著凝固著家族悲難與父母血液的番禺城,上官若溪不禁淚如雨下,跪求蒙武讓她領兩千死士為敢死之旅,擊殺賊首趙春秋。
蒙武怎能不清楚她的心事,流淌著老淚允諾了。
攻城大戰伊始不久,上官若溪所部率先攀上城牆殺入城內,順著熟悉陌生的街道衝入了已變做宮殿的昔日州牧府,一通廝殺,逼得突圍無望的趙春秋自刎而死,然而大仇得報的上官若溪卻沒有絲毫喜悅,一股空蕩蕩的失落彌漫在了心頭。
不知不覺,她已走至東門城牆之下,順著石階緩步登上城樓望著滿天星鬥,心頭翻騰得如江河湖海一般。
父親呵母親,你們在天之靈可知女兒一直生活在仇恨陰影中無法自拔,麻木度日,這次攻破越國國都襄陽,擄獲趙氏宗室,心頭的仇恨竟是再次沸騰起來,不假思索便下達對叛軍家眷明正典刑的軍令。
明日午時刀起刀落,五千顆人頭滾落地面,你上官若溪即便有破城之功,然也會在世人眼裡淪為血腥的劊子手,即便是消弭了心頭的仇恨,也始終洗刷不掉滿手的血腥,將殺戮建立在仇恨之上,這便能讓你恢復心頭的寧靜?
上官若溪心念及此,義正言辭的聲音又在心底驟然響起:“不!這道軍令亦是完全出至公心,若無此等果敢凌厲的殺戮,趙牧豈會輕易從巴蜀撤軍?得知都城被破家人被殺,任何人也會暴跳如雷喪失理智,而這一切,不就是大齊夢寐以求的戰機嗎?我又何錯之有?”
想著想著,她不禁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在微涼的夜風之中久久矗立。
殘月之下,夜空中驟然飄來了蒼涼悠遠的笛聲,婉婉轉轉如泣如訴,直使人心弦震顫。
“誰?夜半三更竟有如此興致?”上官若溪倏地一愣,蹙眉忖度一陣,
順著城牆輕搖蓮步向笛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城牆上火把搖曳光亮連綿,雖說不是五步一哨,然也是戒備森嚴,不時有一隊隊手持矛戈的紅甲武士巡邏而過,好奇地打量著這美麗動人的女子,剛要開口盤問,卻見女子已拿出了一塊篆刻有金色“帥”字的黑玉令牌,頓時明白了她的身份,不禁肅然起敬。
走了大約三箭開外,上官若溪終於在不遠處的箭樓旁發現一個黑色影子,此處剛好是兩隻火把光亮空隙,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出了一個朦朧的輪廓,連綿的笛聲便是從此飄然而出。
“何人吹笛?難道不知夜晚不得喧嘩之軍規?”上官若溪停下腳步,冷冰冰地訓斥開口。
悠揚的笛聲戛然而止,黑影不可察覺地輕輕一顫,卻如石雕般沉默無言。
上官若溪娥眉一蹙,見周邊未有甲士巡邏,在不明對方身份的前提下也不敢冒然上前,只是冷冷地凝視著黑色影子。
在無聲的沉默中,兩人一動不動地僵持了大約盞茶時間,上官若溪更是堅定了此人必有怪異的念頭,否者怎會躲在陰影角落不敢見人。
呼嘯而過的夜風吹得旌旗“啪啪”作響,一通有力的甲士巡邏的腳步聲遠遠飄來。
上官若溪美目驟然一亮,間不容發之際,看似按捺不住的黑色影子驟然閃出了箭樓角落,背著身子疾步逃走。
“站住!”上官若溪一聲嬌叱,舉步銜尾急追,借著搖曳的火光終於看清楚了那個黑色影子的背影:他頭戴軍吏長冠,一身紅色緊身皮甲裹住高大消瘦的身軀,一雙淺履在城牆上“咚咚咚咚”砸得老快。
黑色影子越走越急,上官若溪只能小跑才能勉強跟上他的步伐。 仔細端詳下,她竟覺得這黑影有幾分熟悉,難道是認識之人?
心念電閃間,一個名字驟然飛出,護羌城的春夜,年輕的黑衣男子,驚鴻絕世的武功,從容鎮定的言談……洶湧而來的記憶瞬間充斥了心田。
吳玄!對,沒錯,就是他!為什麽麽他會出現在這裡?
一個念頭飛快掠過,上官若溪心頭頓時湧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眼見黑影便要消失在沉沉夜幕中,她不禁高聲喝到:“我乃朱雀將軍上官若溪,命令你停下。”
說話間,一枚攻城時拋射上城牆的青色山石突兀出現在前方,上官若溪的目光皆落在了黑影身上,猝然不防之下,腳步竟被一個山石磕絆,她不禁一聲驚呼,踉蹌跌在地上,眼前金星亂冒,猛然一陣眩暈竟昏迷了過去。
前面的黑色影子戛然止步,在山風中愣怔猶豫良久,終於忍不住一聲長長歎息,轉身向暈倒的上官若溪大步走來。
淺履在上官若溪身畔停下,雖是夏日,呼嘯而過的夜風仍夾雜著絲絲涼意,吹得黑色影子長冠下的黑發飄動飛舞,借著朦朧的月光,他端詳著她絕美容顏:一頭白綢扎束的秀麗長發,雪白的肌膚晶瑩光潔,輕蹙的娥眉蕩漾著楚楚動人的折皺,高而挺立的瑤鼻宛如白玉雕成……
時隔三月竟在此等情形下見面,黑色影子心中五味雜陳跌宕起伏,俯下身子一搭上官若溪纖細光滑的手腕,心知她只是勞累暈厥而已,不禁放下了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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