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坐在箱子上四處張望，大白的桌上擺著個很複古的鬧鍾，但好像壞了一樣，因為每次小李的視線如果不在表盤上它就不會轉。盯著秒針走動，倉庫裡安靜的可以聽見大白那幾台機器裡冷卻液流動的聲音。

　　小李此刻一心想著匣子裡究竟寫了些什麽，但秒針轉了十來圈也沒見大白有什麽動靜，於是走向他的工作台觀察起奇形怪狀的各種零件，各種型號的銅線、鋼絲卷在一起散落在桌上，還有不知道放置在哪裡的金屬骨架也躺在那裡，小李伸手摸了下，看起來很笨重的框架輕輕松松就被推了很遠。

　　小李驚訝於這種材料的密度這樣低但觸摸時的手感卻好像比鑽石還要堅硬。最大的那塊骨架在鋼製的台面上被推地與其他零件撞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大白聽到聲音就緩緩的坐了起來，說道:“那是鈦炔，用來製造機甲的外殼的材料。”

　　見大白起來小李便急切的問到:“破解出來了嗎?裡面寫的什麽?”

　　“你別太著急了還沒有，洛泰又升級了加密技術，除了透明加密以外，還采用了新的哈希算法。”

　　“那怎麽辦，是不是不能破解了?”

　　“那倒也不是，只是得給我設計的人工智能一些學習時間。”

　　“那大概需要多久?”

　　“大概半天吧，一般洛泰不會用很先進的技術在檔案匣上的，不然很快應該就能解開的。”

　　大白沒了之前的那股高冷勁兒，不停地用手捋起額頭上的碎發，被捋過的額頭也少了些光澤。顯然這次技術的失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兩個人同時看向桌上不斷地交互數據的檔案匣，然後小李看著大白也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麽，大白顯然有點煩躁，從桌下的抽屜裡拿出一包爆米花，抓起一大把就往嘴裡送，然後邊搖頭邊嘟囔著:“不應該，不應該啊...”

　　小李看大白有點執著於這個技術問題就岔開話題:“亞瑟說生活方面的問題也可以找你幫忙。要不先給我找個住的地方吧，讓你的機器先處理，也不在乎這一會兒。”

　　聽到這麽說大白無奈的撇了撇嘴就將手裡的零食放下，說:“那你就先住在之前的那間宿舍吧。”

　　“是我醒來的那間嗎?”

　　“嗯，居住層最裡邊的那間，你自己去找找吧。我這裡把你的生物信息采集好就可以直接進去了。”

　　大白轉身將取出一台小巧的攝像機，然後讓小李隨便走幾步，走到牆邊又走回來大白就放下手裡的攝像機。

　　走了兩步就結束了讓小李感到有點新奇就問大白:“這就好了?”

　　“嗯，這樣就夠了啊。”

　　小李以為這是人臉識別就說:“我看這裡光線也比較暗會不會沒有拍清楚我的臉啊。”

　　“沒問題的，一來這是紅外線的。再說了也不是采集你的臉部特征，主要信息是你的體態信息。

　　“還從沒見過采集這種生物特征信息，這樣識別會準確嗎。”

　　“倒是不一定比虹膜、指紋準確，不過對於一般的門禁就非常夠用了，這體態信息根據每個人不同的身高體重骨架結構等靜態信息，再加上長期形成的行動姿勢和行動習慣動態信息就能實現精準識別。”

　　小李聽認真的聽著大白講解的原理然後回應到:“這樣就不用再花時間識別了對吧?”

　　“對對對，也不用做其他動作，只需要你正常的走過就好。”大白見小李可以理解自己的設計十分開心，

接著說:“這樣吧，你先去隨便轉轉，我把大部分進出權限都給你打開，晚一點再過來結果應該能出來，然後我再給你講講其他設計。”　　大白說完就又戴上意識頭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破解，小李只能聽他的出去走走，時間也許會過的快一些。倉庫裡略顯潮濕混合著各種機器運行散發出的那種獨有的味道，通道裡擺滿了形狀各異的配件，如果不是真見過機甲任誰都一定會認為這是個汽修廠。

　　小李想來大白算是這個組織的管家吧，不知道還有什麽別的設置。

　　這時剛好走到之前的遇上的岔路口，又想到自己還挺幸運，一下就選對了路，要是走到這邊又不知道要耽誤多久，這會剛好就去這邊看看。

　　走了兩步在溶洞式的通道盡頭出現了一扇覆蓋整個通道玻璃門，慢慢接近小李發現在通道頂上有一個攝像頭跟著自己的移動方向轉動，等還沒走到門口這門便已經開始滑動開了，看來大白的效率還是蠻高的。

　　小李進去，發現裡面還有一道厚重的門需要用密碼才能打開，看起來裡頭是什麽重要的地方。剛來的小李對這個組織一無所知，所以只能抓住一切機會掌握信息。

　　於是透過旁邊的窗戶觀察，玻璃窗的另一邊的溫度明顯比這邊要低出許多，小李透過結著白霧的窗子，徑直能看到機械吊臂懸在半空，發覺自己正是在一處複式廠房的頂層，而底下整齊的排列著五列九排一共四十五台轉換床，廠房裡沒有任何人，只是零星有幾台機器亮著，正在運行著什麽程序。

　　這裡倒與設施裡的其他地方不同，說起來這裡更“正常”些，這裡和之前的建築一樣有棱有角，方方正正。牆邊的桌子上對方著許多小盒子，廠房的另一頭還有碼成牆的箱子，從沒有封裝的箱子上看得出正是桌子上的那種盒子，這裡似乎是個工廠，就是不知道盒子裡裝的是什麽產品。

　　正當小李覺得差不多應該離開的時候，身後的門滑動的聲音嚇了小李一跳。轉過頭髮現一個平頭的男人風風火火的進來了，見有個人在這裡的剛開始也有些驚訝，用手推了推馬上就要掉下來的黑框眼鏡，隨即就笑盈盈的說:“你怎麽在這裡?”

　　小李以為要被誤會了就趕緊解釋:“我是那個...喬...”可剛開口小李就不知道怎麽說了，自己現在什麽身份都沒有，說自己是俘虜也太不合適了;說自己是洛泰的新人?很顯然這個組織是對抗洛泰的也不能說。

　　小李的大腦正激烈的思考該用什麽樣的形容詞來說明自己的身份不是什麽闖空門的小偷。對面的男人就打斷了小李，也可能是看出了小李的窘迫說道:“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是誰，整個空點基地就這麽300號人，消息傳的很快的。我是說你怎麽在這兒。”

　　“啊，你知道我就不解釋了。”小李尷尬的笑了笑然後又說:“大白正在幫我破解信息，讓我隨便轉轉，就轉到這裡了。這兒是不是我不能來啊。”小李本想找個轍就開溜，誰想到對面的人卻說:“那到沒有，這也不是什麽機密重地，只是這裡平時大家都不愛來這裡的。”

　　“哦這樣啊，我是李。”小李想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於是開始先介紹自己。

　　“你好，我叫麥克。”

　　小李看到有機會馬上問:“這是什麽地方。”

　　“這裡是我們的‘畫室’”

　　“你們也有畫室嗎?那這些盒子裡裝的都是先導世界嗎?”

　　“嚴格點來說我們製作的不是先導世界，而是類似於先導世界的虛擬世界，這些東西對於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物資，我們要靠它來生活呢。”

　　“區別在哪裡呢?”

　　“區別?這個說來話長了。你知道我們是幹嘛的吧。”

　　這一下反而問道小李的心窩裡，小李趕緊接話:“不知道啊，我坐著火車稀裡糊塗就到這兒來了。”

　　“亞瑟沒有告訴你嗎?”小李則搖搖頭，麥克顯然有些訝異，於是麥克就補充說道:“那先導系統對社會的影響你在洛泰待過你應該知道吧。”

　　小李還是搖搖頭解釋道:“我也只是待過幾周，沒有什麽特別的體會。”

　　麥克聽過解釋，瞥了一下嘴然後狡黠地笑了笑說:“那好吧我也不工作了，留到明天再做吧。”

　　說完開心的朝小李招了招手，示意跟著他換個地方說話，跟著麥克出了曲折的通道，又乘上升降梯。這次看著麥克操作拉杆往上行駛。

　　路過了之前小李醒來的生活層，繼續往上，小李這才發現升降機並不是直上直下，上到了頂，固定用的滑軌轉了個彎朝水平延伸過去，原來的豎井到了頭變成了橫的隧道。

　　兩個人緩緩上升等升降機變成了“礦車”小李看見通道的盡頭有斜射進來的光亮，再到盡頭時又是一個彎，通道再次拐了上去，隧道兩旁的排水溝收集雨水發出嘩啦的聲響。

　　天井上各種藤蔓順著洞口長了進來，懸在半空中隨著身後強大的風不停搖擺著根須，希望能讓觸手抓住某塊岩壁。

　　小李兩個人慢慢升上了地面，太陽已經走到了西邊，雖然耀眼但也即將被遠處的雪山遮蓋住了。小李環顧四周，怪不得之前感覺有苔蘚的濕味，原來基地正建在一片森林中。

　　基地主體都在一座瀑布旁的山裡中挖出來的，小河從旁經過，飛下懸崖與地下的暗流匯成一處。繁茂的大樹隻讓幾縷夕陽穿進基地的天井，四周的飛鳥對兩人的出現見怪不怪，自顧自的唱著歌;松鼠竄上竄下，有一隻顏色亮些的還跑到臨近的樹旁仰著脖子望兩人，基地顯然和周圍的自然融為了一體。

　　麥克從口袋裡捏出了兩顆松子，遞到了那隻松鼠旁，它用自己的小爪將松子翹出來就跑回樹枝吃了起來。麥克喂完了松鼠突然開始說:“你不知道我們是幹嘛的，總知道先導系統是幹嘛的吧。”

　　小李隨著麥克向崖邊走去，小李邊走邊說:“這個我知道，先導世界是為了節約真實的時間將信息放在虛擬的世界裡讓人們去掌握的。”

　　兩個人走到崖邊的一處石板旁坐下，聽著流水碰撞的聲音，麥克大口的吸了一口濕潤提神的空氣說:“不錯，這正是先導世界幾個重要作用之一。

　　其實這裡大部分人都是原來洛泰或者帕拉汶等其他城市的正式公民，在時針系統的支持下都有很高質量的生活，但是後來我們發現先導世界的資源逐漸開始傾斜向一部分人手中，她們經歷的先導世界中包含的知識體量與深度遠超其他人，這種質量的差距在先導系統數量級的加持下使得差距變得非常巨大。

　　而意識到這點的我們開始自發組織起來做一些抗議，但都像是小石子投進了死海，連一個小浪花也翻不起來。”

　　“哦，你們不滿意這樣的分配就離開了城市。”

　　麥克看了眼小李苦笑著說:“其實當時多數人在核心部門工作，亞瑟甚至是查派的領導人，所以接收到的資源並沒有受太大的影響，雖然大家離開的原因都大相徑庭，但後來不約而同決定退出這個系統。”

　　“有很多不一樣的原因嗎?那你是什麽原因呢?”

　　“我不像亞瑟那樣有各種歷史因素夾雜其中，我的想法和這裡多數人一樣，就是單純不想與這樣的組織為伍而已。”

　　小李有些不理解，為什麽明明沒有侵害到自己的利益這些人會選擇退出，而且自己之前感受到的洛泰那麽多人分明都很滿意自己的生活。這些都讓他產生懷疑沒有這麽簡單，想到這小李說:“就因為這個就成立了這個組織來反抗洛泰。”

　　麥克將視線移回小李，停頓了好一會才說:“這樣的行為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

　　小李有點後悔剛才說的話語氣，萬一麥克生氣不講了自己不又變成兩眼一摸黑了，便聳著肩搖搖頭說道:“我這個確實不太懂，你給我講講唄”。

　　但麥克並沒有生氣反而微笑著拍了怕小李的背說道:“很多東西不在固定的情境下親身經歷是不會理解的。只是聽某個人的說法，你聽到的只能是偏見，我想真正的原因你會明白的。”

　　果然剛才就乖乖聽著什麽都不說好了，小李拗了一下脖子表達著自己的不滿。麥克用手肘拄著石板，半躺著欣賞著森林向天際蔓延。

　　夕陽緩緩沉在山峰之後，兩人身後傳來厚實的落葉被壓的沙沙聲，麥克頭也沒回笑著就說道:“呐，應該是你想要的答案來了。”小李回頭一看是大白一手拿著一袋爆米花往嘴裡倒，另一隻手抓著一個頭盔向兩個人走來。

　　小河的流水聲將升降機的聲音全部掩蓋住了導致自己一點兒都沒有察覺。

　　大白走剛近點兒，麥克後仰直到完全倒著看到大白，然後笑嘻嘻說:“又是你的那些小發明告訴你我們在這兒的嗎?”

　　大白則沒有好氣的說:“你別管。”

　　“哈哈這怎麽還生氣了，你幫我解決了問題，我就不嘲笑你的發明了。”

　　“那個問題還很複雜完了再說吧。”大白不再理會麥克的各種說辭轉而對小李說:“呐破解好了，你快看吧，我沒看過。”

　　小李接過頭盔問:“帶上就可以了嗎，需要按什麽鍵嗎?”

　　“就用你的本能操作就行了。”大白回答到。

　　麥克轉過頭說:“真羨慕你，還不會用這勞什子。”

　　小李不解，這明明是大幅提升效率的金工具，自己巴不得擁有一個自己的意識頭盔怎麽還有人不喜歡它呢。但也沒多說什麽，畢竟自己心心念念的評估結果已經在自己的手上。

　　小李帶上頭盔，閉眼靠在石板旁邊的樹上，再次想看東西時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從五光十色的層層森林變成一個封閉的房間，但還是可以聽見水流拍打岩石的聲音，小李感覺十分新奇。

　　此時他看到房間裡的桌上房子自己的匣子，小李走上前僅僅是觸碰了一下，匣子就裂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從中散射出的光芒在空中投影出各種不同的信息，有自己的身高體重，有先導世界的等級和類型，有在洛泰的居住信息，甚至還有喜好的顏色。

　　但是現在小李沒有閑情來了解自己，快速地用手把這些文字撥開，沒想到自己僅僅在洛泰生活了幾周就有這沒多痕跡，小李直接跳到最後從後邊開始找，終於發現了自己想要的標題——《評估結果》。

　　小李點了標題其他文件都開始虛化消失，那份評審文件被放大，一個版面被均分三份，代表了三個機構，正楷首先寫的是評估人員的建議

　　“有強烈在洛泰生活意願，但毫無目標方向，極度缺乏誠實與改變勇氣。推測各時間段均無潛力，不予通過！”

　　小李看完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感到一股滾燙熱血衝進了心臟和大腦，此刻的小李氣的渾身都在顫抖。心裡想明明自己把一切都規劃好了，而自己也就是想簡簡單單生活罷了，而就當自己決定好好生活的時候，為什麽那三個人要這樣為難自己?

　　而且就憑幾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就把人淘汰了，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這個評估意味著什麽。短短的幾十分鍾就這麽認定一個人沒有任何潛力，這些考官當自己是什麽?神仙嗎?

　　牢騷永遠不會結束，但小李有一點是正確的，那個評估意味著什麽他此刻還是不能理解。小李繼續往下看，接下來是富集AI的建議

　　“缺乏基礎知識技能，對城市價值為零。不予通過”

　　看到這裡的小李又十分委屈，本以為人工智能會考慮到自己的特殊情況，誰知道這東西根本就是個不思考的鐵殼子，機械的計算著每個決定有沒有價值，這又算什麽人工智能?

　　自己比別人少了大概一百多年成長時間，如何創造出它所滿意的價值?難道用自己的肉體去和城市裡的機器比較嗎?這更是瘋話。

　　最後一個部分是查派建議，但是小李想自己並沒有接觸過查派他們參與什麽呢?

　　“根據大數據跟蹤分析，該‘新人’存在無意義物資佔有， 以及食物浪費！不予通過！”

　　小李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所有行為都在別人的監管之下，自己的平時皆是考驗，這比所有考試都要艱難，不能滿足要求的人甚至不被允許在此地生存，更別提什麽個人隱私了。

　　將所有信息結合在一起小李明白了，這場評估對於自己而言本就不可能通過，可這一切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在這樣的篩選下沒有任何一方考慮到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公。

　　小李覺得自己遭受到了侮辱性的欺騙，羅斯裡昂他們沒有一個人告訴過自己這其中利害，而他們應該很清楚自己不能通過評估，念頭剛想到這兒小李就對洛泰產生了極大的厭惡，甚至是從未謀面的達奇也被加入這份新鮮的仇恨名單中。

　　小李將頭盔粗魯的摘下，猛的站起來對著山後那紅色的雲彩瘋了一樣的咆哮，原本在旁邊閑聊的麥克和大白都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這麽快就看完了所有東西。

　　而小李再也沒心情再去管其他人的什麽感受，現在他隻想將怒火全部發泄在創造這個規則的人身上，甚至想讓到洛泰毀滅。

　　因為小李是用外力強行脫離了意識頭盔的虛擬場景，很有可能引起頭暈和身體不受控制的情況，大白和麥克對視了一眼怕他摔下懸崖，默契地衝上來上來拉住小李。

　　小李一口氣喊到嘶啞，直到大腦缺氧沒勁折騰了，小李才拄著雙腿停了下來，大白和麥克扶著讓他原地坐下，靠在了石板上。看著兩個人小李很快做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樣，就在這裡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