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開學的校園裡總有些生澀的味道。走廊裡消毒水的刺鼻味，新開封的書本裡的膠水味和剛打印出來卷子的油墨味混在一起，讓原本熟悉的校園有些陌生。而這種尷尬陌生氣味最上頭的時候，應該是在和新同學對話時。

　　“這不是班裡的生理衛生課代表嗎！”洪亮的男聲就算在吵鬧的教室裡也清晰可辨。

　　姚則放下各個組長交上來的小組互評表格。眼前的男生頭頂利落的短發，凌厲的下頜在脖頸上打出鋒利的陰影。薄薄的嘴唇像是要咧到耳根，給這張咄咄逼人的臉上帶上了有些違和的痞氣。

　　“我叫鄒嵐，你就是姚則吧，請多指教。”

　　“啊你好你好......”姚則看著面前的男生把書包放在前桌，把椅子抽出來，轉了180度，面朝自己一屁股坐了下來。

　　“今天的作業你應該不用交......”

　　“那個我知道，我也沒啥小組互評可以交啊。”鄒嵐挽起袖子，輕輕頂了姚則一肘子“ 今後咱們就是一個組的了，你跟班主任關系那麽鐵，能跟你一塊兒混我是不是兩年不愁了。”

　　這陣仗讓姚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話，出什麽事兒第一個跑的就是我。不過跟著你走估計沒人敢上來找茬吧?”

　　“哈哈哈那行啊，在學校裡你罩著點我，出了校門我罩著你。”鄒嵐大概是沒會意，閉上眼朝姚則擺了擺手，一幅“多大點事兒”的表情。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

　　“你小子真行啊，那個雷紫裳那樣的都搞得定。”鄒嵐壓低聲音，把腦袋又往前探了探。

　　“你先等會兒，我......”

　　“我什麽我啊，”鄒嵐眯起眼睛，眉毛輕輕挑起，“我今天早上上樓時親眼看見你跟她單獨在辦公室。”

　　“那是她給我布置工作，你想啥呢。”姚則臉上幾乎可以感受到鄒嵐鼻子裡呼出的熱氣，聳了聳肩把腦袋側向一邊。

　　“噫，還布置工作呢。”鄒嵐往後一躺，胳膊搭在身後的課桌上，兩眼還是戲謔地看著姚則，“班主任開學都不找正副班長布置工作，大早上起來和小小生理衛生課代表在空辦公室大聊十多分鍾?”

　　“你還真夠閑得，這麽早到學校怎麽剛剛才進教室啊?”

　　“這不得花時間適應適應新環境嗎。說實話，把這樓裡教室辦公室串了一邊，還得是這個雷紫裳，那身材，那小西裝，嘖嘖嘖。你小子算是......”

　　“砰！”

　　只聽見一聲巨響打斷了新前桌的滔滔不絕，姚則反應過來時鄒嵐腦袋上拍著一本英語書，右邊耳朵被高高拎起。

　　“鄒嵐！一大早起來就聽見你在這兒汙言穢語！”施暴者單手叉腰，另一隻手狠狠擰著鄒嵐的耳朵，“什麽小西裝，讓我看看唄。”

　　“嘶......一會兒上課你不就看見了嘛，哎疼疼疼！”

　　薛雨，姚則對這個新來的女生的印象和鄒嵐一樣深，不知是因為她開學第一天，還沒來得及換上新校服褲子，上身校服外套下水藍色格子的水手服裙子;還是因為身邊人傳地沸沸揚揚的“校霸為女友大打出手，女友陪校霸受罰轉學”校園傳說。不過在他們親口談論這些事之前，身邊的流言權被姚則當成樂子。

　　看到鄒嵐忙著對付薛雨，姚則松了口氣。慶幸這個話題終於被打斷，他也終於有時間在腦中整理一遍自己匯報的工作。

　　30分鍾前，

剛過七點。　　姚則踏進校門，看著操場上密密麻麻的初三人群正沿著操場跑道一圈圈地跑，心裡一陣竊喜。自己如果也是其中的一員，應該會每天想破腦袋逃掉跑操吧。

　　經過操場，走進高中教學樓，除了高三樓層已經熙來攘往，高二的教室還都沒什麽人，就算對於要早到教室抄作業的學生來說，早自習前半個小時到校也有些太早了。

　　“報告！”姚則推開辦公室門，不像冷清的教室，辦公室的主人們早早就位，桌子上多少擺著裝在透明塑料袋裡冒著熱氣的早飯，一天面對幾十個青春男女，能量不夠是萬萬不可的。

　　“雷老師，您有事兒找我?”

　　“姚則，來得這麽早啊，”雷紫裳轉過身，手裡的煎餅餜子擺在她臉前顯得仿佛是加了五個雞蛋一般大，“吃了嗎，我這兒還有茶葉蛋和豆漿。”

　　“不了老師，我吃過了。”

　　“那行，你等我會兒啊。”雷紫裳意猶未盡地放下手裡的煎餅，從桌上的紙盒裡抽出一張面巾紙擦掉粘在嘴角的面醬，“跟我來吧。”

　　*****

　　樓道盡頭的辦公室是整個年級的打印間，裡面背靠背擺著兩台碩大的大型打印機。這種機器和在辦公桌上隨處可見光鮮的方盒打印機完全是兩個物種，兩三個書桌見方的佔地和墨綠色的油漆塗裝給它一種可靠的工業質感。伴隨讓人有些煩躁的嗡嗡聲，從出紙口被吐出的一張張卷子疊成一遝，散發著油墨氣味和一絲暖意。

　　雷紫裳靠在牆上，看著其中一台打印機上出紙口前的紙堆一點點變厚。

　　“到底有啥事兒啊，我說幫你看著趙昆，也不用每天都來匯報吧?”姚則低著頭，在對面另一台打印機前將卷子分揀成份。

　　“時間緊迫，我得確保每天都有些進展不是?”

　　“挺有進展的，最後兩份烤魷魚都被我吃了。”

　　“什麽烤魷魚?唉算了，我就不管你怎麽折騰了。我其實不是為這事找你的，鄒嵐和薛雨，你知道吧?”

　　“知道啊，兩個轉來的。”

　　“我把他們排在你前座了。”

　　“......不是，您真把我當小秘書用啊，我整天沒有別的事兒了嗎?”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我沒把你和琉燦燦分開，你是不是也得給我個面子。”雷紫裳面前的機器打印完畢，她走上前按住卷子的一角，像洗撲克牌一樣把因為油墨輕微粘連的紙張分離。纖細的手指捋著紙角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哎，行吧。”姚則放下整理到一半的卷子，歎了口氣，“還要敲我什麽您就一口氣說了吧，別一天一個準啊。”

　　“沒了，就這些。”

　　“好，那我回班裡了。”姚則抱起桌上的一份卷子，轉身走向辦公室門。

　　“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雷紫裳雙手抱胸靠在打印機上，陽光從她身後的窗戶投進來，照不到她臉上一寸肌膚，“關於琉燦燦的事，你和趙昆沒什麽兩樣，只不過他的情況更加緊急一點罷了。不管你怎麽樣，她也不可能.....”

　　“行了，琉燦燦的事您就不用指手畫腳了。”姚則始終面對房門，和清晨日光一起打在他背上的，還有雷紫裳投下的陰影，“別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了雷老師，您不比我更了解我們。沒別的事我真回去了，可不敢在數學早自習遲到。”

　　說罷，姚則推開門走出了辦公室。

　　……

　　“早上好啊姚則！”

　　一聲伶俐的女聲打斷了姚則的神遊，也叫停了前桌的打鬧。

　　“哦，燦燦，早上好。”姚則打眼看見鄒嵐的耳朵還被扽得老高，正朝自己擠眉弄眼，像是在求助， “這是鄒嵐和薛雨，今後咱們就是一個組啦。”

　　“啊你們好啊，我叫琉燦燦，今後請多多關照啊哈哈哈！”面對生面孔琉燦燦有些害羞，低頭看著姚則把短發往耳後梳了一下。

　　“你好你好，我叫薛雨，以後一塊兒玩啊！”薛雨說著終於松開了揪著鄒嵐的手，朝琉燦燦揮揮了揮。

　　鄒嵐像是剪了線的木偶一樣趴在桌上捂住耳朵，眼裡似乎能看見一絲淚光:“我是鄒嵐，你上X中那片報我名字，什麽事兒都能給你擺平嘍......”

　　“砰！！”

　　又是一聲巨響。

　　“鄒嵐！你還嫌你名聲不夠響亮是不是。燦燦你別聽他的，這人跟路上大爺都能吵起來。”

　　“那也是大爺?就一倚老賣老的老BK，要不是我趕著去追你我罵不死他的......”

　　戰況有升級之勢，琉燦燦背著書包站在原地，禮貌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看向姚則，也是歎了口氣，滿臉束手無策的樣子。

　　“鈴鈴鈴~~”

　　愈加激烈的戰局最終被二分鈴打斷，遊蕩在走廊過道的學生們快步回到座位，原本喧鬧的教室逐漸只剩窸窸窣窣。

　　“你看這個。”琉燦燦從書包裡抽出一張宣傳單，悄悄從書桌下面遞給姚則。

　　姚則在書箱裡展開傳單，繽紛的煙花綻放在城市的上空。

　　“咱們到時候去看這個好不好?”

　　“當然可以啦，到時候我帶你去最好的地方，咱們每年都去看。”

　　“真的每年都能陪我一起看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