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的婚事會是一場政治婚姻。
這是不可改變的現實,即便是洛新也只能盡量照顧劉盈的感受,通過言語引導劉盈不要抵觸。
劉盈其實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明白這一點,能得到現在的自由已經很不容易,他依舊對洛新充滿了感激。
洛新最想為劉盈求娶的是韓信和洛采的女兒韓嫣,兩個人相差不過幾歲,最是合適。
韓嫣現在已經十二歲,只要再等三年及笄之後就可以成親。
“兄長,不行!”
洛采毫不猶豫的說道,韓信有些疑惑的望向洛采。
洛新也沒想到洛采的態度這麽堅決,同樣有些疑惑的問道:“皇帝性格溫順仁慈,很少與人爭執,外柔內剛,表面上沒有主見,但是對於自己在乎卻會緊緊的保護。
嫣兒嫁過去定然會幸福,唯一所憂慮的就是皇帝的妃子可能會多。
但只要嫣兒能早早生下皇子,為兄能保證皇帝不會有其他的妃子。”
洛新的話聽起來很平淡,但是其中所蘊含的堅決卻是極深的,即便劉盈是皇帝,娶了我洛新的外甥女,也要守規矩。
洛采聞言依舊堅決的搖頭道:“兄長,不是因為皇帝的緣故。
妹妹經常進宮面見皇太后,對皇帝的性子還是清楚的,的確算是良配。
但采從洛氏外嫁,這是大兄賜下的恩典,然後有了這一雙兒女。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妹妹想把天下最好的都給他們,思來想去再也沒有比家族更好的了。
但是家族的規矩您是知道的,邦周時代,只有亡國的分支才能回到洛國成為公族。
沒有滅門亡族的大禍,沒有大兄的首肯,陽兒不要說再娶到洛氏女,就連留在昭城都不可能。
但是嫣兒可以,她是采的嫡女,百分百回到家族,這樣的機會,采難道能夠放棄嗎?
這人世間紛紛擾擾,嫣兒只有回到昭城,到了大兄的身邊,妹妹才能放心。
大兄在諸位兄弟之中,子嗣昌盛,可以從中挑選一個作為嫣兒的良配。
和回到昭城,嫁到昭城相比,將嫣兒嫁入皇室,進入皇帝的后宮之中,實在不是妹妹所願意的。
還請兄長多多體諒。”
洛新沒想到洛采打著這個主意。
一下子沉默了下來,洛采說的實在是太有道理,放著回歸家族的機會不要,嫁給皇帝那不是傻嗎?
現在的洛氏還沒有落魄到需要靠嫁女兒來維持地位,倒是皇室大概想要送女兒給洛氏,洛氏還得考察一下公主的德行和才能。
對自己的親外甥女能回到家族,洛新自然是欣喜的,短暫的沉默之後就笑道:“嫣兒有阿采這樣的母親,真是幸運啊。
回到家族是幸事,她那樣精靈的女孩,留在這渾濁的世上實在是太可惜了。”
洛采見狀沉吟了一下問道:“四兄,您是不是準備敲打豐沛功臣?兄長那邊怎麽說?他和豐沛功臣親近。”
韓信聞言臉色微變,大漢開國才多久就要打壓功臣,他可是功臣之首。
不過幸好以前主政的和現在主政的都是他的大舅哥,這刀子應當是落不到他的身上。
洛新聞言冷哼一聲道:“本來不想這麽做的,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從來不是家族的作風。
這些人建立大漢立下了大功,享受榮華富貴是應該的,只要不隨意的打殺踐踏人命,直到先祖的福澤消耗殆盡之前,為兄是不願意對他們動手的。
但這些人做的太過了,就像是一場豐厚的盛宴,他們大快朵頤之後,直接將整張桌子掀掉,獨到這種地步,天下難安!”
洛采微微點頭,這些事情她是知道的,這些年同樣有很多人來投靠淮陰侯,希望韓信和洛采能夠為他們舉薦。
韓信的親朋故舊比較少,算是一個優點,否則還真的很是棘手。
洛采說道:“兄長,夫君篆寫兵書到了關鍵的時刻。
妹妹和夫君準備回封地去安心著書,安陽離昭城也近,時不時還能去見大兄。
若是皇太后需要夫君掛帥出征的話,請送信來安陽即可。”
洛新聞言臉色嚴肅起來,微微思索一下,就明白洛采這是在暗示自己讓功臣們都回到封地上。
單獨的功臣是無法和朝廷對抗的,這些功臣最強的地方就在於都盤踞在長安之中。
他們互通有無,交流頻繁,二三代之間交情深厚,一方有難,瞬間就有大批人援救。
面對這樣的敵人,直接對抗是不行的,況且洛新、洛亦、洛辰三人都不是極為擅長權鬥的。
洛氏的力量既不可能這麽遠投射過來,又不是用來做這些事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回封地,減少他們的交流,分散他們的勢力,單獨的功臣面對皇室只有臣服的份。
洛新想了想,還是放下了這個頗為有誘惑力的想法,“阿采你的確是聰慧,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些人是雙刃劍,一方面可能會傷害到朝廷,但一方面又是朝廷鎮壓天下的利器,天下剛剛安定,劉氏的宗王對呂氏攫取權力定然還是不滿的。
現在還需要這批人安定社稷,暫時壓製他們伸向各個方向的觸手就足夠了。”
話說到這裡,洛采送著洛新走出淮陰侯府,邊走邊輕聲道:“兄長,您參與的皇室事務太多了,妹妹以為有些不妥。
而且再有幾年您都要步入不惑之年了,還這麽孑然一身。”
洛新聞言一愣,輕聲笑道:“阿采啊,這世上最難的就是隨心所欲,人一旦落到這個紅塵之中,心中有了欲望,就會被裹挾的向前走。
前些年,為兄站在皇宮之外的甬道之中,望著高高的宮門,突然想到,難道為兄就不能成為文宣二公那樣的攝政嗎?
先祖的功業是如此的浩大,後輩子孫難以望其項背,但若是連嘗試都不敢,實在是過於可惜。
這樣的念頭一起,為兄就知道,再也回不到當初那種超然的境地之中了。
我已經走進了紅塵。
況且大兄安坐昭城,子嗣昌盛,家族後繼有人。
這世上從來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家族想要長存世間,難道能僅僅依靠祖先的聲名和功業嗎?
千百年後,天下人如何看待洛氏,一群附著在萬民身上的蟲豸嗎?
唯有以家族的鮮血和汗水,鑄就不朽的榮耀和輝煌,當一座座豐碑矗立在昭城之中時,我們永遠都能昂著頭,坦然面對一切。”
洛采明白了,她沒想到自己的四兄竟然產生了這麽大的變化,他這是想要攝政啊!
那就一切都合理了,想要成為攝政怎麽能和皇室不親近呢,怎麽能不取得皇室信任呢?
洛氏雖然政治信譽極高,但即便皇帝相信洛氏不會造反,不會篡權。
但問題是,我不認識你啊,為什麽要給予你這麽大的權力?
把皇室的生死操持在政治信任上?
明君不會這樣做。
昏君根本不相信政治信譽這種東西,同樣不會這樣做。
洛亦和洛新分別獲得了劉邦和呂雉的信任,都有成為攝政的前提條件,劉邦崩後,請洛亦去照料劉如意,他沒了攝政的基礎。
但洛新不一樣,不僅僅呂雉信任他,劉盈同樣信任他,這是他最大的優勢。
即便由於身份的關系,洛新不可能達到呂雉合法性這麽高的攝政成就。
但本來洛氏歷史上的三次攝政之中,雖然都是大權獨攬,但只有素王是真正的攝政,假天子。
文公是借由攝政會議,宣公則是借助姬姓諸侯之力,和素王相比較起來,權力大小差不多,但合法性差得遠了。
洛新對自己的要求就是,即便拿不到攝政的名義,但不可動搖的單獨輔佐皇帝的權力一定要有。
兄妹二人在府前分別,洛采和韓信望著洛新漸漸離去的身影,韓信讚歎道:“兄長真是人傑啊,這大概就是洛氏長盛不衰卻受世人崇敬的緣由了。”
洛采神采飛揚道:“這就是家族要的公平,洛氏子生來就擁有權力,自然就不能逃避這塵世的束縛。
正是有兄長這樣宛如參天大樹一樣的人庇護,人世間才有了昭城和洛村這樣的超然之地,能夠讓妾身這樣的人,遠離這些繁雜紛擾。”
洛新坐在馬車之中,閉目開始思索這些時日造訪的諸多功臣,又回想起呂雉這些時日面見各家女眷對她們的評價,再回想起劉盈的性格。
“性格過於剛強的不能要,醜的不要,皇帝定然發自內心的抵觸,呂氏的排除掉,再出一任皇后就真的不容易退場了,酂侯、留侯權勢太大了,過於獨的不能要,不能為皇帝帶來助力。”
洛新一個個排除著候選項,大漢這一百多個徹侯他翻來覆去的看,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外甥女韓嫣最好。
隨著馬車越來越臨近宮門,洛新最終還是在心中劃定了幾家, 走進了皇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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貫穿整個古代王朝政治的矛盾有兩條,即中央與地方的矛盾,以及中央內部的矛盾。
在周王朝,中央內部的矛盾表現為周天子與幾內諸侯的矛盾,洛文公執政時極大的緩解了這方面的問題,在漢王朝則表現為皇室與開國功臣集團之間的關系,雙方在合作的基礎之上,都在互相試探對方的底線。
東阿侯洛新史載他是仁善之人,擅長治國富民,不善於權術,但從他在呂後攝政期間的表現來看,他的權術水平是過關的,他與呂後兩人配合默契,在壓製功臣集團過多侵吞皇室權力的基礎上,團結了功臣集團,避免了因為不必要的內耗,而影響休養生息的國策。
呂雉與洛新這一對君臣的執政能力,在整個漢王朝的歷史上,是名列前茅的。——《漢王朝興衰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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